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阵地瞬间变成修罗场。
这一轮葡萄弹喷射,杀伤效果远比之前的实心弹齐射恐怖得多,真正做到了“杀伤无算”。
瞭望哨很快声嘶力竭地汇报距离已超出葡萄弹有效射程。
“换实心弹!最快速度装填!自由射击!给老子把那破码头轰平!”
迭戈红着眼睛下令。
“轰轰轰轰——!”
又是一连串几乎分不出先后的巨响!
实心铁球再次如同冰雹般砸向已是狼藉一片的码头。
库房、栈桥、货堆、甚至是停泊在一旁的小渔船……统统遭了殃!
木结构建筑被打得千疮百孔,轰然倒塌。
货物被击碎,四处飞溅。
一艘无辜的无人小渔船直接被一枚炮弹拦腰砸断,迅速沉没。
硝烟弥漫,碎木横飞,火光四起。
原本富庶的松江府黄浦江码头,在这百炮轰鸣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堆昂贵的瓦砾。
经济损失?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算了。
然而,就像曾全维之前心里嘀咕的:任你噼里啪啦打几百发实心葡萄弹,也就是个皮外伤,吵是吵了点。
可岸防炮那边……
那真是憋着劲要给你来个狠的,一发就够你受的,直接奔着腰子来!
经过第一发的校准,第二尊“云雀”巨炮的炮口,微微调整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角度。
引线被点燃,滋滋作响,迅速缩短。
“轰!!!”
这一声巨响,远超之前所有炮声的总和!
仿佛天崩地裂!
巨大的后坐力让整个炮台周围的土地都猛地一震!
炮弹的出膛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人们几乎只看到一道模糊的热浪,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砸向了舰队末尾那艘刚刚遭受过车载炮打击、行动稍显迟缓的中型武装商船!
没有打偏!
没有落水!
致命的铁球直接命中了船体中部偏后的肋部水线附近!
“哐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材被绝对暴力瞬间摧毁的巨响!
厚实的橡木船壳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轻易撕开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破口!
冰冷浑浊的江水疯狂倒灌而入!
但这仅仅是开始。
当时恰好有二十多名水手,正聚集在底层甲板通道和弹药库附近,拼命搬运着火药桶和炮弹,试图补充刚刚消耗的弹药,恢复部分火力。
这发来自“云雀”的重磅实心弹,就以无可匹挡的姿态,直接凿穿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恐怖的动能瞬间释放!
人体在这种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至少有二十名水手在炮弹接触的瞬间就被穿透,当场毙命!
灾难并未结束。
一根用来点燃引线的火把,在阵亡者倒地时脱手飞出。
那支燃烧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精准地掉落在了一个刚刚被撞开、正在汩汩冒出水花的火药桶旁。
桶盖早已不翼而飞,黑乎乎的火药颗粒撒了一地。
火星,遇到了最亲密的朋友。
嗤——
轰隆!
一场远比之前那艘轻型船殉爆猛烈数倍的爆炸,从那破口内部猛然爆发出来!
橘红色的火球裹挟着破碎的船体结构、火炮零件、以及无数不幸者的残骸,冲天而起!
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让前方的康乃馨号都为之摇晃!
爆炸接二连三!
显然是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多的火药被点燃!
那艘可怜的中型武装商船,就像被一只巨手从内部狠狠掰开,龙骨发出令人绝望的呻吟和断裂声。
大火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吞噬着一切可燃物。
滚滚浓烟直冲云霄,仿佛一根黑色的天柱。
船体迅速倾斜,断裂,加速沉入冰冷的黄浦江。
落水者的惨叫声被爆炸声和水声淹没。
又一艘船,完了。
耿异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黑灰,瞪着通红的眼睛,冲旁边的迭戈吼道:“你们的船也忒不靠谱了吧?纸糊的吗?”
迭戈脸色惨白,兀自强撑,挥舞着手臂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汉语辩解:“意外!这是……小、小概率事件!”
李知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压过了腿伤初愈的隐痛。
他又气又惧,声音都有些变调,一把揪住迭戈的胳膊:“小概率事件?
让咱们连着遇上两回是吧?
这他娘的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你们家的火药桶专挑这时候认亲?”
侥幸突围的三艘船暴露在江心,如同待宰的羔羊。
岸上,剩余四门“云雀”巨炮的炮口正被炮手们吃力地校正,粗黑的洞口死死咬住他们,死亡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船上瞬间乱成一团。
佛郎机水手们纷纷在胸口划着十字,喃喃祈祷“圣母玛利亚”。
常宁子不知从哪摸出张符箓,手指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玄虚和尚双手合十,闭目高诵“阿弥陀佛”。
寻经者们更是五花八门,有求玉皇大帝的,有拜菩萨的,甚至有人低声呼唤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只有李知涯,死死盯着最近的那门即将喷吐火焰的“云雀”,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他想把周易叫过来启动大衍枢机,好找出条生路。
但转念一想:都这会儿了,还来得及吗?
巨大的恐惧和接连的变故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攫取了他的思维。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越来越近的、代表毁灭的炮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
一声异样、撕裂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李知涯死死盯着的那门“云雀”。
却见那炮身猛地一震。
厚重的炮管并非向前喷射,而是极其怪诞地原地向上掀飞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拔起!
炸膛了!
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炮台炸得四分五裂,周围的炮手瞬间被撕碎、掀飞。
灼热的金属碎片呈扇形激射而出。
凄厉的尖啸声中,一块扭曲的炽热铁片恰好击中了正在后方督战、距离不算太远的巡防营把总!
那把总哼都没哼一声,像个破布口袋般倒了下去,胸前一片狼藉,生死不知。
岸上的巡防营和衙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短暂的死寂后,陷入更大的混乱,失去了指挥核心。
李知涯被这惊天逆转震得一个激灵,空白的大脑瞬间被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反扑的狠厉填满。
热血“嗡”地一下涌上头顶。
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还在发愣划十字的迭戈的领子,指着岸上的混乱声嘶力竭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