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凤观胡老夫子的神色,知道火候到了,便笑着给他斟满酒:“老夫子,咱们墩堡最近增加不少人手,重新修筑坚堡,正缺掌事的文书,您可愿意来我们堡里任职?”
“不不!我老了,做不得这些事了,平日里只教几个顽童度日罢了。”胡老夫子想也不想,就连连摆手拒绝。
想那墩堡就在边境线上,去那里不等于喂入虎口吗?
那是绝对不能去的!
“呵呵!老夫子,您老人家先别急着拒绝,去我那边可有两个天大的好处呢,您听听再做决定吧?”杨明凤故意在话里挂了个钩子。
“哦,什么好处?”这引得胡老夫子好奇道。
“墩堡要文书做啥?”胡耀祖打了个嗝,醉醺醺地问道:“墩兵都是些失家失地的穷汉,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要文书何用?”
杨明凤淡淡地扫了醉醺醺的里正一眼,没有理睬他的话,只转头对胡老夫子说道:“老夫子,这第一个好处嘛!就是咱们佑军堡要建成北地第一坚堡,便是鞑子的红夷大炮也轰不倒。”
“呵呵……”里正醉醺醺地指着杨明凤,讪笑道:“你这小姑娘,吹牛也不是这般吹的吧?
鞑子那红夷大炮厉害着呢,城墙都能轰倒,你一个小小的墩墙还能不倒?”
“胡爷爷,我是不是吹牛,等鞑子来了不就检验了吗?”杨明凤抿嘴儿一笑,并不与他计较。
“凤儿,真轰不倒吗?”胡老夫子半信半疑地问道。
“肯定轰不倒!”杨明凤斩钉截铁地说道:“咱那墩墙是三米水泥墩子,就红夷大炮那点威力不足为虑。
再说,您老人家仔细想想,我一家子都在墩堡呢,不修结实一点,我们一家子留在那里不等于自杀吗?”
“这话也在理!”胡老夫子点了点头。
胡耀祖却不服气地插话道:“嗨,你们那墩墙修得再好,也比不过我老家宅子的石头堡垒。
嘿嘿!不是老夫吹,甭说红夷大炮了,就是绿夷大炮也轰不倒!
老夫子,到时候你只管躲到我的老宅去,保你安全无忧!”
“哦,哦,真的吗?”胡老夫子大喜连连拱手道谢道:“多谢里正大人!”
“嘿嘿!应该的,你是我儿子孙子的夫子,尊师重道可是我们胡家的家训,便是今日不说这事,到时候我也会派人来接您老的。”胡耀祖醉醺醺地炫耀道。
杨明凤有些郁闷,冲这个老醉鬼翻了个白眼:“里正大人,您还是不要躲到老宅吧!您的老宅虽好,但是没有援军来救,终究是个困局,若等鞑子大军一围,您的石头堡垒再牢固,也抵挡不住啊?”
此话一出,旁边的老夫子顿觉此处也不安全,胡家老宅没有援军,长久被围只能困死。
“这……他们攻不进来,我,我老宅有的是粮食,他们围个一年都不怕!”胡耀祖愣了下,但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强辩道。
“怎么可能攻不进来?”杨明凤笑了笑,说道:“你们老宅能用的兵器都是些弓箭刀剑之类,现在鞑子的武器已经有三眼统和红夷大炮,你们拿什么能扛住?”
这话让胡耀祖有些发懵,没等他想清楚这事,酒劲儿一上来,便趴在桌上鼾声如雷。
胡老夫子吃酒不多,饮食也节制,头脑比往日还要清醒一些。
他权衡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冲着杨明凤拱手道:“凤儿姑娘,老夫不才,愿意为墩堡效力,还请凤儿姑娘在墩堡给我及家人一个容身之地。”
“呵呵,这事好说!您请坐下说话。”杨明凤忙站起来,扶着夫子坐下后说道:“您老是个有眼光的,一旦鞑子攻打大明,咱们墩堡可就是方圆百里内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凤儿,你刚才说墩堡任职还有一个好处,是何好处?”胡老夫子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咱们墩堡招文书,每月两百个大钱,包吃包住。”杨明凤笑着说道:“家属若是肯帮着干活,等日后开荒可以分地建房。”
“两百个大钱!还能分地?”胡老夫子惊讶道。
要知道他带二三十个顽童,一年也不过一两银子罢了,平均下来每月不到一百个大钱。
这包吃包住,每月足足两百个大钱的工钱,还能分地解决儿子一家的生计。
天下哪有这般好事,胡老夫子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以前他不成婚、没有儿子的时候,唯恐自己被银钱束缚成禄蠹。
如今要维持一家子的生计,他方知“屎难吃,钱难赚”,把个银钱看得重如千钧。
眼见这诸多好处,胡老夫子唯恐小姑娘变卦,当即便与杨明凤商议,明日一早就雇车带着一家子人,随她一起去佑军堡任职。
杨明凤这边与胡老夫子达成协议,仓房那边却出了问题!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闵舅舅,陈氏推着轮椅送他回房,他一眼看到仓房酒库那边火光冲天,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众人听到他的喊声,都跑到外面楼台上看去,果见仓房那边有火光。
“完了,完了!英子和她爷奶还在里面!”陈氏吓得脚软,惊慌失措地往楼下跑。
“走,跟我救火去!”周虎忙招呼兄弟们去救火。
杨明凤怕他们不管不顾往火场冲,赶紧跟了下去。
众人急匆匆拿了桶盆往那边赶去了。
胡老夫子想要在新雇主面前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便自行去街上挨家敲门,利用自己夫子的身份,召集了不少人同去救火。
嘚啵嘚啵!
杨明凤骑着马第一个赶到仓房查看情况,结果她一看,反倒是松了口气。
胡振英和她爷奶都没事,三人打了井水在那里泼火,却因为火势太大,起不了多少作用。
那着火的是最大的一个仓房,也是存放酒水和四辆马车地方。
因为酒精易燃,其中一辆车内是木炭,再加上屋顶柱子是木头的,燃起来就十分猛烈,基本没办法人工扑灭。
唯一好的地方是这幢仓房是独立的,与其他仓房隔了十来米的空地,只要控制住边上的火势,就不会牵连其他房舍。
还有一点值得庆幸,四匹拉车的好马都拴在马厩里,这边起火不影响马儿。
“胡老爹,你们且过来歇歇,待会儿周虎哥他们会过来灭火。”杨明凤招手,让他们三人过来。
“哼!”胡振英一如既往地冷斥了她一眼,将木盆子扔在地上,坐到了一边的石头洗衣台上。
“凤,凤儿姑娘,方才不知道仓库怎么就燃了起来,我俩个说去打个盹儿的功夫,就燃到房顶上了。”胡老爹一脸愧疚地站在杨明凤面前说道。
“是啊!我去歇息时,让英子看着点,不曾想就燃起来了。”胡老娘也是一脸彷徨。
“谁知道怎么燃起来了,多半是老鼠把油灯弄翻了,点燃了酒坛子燃起来的吧!”胡振英唯恐怀疑到自己,做贼心虚地说道。
“酒坛子是陶瓷的,怎么可能燃起来?”杨明凤蹙起来眉头,这火烧得来蹊跷了。
那仓库极为空旷,自己进去看了的,地上铺着青砖,除了柱子和房顶窗棱是木头的,那墙都是土砖抹泥,很难烧起来。
“那,那酒坛子封口包的红布,怎么就燃不起来?”胡振英很不喜欢杨明凤,她总觉得这小丫头太狡猾了些,问的话让她心慌意乱的。
杨明凤抬头看着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气势汹汹样子的胡振英,觉得她这副样子有些蹊跷。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双手抱在胸前,释放的是防卫、心虚、恐慌的信息。
心虚恐慌?
她为何要心虚恐慌?难道火是她放的。
杨明凤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胡振英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从动机来说,她确实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并且还因为自己被她娘扇了一耳光,有报复的可能性存在。
那她是如何点燃空旷不易燃的仓库呢?
杨明凤在脑子里模拟了下点燃酒坛子封口红布,显然这不能引起整个仓房起火,也不可能迅速烧到房顶。
那些红布引燃酒水,最大可能会引起酒坛爆裂,这么多大酒坛子炸裂的声音,不可能不惊喜打盹儿的胡老爹胡老娘。
并且即便酒坛子爆炸燃烧,周围都是青砖砖墙,燃烧一阵也会熄灭。
那么火能迅速燃烧到房顶,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木头柱子上被泼洒了大量的烈酒,才可能迅速燃烧到房顶!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到胡振英身上。
胡振英被她冰冷的目光瞄上,顿时如坠冰窖一般,心虚地咋呼道:“你盯着我作甚?又不是我烧的房子!”
正在这时周虎带人赶到,杨明凤暂时不再理会这胆大包天的胡振英,转身过去领着众人提水泼撒仓房边缘和空地以隔断火势。
仓房烧了一夜,才渐渐熄灭!
好在众人的努力有了效果,这场火没有波及周围的仓房,只把这栋最大的仓房烧成了光架。
杨明凤进去看了看那四辆车的灰烬。
那车好碳成了灰。
两车熟石灰没啥变化,本来就是高温烧出来的,自然没啥反应,只是落了些房梁的碳木在里面,清理出来要费些功夫。
那车熟铁更没啥变化,总得来说损失可以接受,只需去镇上购置三辆车重新装上,就能拉走。
大大小小的陶罐子却碎了一地,没碎的,里面的酒水也蒸得剩下不多。
杨明凤打开嗅了嗅,味道浓得她差点醉倒,这可真是浓缩的都是精华,可以留着做酒精用。
最难受的莫过于闵姥爷,这段时日的辛苦付之一炬,他长吁短叹地呆坐在石头上,心里十分难受。
“姥爷,只要人不受伤,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这点损失不算什么,咱们重新酿就是了。”杨明凤在一旁劝慰道。
“嗯,姥爷知道,就是酿了这么多坛子,眼见要卖钱了却出了这祸事,心里到底不甘啊。”闵姥爷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