“姥爷,既然事都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只能徒伤身子。”杨明凤劝道:“咱们把起火的原因查清楚,杜绝再发生此类事情便是。”
“哎,这事说起来也怪哉!按说土墙屋子,又修得宽阔,便是堆放有酒坛子也不容易烧起来才是?”闵姥爷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一会儿工夫,那火就烧到了屋顶上?”
“这有什么怪哉的!指定是油灯被老鼠打翻,把酒坛子红布封口点燃,里面的酒就燃起来了呗。”胡振英唯恐怀疑到自己,又做贼心虚地搬出自己那套说辞。
“英子说的也有可能,这宅子里老鼠挺多。”胡老娘在一旁帮腔道,她心里也是这般认为的。
“哎,都怪我不该留灯在仓房里。”胡老爹愧疚地说道:“我想着闵老弟几个徒弟晚上回来歇息,要在仓房里打地铺,就给他们留了盏灯。”
“胡大哥,这事不怪你,都是老鼠惹的祸……”闵姥爷赶紧摆手安慰他。
杨明凤看了看面色明显一松,还露出些许庆幸的胡振英,开口打断了姥爷:“姥爷,这事不是老鼠干的!”
“哦!那是怎么回事?”闵姥爷疑惑地看着外孙女儿。
“怎么不……不是老鼠干的,你可不要信口胡说?”胡振英心里一慌,顿时咋咋呼呼道。
母女连心,女儿神态有异,陈氏一眼便觉察出来了,莫名有些心慌撩乱。
“是啊,凤儿姑娘,若不是老鼠碰翻油灯,那你说说,这是咋燃起来的?”胡老爹茫然问道。
杨明凤不动声色地对姥爷说道:“姥爷,我记得旁边那仓房里还有几坛好酒,我去搬一坛来做个演示,您就知道为什么了?”
“哦,那我去搬来!”闵姥爷急切地想知道火灾怎么起来的,抢先一步去了旁边仓房搬来一坛十斤的高粱酒。
“胡爷爷,可还有油灯?”杨明凤问一旁的胡老爹。
“有的……”
“没有!”
胡老爹刚说有,胡振英就急忙打断说没有。
她这个举动让陈氏眉头锁得更紧,知女莫若母,有些事似乎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哎呀!怎么没有,我们屋子里就有,我去拿来。”胡老娘因了仓房失了火,极力想要讨好闵家人,断然打断了孙女推三阻四的话。
她以为孙女儿还在使小性子闹别扭,便狠狠瞪了这孽障一眼,快步去拿了火折子和油灯过来。
杨明凤接过火折子,点燃油灯,对众人笑了笑道:“咱们模拟一下油灯碎在罐子口,点燃红布的后果。”
咔嚓!
说完,她松开手,那油灯砸在红布上,果然火焰大盛了起来。
“看看,我说就是这样吧?你们还不信!”胡振英见状,松了口气之余得意了起来。
嗤!
可惜乐极生悲,她话音刚落,那瓶口的火焰就熄灭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胡振英傻眼道。
“道理很简单!”杨明凤笑了笑,说道:“红布里面包着沙土,封住了里面的酒水,隔绝了外面的空气,所以红布只能在瓶外燃烧,无法烧到里面去,很快就会自动熄灭。
老鼠打翻油灯,在四面都是土砖泥墙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燃烧起来。”
这番试验后,众人纷纷点头。
“哼!既然燃不起来,那你说这仓房怎么烧成了光架子?”胡振英心里恐慌得不行,依旧死鸭子嘴硬地质问道。
“那就得问问你喽!你为什么要将酒泼在柱子上点燃?不然,绝不可能如此之快的烧到屋顶!”杨明凤神色陡然一变,目光冷冷地盯着她问道。
“你,你胡说!”胡振英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躲到了胡老爹身后。
“凤,凤儿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家英子不会干这样的事……”胡老娘极为护短,她不肯相信自己孙女会干出这般出格的事。
胡老爹没有吭声,此事经过这小姑娘抽丝剥茧的分析,再联系英子前后的态度,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只是英子到底是自己亲孙女儿,若是传出去名声便毁了,怕是以后都不好嫁人啊!
他心里暗暗叹气,只得求助地看向一贯有主意的媳妇陈氏。
杨明凤不动声色地从烧黑的仓房框架内,拿出块柱子的残骸,让众人闻了闻上面的味。
“果然如凤儿所说,柱子上不知泼了多少高粱酒,现在这味都浓!”闵姥爷闻了之后,气得不行。
“凤儿姑娘,这事报官处理吧,物证齐全!”
“小小年纪做的恁绝,要是有人在里面,现在已经死了。”
“我看报官最好,莫要放过做坏事的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胡家几人面色越来越白。
啪啪!
陈氏猛地甩了女儿两耳巴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将她拖拽到闵老爹和杨明凤面前,怒斥道:“跪下!你干了什么好事,给我老老实实说来?不然今儿我活活打死你,再给你偿命!”
“我,我没……没干啥。”胡振英从未见娘亲发这般大的火,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不敢承认。
杨明凤冷眼打量陈氏这般作态,知道她是想要逼自己和姥爷饶过她女儿。
“哎,莫要逼她了,烧了就烧了吧!重酿便是,此事莫再提。”见媳妇都这样了,做公公的闵姥爷哪里还敢再追究下去。
“亲家公,此事也无人看到是我家英子做的,万一不是她呢,你这样说,岂不是让她名声尽毁?”胡老娘却不服气地说道。
陈氏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要坏事,赶紧冲胡老娘摆手道:“娘,此事都是英子惹得祸,你莫要再偏袒她了。”
杨明凤冷哼一声,神情平静地看向胡老娘,询问道:“敢问胡奶奶,您老俩口歇息那个时间段,可有外人在宅子里?”
“这……不曾。”胡老娘是个蠢的,唯恐别人说他们俩口子看守不利,赶紧补充道:“吃酒的几个学徒没有回来,我们怕有人摸进来,把宅门给插上了。”
“哎!”胡老爹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个猪队友真是越抹越黑。
陈氏也差点被胡老娘气出一口心头血,原本她想利用自己的身份,逼闵家息事宁人,偏胡老娘非要蹦出来当“陈咬金”,这可如何收场?
杨明凤果然质问道:“既然你俩老在歇息,门又插上无外人,那就只剩下胡振英一人可行此事,她先前与我言语不善,被舅母扇了一耳光,难免不怀恨在心,烧了仓房解恨……”
“不不,不是她干的!”胡老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方才竟自己把自己的话说死了。
“哎,别乱猜了。”胡老爹把心一横,伸出手说道:“此事是我干的,我为了替我儿子报仇才故意点的火,捆了我去见官吧。”
“不,老头子,不是你!”胡老娘彻底慌了,若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进了衙门,哪里还有活路出来。
“爷爷!”胡振英吓懵了。
她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爷爷要替自己去衙门顶罪,眼泪鼻涕都吓出来了。
“不,老爹,不是你!你不能替这死丫头受过。”陈氏也慌了,她忙拉住老爹,不让他替女儿顶罪。
闵姥爷听胡老爹这般说,震惊地嘴都合不上。
他倒真有几分相信,这老头是为了报仇点的仓房,因此脸色十分难看。
周虎在一旁站着始终没有吭声,说到底都是亲戚,他怎么说话都容易得罪人,索性站在一旁装哑巴。
杨明凤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这一家子的苦肉计,淡淡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干的,谁就站出来,若是好好说,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执迷不悟,还想让至亲代为顶罪,最后的结果,只能去衙门吃几年牢房,到时候休要怪我杨明凤冷血无情!”
此话一出,杨明凤气场全开,哪里还有半分小女孩的稚气,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上位者才有的逼人气势。
陈氏再护短,也知道女儿干下这事是躲不过去了,揪着她给闵姥爷和杨明凤跪下,厉声呵斥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若不好好说,我今儿就活活打死你!”
胡振英此刻已经被爷爷要替自己顶罪的事给吓住了。
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感情比和陈氏还要深,听到爷爷要去顶罪,她不敢再胡扯。
“是,是我干的!呜呜……”胡振英哭着承认道:“我先前挨了娘一巴掌,就……就想要报复,所以就把酒泼洒到柱子上,拿油灯一点就呼啦烧起来了,呜呜……”
“你挨了你娘打,就要点房子?”杨明凤无语道:“你想过正是因为我姥爷在这酿酒,你爷爷奶奶,才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看门养老吗?”
“我……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只是想要报复你而已。”胡振英愣了愣,口里嗫嚅道。
“你报复我作甚?我和你有何深仇大恨?”杨明凤奇道。
“谁,谁叫你长得不如我,还比我招人喜欢!”胡振英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嫉妒,她甚至在这个时候还不服气。
啪啪!
陈氏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抬手狠狠扇了她两个耳光,骂道:“就因为你凤儿妹妹比你受人待见,你就要点房子报复,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蠢货来?”
胡振英捂着肿起来的脸哭道:“你打吧!打死我才好,反正你马上又要有孩子了,不缺我这个蠢货,呜呜……”
杨明凤听得直皱眉头,看起来这事真正的原因,还是胡振英觉得她受到的关爱太少了。
想来,她爹是个不着家的,不能给她多少父爱。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家里两个弟弟又夺走了她娘大部分关注。
如今她娘又嫁人了,马上就要有新的弟弟妹妹,她大概觉得她娘眼里已经没有她了吧?
哎,这大概就是二婚的悲哀吧!
头婚的子女处理不好就是埋下的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