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诸葛亮!”
耿异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搞懵了,铜铃大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什么事后……诸葛亮?李兄,你指的是……”
“小说!”李知涯语气急促,“你之前看的那本闲书!《事后诸葛亮》!”
耿异更茫然了,那本打发时间的演义小说,跟眼前这焦臭的海怪尸体、要命的业石有什么关系?
倒是曾全维,毕竟和耿异一起追过这书的连载,脑子转得快些。
他咂摸了一下味道,三白眼猛地瞪圆,脸上肌肉抽搐,写满了“你他妈在逗我”:“等、等等!李老弟……你……
你不会是想说,天启爷身边的那位‘天官’,是……
是那本破书里写的,‘事后诸葛亮’那种玩意儿吧?!”
曾全维声音都变了调,仿佛觉得这种事太过荒谬:“扯淡!这也太他娘的离谱了!小说里那都是穷酸文人编出来骗钱糊口的!哪能当真啊!”
李知涯心底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这曾秃子哪里会知道,另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事后诸葛亮”,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
一个来自更遥远未来、知晓历史大致走向却无力回天的灵魂。
只可惜,来的时间点太“后”了些。
李知涯没有在“穿越者”这个惊世骇俗却又无法验证的论题上多做停留。
他知道,抛出这个只会让所有人觉得他疯了,于现实无益。
于是迅速收敛心神,脸上的那点笑意消失,目光扫过众人疑惑、惊诧、不信的脸庞,沉声道:“是不是‘事后诸葛亮’,暂且两说。但我大概想明白了,当年朝廷为何非要下死力气,把这偌大的双屿港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说着抬手,指向脚下这片布满残骸与焦痕的土地,以及远处浑浊莫测的海面。
“你们想,双屿港当年是什么地方?
东南最大的私贸枢纽,万国商船云集,财富流淌如水。
各国海商带来的,岂止是香料、白银、犀角象牙?”
李知涯目光锐利起来:“那种用途多样、却又让人患上绝症的诡异石头——业石。
你们觉得,它会是从天而降的吗?
最有可能的是,早在近两百年前,聚集在此地的各国海商,就已经有人偶然发现了业石的存在!
甚至可能,已经开始了小规模的、秘密的贸易!
而这东西带来的奇异效果,或许进一步促成了双屿某种程度上的‘繁荣’——
一种畸形的、危险的繁荣!”
众人屏息听着,海风卷着他的话语,带着一丝寒意。
“但是,”李知涯话锋一转,“一来,嘉靖朝时实行海禁,双屿本就是非法存在的眼中钉。
二来,也是最关键的——
业石这鬼东西,它的危害,在当时恐怕已经初步显现了!”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五行疫的症状,皮肤溃烂、莫名高烧、力竭而死……
对于当时周边的百姓而言,这意味着什么?
妖术?
诅咒?
瘟神降罚?
双屿港聚集了太多洋人、太多稀奇古怪的货物。
突然又出现这种令人恐惧的‘怪病’和‘妖石’。
流言蜚语一旦起来,根本压不住!
朝廷岂能坐视不理?”
他的声音变得冷峻:“所以,当时的官军才会如此悍然采取最极端的清空策略!
不仅要全歼港内的武装力量和走私商贩,还要彻底填平原有航道,拆除焚烧一切建筑设施!
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打击走私,更是为了……
尽可能消弭业石带来的一切影响!
要把这‘妖孽’和‘瘟疫’之源,彻底从物理上抹除!
永绝后患!”
李知涯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符合当时皇帝心思的猜测:“而且,海怪、妖异、莫名瘟疫……
这些事情,对于一心想炼丹成仙的‘道爷’皇帝而言,更是犯了大忌讳!
觉得此地污秽,冲撞了他的仙途!
下旨‘剃光头’式清理,也就合情合理了。”
他之前其实有过另一个猜想:“我一开始其实也想过——
会不会是朝中那些士大夫,因为眼红或者守旧,极力反对,才推动摧毁了双屿港?
但细想又不合理。
闽、浙沿海的士大夫、豪族,其实并不真的反对航海走私,反而大多暗中参与,将海运视为赚取巨额外快的重要渠道。
让他们自断财路?怎么可能!
所以……”
李知涯总结道:“唯有涉及到这种超越他们理解、足以引起全民恐慌和上层极度忌讳的‘妖邪’之物,才会让朝廷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把双屿港连同它可能隐藏的秘密,彻底埋葬!”
“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他忍不住发出几声冷笑,“业石这东西,埋是埋不住的。该来的,总会换种方式,重新爬出来。”
当然,李知涯心底想的是:这些本已被时光和泥沙掩埋的禁忌之物,最终会被另一位一心想要扭转乾坤的“事后诸葛亮”挖掘出来,奉为至宝。
只可惜这位“诸葛亮”,似乎只顾着眼前救急。
并没有预料到,他对历史进行粗暴改动的一百多年后,会滋生出如今这么一条畸形的、患了“大病”的时间线!
业石科技树点歪,净石吸食人命,五行疫蔓延……
不过,鉴于同伴们普遍认为《事后诸葛亮》里那种穿越情节太过离谱,李知涯嘴上用的是另一种更易接受的说法。
但不论百年前的真相究竟如何,眼下这片海域,除了这些从海怪尸体里刨出来的、以及可能零星散布在海底淤泥里的低品质业石碎矿,恐怕已经没什么值得挖掘的东西了。
性价比太低,不值得大动干戈地开采或打捞。
倒是这几日捕捞上来的鱼获,让众人犯了难。
看着活蹦乱跳的海鱼,大家眼神都有些犹豫,忍不住去想它们是否在那些受污染的海水里泡久了,体内也积攒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还能吃吗?”周易掂量着一条肥美的鲳鱼,小声嘀咕。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业石的阴影无处不在。
李知涯见状,直接上前一步,从那犹豫的铁匠手里拿过鱼,对负责伙食的水手道:“拿去,炖了。今天中午我就吃它。”
“李兄!”耿异想阻拦。
李知涯摆摆手,语气轻松:“我都这样了,还怕多条鱼?我吃了都没事,你们吃就没事。”
他这话虽糙,理却不糙。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连身患五行疫的病人都不怕,他们这些暂时健康的,似乎也没必要过分焦虑。
船上的气氛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恰在此时,桅杆顶瞭望的水手猛地吹响了警哨,声音尖锐地划破相对平静的空气!
“北面!有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