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冷。”夏倩环顾一圈，嫌弃溢于言表：“是不是又为了省钱，不舍得交暖气费。”
像是回了自己家，夏倩自顾自进门，事实上，她也是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的。
没有事先招呼的到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林雅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倩倩，你这，你怎么过来了？”
夏倩熟门熟路地坐在沙发上，对这样的反问不满：“过来看看不可以吗？”
抬头，四目相对。
夏繁星目光复杂，同样眼神打量对方。
不同名字不同的两张脸，却在错误的节点，交换了十八年的人生。
唯一能看到的熟悉影子，是一身顶奢装扮，名贵香水，精心设计过的造型——那是夏家能给出的，亦是曾经享受过的待遇。
林雅茹也没想到两人会撞上面，上前缓解气氛：“倩倩，这是……”
“夏繁星。”夏倩直接道：“我知道她。”
这个名字，这张脸，在得知被抱错那一刻，就已经深深刻入她脑海。
被打断林雅茹也不觉得尴尬，亲手带大的女儿她了解脾气：“你这样直接过来，那边的人会不会……”
话说到一半，想起话题敏感而顿住。
夏倩置若罔闻，转而抱胸看向夏繁星：“不倒杯水？”
颐指气使，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也是把人支走的意思。
夏繁星淡淡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厨房，回到客厅手里端着一杯水。
果然是个软柿子。
夏倩刚扬起的嘴角倏然僵住。
放在面前是用塑料杯装的水。
“欢迎。”夏繁星说。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却无形提醒对方客人的身份，真正该避开的，是不请自来的人。
夏倩笑容挂不住嘴，可随即想到什么，看着林雅茹说：“妈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但不方便别人在场。”
“这……”林雅茹因为这个称呼而露出紧张神色，“倩倩，这是夏繁星，也是我的女儿，不是别人。”
听似迟到的介绍，实则忙于证明对方身？份。
夏倩以为过去十八年发生的一切，不管时隔多久自己在林雅茹心里，在这个家里都是不可替代的位置，没想到才时隔三个月，后背就朝向她了。
“怎么？现在有了新女儿，就忘了陪你扛那些糟日子的人是谁了？是谁在忍你的无能，又是谁在夏威发疯的时候……”
“别说了倩倩！”
中断的呵斥声萦响彻整个客厅。
如果说这三个月来，对新妈妈的最大印象是什么，夏繁星会毫不犹豫说温柔的母亲，说话总是温声细语，面对孩子有极大耐性和尊重。
可这一刻被几句话挑起愤怒的场面，仿佛颠覆过去的认知。
是因为夏倩提到不愿回忆的过去，还是说到一些不该让她听见的话呢？
然而让夏繁星感到心寒的，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后，林雅茹转过对她说：“小星，我们晚点出门可以吗？”
林雅茹问得小心翼翼，满脸抱歉又愧疚，说自己也不知道对方会突然过来，说毕竟是客人没法真的放着不管。
‘对不起’萦绕耳边，真正刺耳的，是那一声‘妈妈’。
从小到大，教材里歌颂的妈妈是伟大的，无可替代的。
可她的妈妈被替代了两次。
第一次的结果，是她来到这里。
另一次的结果，是幻想被打破。
关上的房间门像是一道结界，那头是重缝后的叙旧和关心，里头是融不进去的人。
手机提醒列车即将发车。
夏繁星默默把这条短信删除。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被敲响。
林雅茹站在门口，仿佛话很烫嘴，可夏繁星已经猜到是什么。
“对不起小星，车票还能改签吗？妈妈也没料到会被这事耽误，明天，明天我们再出发可以吗？”
“不用了。”夏繁星说。
她已经不想去了。
作为一个母亲，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林雅茹知道这样不公平，可现实摆在那也无法完全割舍。
满是愧意的说：“那我们下次再去，对了到时候可以跟你爸爸一起，我们一家三口……”
夏繁星没有听下去，她觉得很累：“妈妈，还有什么事吗？”
她以为不会有什么再比今天更遭了，可林雅茹接下去的话，如同寒冬冰霜，一点点刺穿跳动心脏。
“小星，倩倩她这次只是偷跑回来看看我们，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你看……能不能让她在家里将就一晚上？”
夏繁星瞳孔震颤，难以置信这话是出自与她相处三个月的母亲。
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关心？不舍？还是觉得身份敏感的两个人能相处成朋友？
指尖用力得在掌心留下掐痕，夏繁星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最后冷静：“我不同意。”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林雅茹。
一字一句，也撕毁她擅长隐藏的情绪。
林雅茹被冲昏的头脑回过神，“确实不妥，是妈妈考虑不全，妈妈现在就联系那边把人接回去。”
房间门再次关上，这次外头传来争吵声，又随着合上的大门戛然而止。
不知道林雅茹有没有通知，不知道夏家的人有没有过来，当夜幕降临夏繁星走出来时，外头空无一人，整个客厅笼罩在昏暗里。
万家灯火都在庆祝即将到来的元旦。
新的一年，总会有好运。
只是挨家挨户的热闹，不属于路边那抹孤单身影。
夏繁星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眼前是掀起的车尾气，耳边是呼哨而过风声，她恍惚发现，自从来到这里，每天三点一线被时间推着往前，这座城市至今对她来说依旧是陌生的。
人也一样。
就在这时，兜里手机震动几下。
是秦铖发来的。
两人最后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对方问她假期期间遇到难题可不可以问。
这种刷存在感的话题就算夏繁星说不可以，消息也会发来，更何况她不可能拒绝这种家教问题，于是回复了个[可以]。
这会跳出来的消息，是对那句可以的不客气打扰。
几张试卷写满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乍一看很高深，实则字体歪瓜裂枣费眼睛。
可她没有因为对方打扰而感到烦躁，反而想要找点事做，什么事情都好。
于是在晃眼的灯光下嘈杂的街头边，夏繁星点下语音通话。
“夏老师？”秦铖很快接起，语调上扬，有些意外。
比起这边的嘈杂，电话那头显得格外安静，夏繁星问：“现在方便吗？”
“方便
”
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打字沟通，突如更换的方式以为问题很大。
“P1倒数第二题公式套错了，第二个步骤错漏细节，所以最后推算出来的答案也是错误的。”夏繁星缩小通话界面，重新点开那几张图片。
没有笔，只能在大脑里头解析，再逐个揪出错误答案又细细讲解。
她语气稀松，像往常那样。
只是解题过程被拉长。
不知道能记下多少，那头一直没说话。
直到讲完要挂断时，秦铖突然出声：“夏繁星，你在外面吗？”
“嗯。”以为对方担心打扰到自己，夏繁星又补上一句：“闲着没事出来逛逛。”
“哦，准备去什么地方？”
一辆大货车碾压地面发出微颤，掀起的尘土隐隐模糊视线。
不知道，夏繁星想。
当初第一次站在这座城市的那股茫然又卷土而来。
她问：“有推荐的吗？哪里都行。”
只要留下脚印，只要让她感觉自己融入到这里就行。
电话里的人沉默几秒：“你现在在哪？”
夏繁星说出附近标志性建筑。
“往东走100米是不是有个xx银行？”秦铖跟她确认。
夏繁星站起身环顾一圈，很快便看到秦铖说的那个银行，“有的。”
“走到那里，然后向右拐一直往前走，经过第二个胡同再拐进去。”
仿佛精准掌握速度和路线，每次夏繁星走到走到分叉口，电话那头便同时传来新的指路方向。
角色调换，沉默的那个变成夏繁星。
她安静听着，没有看导航，也没有问具体地方。
降噪耳机隔绝极大的噪音，少年低沉嗓音不断萦绕耳边。
不知走了多久，再回过神，面前是条死胡同。
“然后呢？”夏繁星停下脚步。
“然后回头。”
属于男生的声音从耳机转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