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猛地转身,一把揪住迭戈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大吼:“看见了吗?天都助我!
还愣着干什么?接着打呀!
给老子往死里打!”
迭戈也被这戏剧性的一幕点燃了。
那点动摇和恐惧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亢奋。
“Paraoinferno!Atirar!Atirar!”
见鬼去吧!开火!开火!
他用葡语对着手下狂吼。
幸存的佛郎机水手们也被这运气鼓舞起来,嚎叫着扑向炮位。
装填、瞄准、发射!
“康乃馨号”和另外两艘中型船侧舷炮火齐鸣。
这一次,打击更加精准和凶狠。
数不清的炮弹狠狠砸进码头建筑和剩余的物资堆里,引发二次爆炸和燃烧。
失去了统一指挥,又遭此重创,巡防营和衙役的抵抗迅速崩溃。
幸存者哭爹喊娘,丢盔弃甲,拼命逃离这片化为炼狱的江岸。
鏖战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炮声才渐渐稀落下来。
黄浦江码头彻底完了。
焦黑的木料冒着青烟,倒塌的棚屋下压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江面上漂浮着碎片和油污,鲜血将沿岸的江水染成了淡淡的褐色。
一片死寂,只有火焰噼啪作响。
……
一阵剧烈的颠簸将李知涯从深沉的昏睡中摇醒。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环顾四周,是蔚蓝无垠的大海。
“康乃馨号”的主帆吃饱了风,正在平稳航行。
另外两艘中型船跟在侧后方,看上去也伤痕累累,但总算还浮着。
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疲惫不堪的人,水手、寻经者、他自己的同伴。
个个带伤,面色憔悴,眼神里还残留着昨夜的惊悸。
咸腥的海风也吹不散那股浓重的血腥、硝烟和焦糊味。
耿异正靠着船舷检查他的腰刀,曾全维在小心地给一张潮了的羊皮纸晒太阳——
天知道他又要伪造什么。
周易守着自己的背篓,眼神发直。
张静媗被安置在相对安稳的舱室口,身上裹着厚毯子。
钟露慈正在一旁小心地给她换药,那姑娘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依旧炯炯明亮。
常宁子居然有闲心打坐,只是道袍破了几个口子,影响了他“仙风道骨”的全假道士形象。
玄虚和尚则在低声安慰几个受了惊吓的年轻寻经者。
迭戈顶着一双黑眼圈,正用葡语和几个船员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语速快得像吵架。
看到李知涯醒来,他结束了争论,走了过来,汉语说得更加磕巴:“李!泥醒了。好。”
迭戈搓着手,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比哭还难看,“窝们……涛出来了。暂时。”
李知涯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腿部旧伤传来的疼痛提醒他昨日的疯狂。
他撑着站起来,走到船舷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是啊,出来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
然后呢?
下一步该怎么走?
“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李知涯如是建议。
问题是,正经港口已经去不得了,不正经的港口……
听了这帮人干的事,也未必敢接纳。
所以只能选择……
废弃的港口。
迭戈沉思片刻:“废弃的港口……窝知道一个。”
李知涯问:“哪一个?”
迭戈遥望南方,目光深邃,缓缓说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双屿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