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是用三合板做成的，黑墨水写成，字体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贾志刚的“杰作”。
三个小男孩正站在窗口前朝里面望着，其中的一个在指指点点，好像是在买东西。
见王永正来了，贾志刚边招揽生意边朝着他喊了一声：“欢迎大作家光临小店！”
他竟然面带笑容，这让王永正有点儿不可思议。
想象中，他应该满脸沮丧才对。
等三个孩子买完东西离开了窗口，王永正才走过去，问道：“贾老板，生意怎么样呀？”
他本想笑，可嘴角的肌肉很僵硬，笑不出来。
“还行，这才开张三天呢，就赚了不少钱了。”贾志刚笑得龇牙咧嘴。
“赚了多少？”
贾志刚从窗口探出头，朝着外面望了望，伸出两根手指，小声说：“差不多有二十多。”
“纯利润？”
“是啊。”
“你是怎么算的？”
“卖出的货扣除成本，不就是利润吗？”
王永正笑了笑，说：“那还有你进货的成本呢？还有你的人工费呢？”
“我就是个废人，哪有成本呀？”贾志刚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失落，他朝后面指了指，说，“你从后门进来吧。”
“你屋里那么多货，我才不进去呢，万一丢了东西，我就成嫌疑犯了。”
“熊玩意儿，咱俩谁跟谁呀？你进来，帮我干件事儿。”
“啥事？”
“进来再说。”
王永正只得绕到了正门，穿过院子走进了小卖部。
里面堆了花里胡哨的货物，乱得连走路都得跳着脚，一不小心就会踩上去。
“屋子小了点，先干着，等有了本钱再去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贾志刚说。
“你还真想当一辈子小老板？”
“对呀，只要能赚钱就行，说不定慢慢就做成大老板了。”
贾志刚说着，从货架的一侧拿出了一块光溜溜的木板，递给了王永正，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让王木匠给做了这块木板，专门等着大秀才来题写匾牌呢。”
王永正说：“你外面不是已经挂了嘛。”
“我写的不行，就跟屎壳郎爬似的，实在是拿不出手，还是你的字写得更正。再说了，你现在是名人了，那叫啥来？叫……叫名人效应。”
“扯淡吧，我算个鸟名人呀？”
“用不着谦虚，在全村里人眼里，你可真是个响当当的大秀才！”
“得了……得了，你就别瞎忽悠了，赶紧走出笔墨来。”
贾志刚蹲下身，从货架下面拿出了墨汁跟毛笔，放在了用木板支撑起的货架上。
“我可从来没在木板上写过毛笔字，写不好别怪我。”王永正说着，打开墨汁瓶，蘸了蘸笔锋，写上了“志刚小卖部”五个大字。
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摸过毛笔了，但王永正的字写起来仍然有模有样，并且有着一定的气韵。
“你小子，果然厉害！”贾志刚伸出了大拇指。
“你就别吹我了，咱哥俩不需要那个。”王永正把毛笔放到了一边，边拧墨汁瓶边说，“你还没告诉我为啥不上学了呢。”
“你真的不知道？”
“我刚回家就来了，知道啥呀？”
贾志刚叹息一声，说：“我被学校开除了。”
“为什么开除你？”
“草，我比你那次还冤！”
“怎么回事？”
还不等贾志刚说什么，院子里有人喊：“志刚，出来卸货了！”
“我爸去县城提货回来了，我帮忙卸一下，你先坐着。”贾志刚搬过一个木凳，递给了王永正，到外面卸货去了。
王永正也跟了出去，跟贾志刚爸爸打一声招呼，帮着搬起了东西。
“不用了……不用了……”贾志刚推开他，说，“这刚刚写了招牌，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咋能让你帮着卸货，一边歇着去。”
贾志刚爸爸也说：“王永正你就别插手了，这活又累又脏，我们爷俩干就行了。”
既然他们爷俩坚持不让自己搬，王永正也就没再勉强，退到了一边。
“这些货搬到屋里去，还得一样样摆到货架上，怕是要干到天黑了，没时间陪你玩了。”贾志刚边从驴车上往下卸着货边说。
“那好吧，我回去了。”
王永正走出了贾志刚家，心里一直在琢磨贾志刚退学的事情，他说自己被学校开除了很冤，究竟是啥事呢？
不会是又惹怒了胡美丽吧？
他想着去问一问其他同学，可那没意义，有些事旁观者是说不清的。
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滋味，热燥燥鼓噪着。
进了家门，见院子里停着一辆自行车，却不是绿颜色。
“妈……妈，这是谁的自行车呀？”王永正站在院子问。
哥哥王永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改往日“老大”的脸色，讪笑着说：“永正，你早回来呀？”
“哥，你买自行车了？”
“是啊。”
“爸不是说给你买一个新的吗？咋买了一个旧的？”
哥哥拽起了王永正的胳膊，硬生生拉到了大门外，小声说：“你得帮哥一个忙。”
“帮啥忙？”
王永秋朝着院子里望一眼，小声问：“你听说哥谈恋爱的事了吗？”
“知道一点点。”
“我跟你说，这辆车就是那个女孩的。”
“你咋把人家车骑回来了？”
“不只是骑回了车，人也来了。”
王永秋长话短说，让王永正帮着说服妈妈，不要轰女孩走，也别甩脸色给人家看。
王永正点了点头，说：“那她呢？人在哪儿呢？”
哥哥指了指西屋，小声说：“妈一直阴着脸，还指桑骂槐的，爸爸又不在家，只有你救我了。”
“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对妈说？”
王永秋就伏在弟弟的耳朵上，如此这般的教了一番。
“好，我去说。”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王永秋脸上有了笑容，不知道从那儿摸出了两块钱，塞到了弟弟手中。
“钱就不要了，事成之后，她就是我嫂子了，都是一家人。”王永正嘴上这样说着，钱却仍攥在手上。
“好了，你就别说了，让妈听见就更糟了。”
王永正把钱放到裤兜里，径直走进了厨房，一进门就说：“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狗屁事啊？”
妈正坐在矮凳上烧火，抬起头来，灶间蹿出了红彤彤的火焰，把一张凶煞的脸映照得跟个老妖婆差不多。
王永正说：“哥哥去收拾东西了。”
妈妈一愣，问：“收拾东西干嘛？”
王永正一本正经地说：“他说要把自己的东西全都带走，就像邮局里的小周阿姨那样，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俺那亲娘来！”妈妈站起来，拎着烧火棍就往外跑。
王永正拦住了她，“妈，你好糊涂呀？这个时候去打他，那不等于赶他出门吗？你养他这么大，就白养了！”
“谁……谁打他了？”
“你手里抄着一根烧火棍，火气冲天地跑过去，就算不是打他，也把他吓跑了。”王永正伸出双手扒紧门槛，说，“你要是真把哥哥赶走了，那好，我也走，看以后谁养你的老！”
妈妈扔掉烧火棍，说：“我是想过去留住他！”
“妈你好糊涂啊！人家一进门你就甩脸色，还说难听的话，这时候过去不等于火上浇油吗？”
“那怎么办？”
王永正装模作样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这就去做饭，哥哥不是买了很多菜嘛，你拿出最好的手艺来，一样样炒了，好好对待人家。”
“万一我炒菜的时候他走了呢？”
“不是还有我嘛。”
“你个小屁孩，管个屁用呀？”
“我想好了，他要是真想走，我就说在他面前自杀，死给他看！”
妈妈惊呆了，好几秒钟才缓过神来，哀求说：“老二，你可不能胡来，妈妈好不容易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却一个个……”
见妈妈快要急哭了，王永正安慰她说：“只要你转变态度，我一定把他们留下来。”
“去，快去！快点去！”
“好，你赶紧炒菜吧。”王永正说完，转身朝着西屋走去。
走到了门口，他竟然有点慌乱，正在琢磨着该怎么跟第一次见到的哥哥的女朋友打招呼，哥哥闯了出来。
“怎么样？”王永秋急吼吼地问。
王永正点点头，小声说：“成了。”
“那就好，你小子，还真行啊！”
“小声点，别让妈听见了。”
“你就是王永正吧？”随着一声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漂亮的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
“哦……哦……”王永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慌乱中打量一眼，见她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周正，皮肤白皙细腻，身材也是一流，比“庐山恋”里的那个周筠都好看。
“谢谢你了，小弟。”女孩很平静，话也说得真诚。
王永正一下子有了好感，心里掠过了一丝甜，望着哥哥问：“我该叫她什么呢？”
哥哥望了望女孩，说：“她姓柳，叫柳玉荫，你就喊她柳姐吧。”
王永正腼腆地叫了一声柳姐。
柳玉荫问：“你妈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