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沉默的周易,又一次在关键时刻语出惊人。
他拿起另一副链弹,用下巴朝那艘越来越近的西巴尼亚帆船点了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匠人特有的精准推断:“不如,等他们的船下锚停稳了,打他们?”
这话一出,包括李知涯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纷纷望向这个平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
“怎么打?”王家寅第一个表示怀疑,“就靠我们这点人?几条破铳?还有这几门搬都搬不动的破炮?去硬撼人家一条战船?周兄弟,你没睡醒吧?”
周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手中的链弹轻轻掂了掂,目光再次投向敌船高耸的桅杆:“他们船一停,我们就用这种炮弹,集中打桅杆。然后,放火。”
“放火?”王家寅更疑惑了,“放火烧什么?烧甘蔗吗?”
周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弯腰从自己一直背着的、装满工具和零碎物件的藤编背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密封的陶土罐子。
他动作谨慎地打开罐口。
借着微弱的天光和附近火盆的映照,众人看见那罐子里装着的,并非什么工具零件,而是一堆色泽暗红、如同粗糙结晶盐巴般的颗粒物,在火光下隐约闪烁着某种不祥的、微弱的晶光。
“就用营地那边的火盆,以及……”周易的声音依旧平淡,“这些东西。”
众人先是纳闷: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但下一秒,李知涯、耿异、常宁子、曾全维这几个最早接触“业石”秘密的核心成员,脸色骤变!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蹭蹭”地向后猛跳开两大步,仿佛那罐子里装着的是即刻索命的瘟疫!
曾在业石工坊里做过工、深知此物厉害的吴振湘,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叫:“火业石?”
“业石”二字,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其余那些原本还凑近好奇张望的寻经者徒众,听到这恐怖的名字,顿时也慌了神,惊呼着连连后退。
生怕离得近了,那无形的“业毒”就会沾染上身,引来那令人绝望的“五行疫”!
“周…周兄弟!你…你从哪儿搞来这鬼东西的?”
吴振湘声音都有些发颤,指着那罐子,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不解。
周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抬起眼,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李知涯。
李知涯瞬间会意——
这是周易过去几天在利用“大衍枢机”为他大量制作“灵鸮水”之余,私下里,或许是出于研究目的,或许是未雨绸缪,逆向操作,偷偷转化制备出的“火业石”!
他们这一路以来,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大衍枢机”衍化出的各种神奇“衍化物”上。
生肌膏、灵鸮水、猛罴药……
却几乎忘了,“净石”与“业石”本身,就是蕴含着巨大能量、具备多种极端用途的原始资源!
这火业石,本身性质不太稳定,遇剧烈碰撞或高温即可猛烈燃烧,释放出远超寻常燃料的可怕热量。
若是将其研磨成粉,掺入火药或是火油之中,其燃烧效率和破坏力……
简直难以想象!
李知涯看着那罐暗红色的结晶,又看向面色平静却眼神清亮的周易,再望向那艘正在逼近的、悬挂着勃艮第十字旗的以西巴尼亚战船。
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赞赏与决断。
心说:这小子,脑子够活络,考虑问题也全面!只当个匠师,或许真是大材小用了!
策略已定,众人再无犹豫,立刻依计而行。
曾全维和吴振湘迅速点了十名手脚还算麻利的寻经者徒众,连比划带吆喝,指挥他们开始捣鼓那几门火炮——
清理炮膛,搬运弹药,测算距离。
这帮人以前最多放过鸟铳,摆弄这等“重器”还是头一遭,不免手忙脚乱。
李知涯则深吸一口气,朝耿异、王家寅、常宁子等人一挥手,带着其余十七名弟兄,抄起所有能用的火铳、弓箭,拎上那罐火业石。
借着岸边礁石和稀疏灌木的掩护,猫着腰,快速向那些仍在疯狂挥舞火把的土著俘虏以及即将靠岸的西巴尼亚人方向摸去。
海面上,那艘悬挂着勃艮第十字旗的三桅帆船,在距离海岛西岸大约二百尺外的海面下锚停稳——
天黑浪涌,又怕触到暗礁,终究没敢太过靠近岸边。
紧接着,船上放下两艘舢板,上面影影绰绰坐着七八个士兵,朝着海滩上那几个又叫又跳的土著辅兵的位置划来。
舢板靠岸。几个穿着暗色军服、手持火绳枪的西巴尼亚士兵跳下船,踏着浅水走上沙滩,嘴里叽里咕噜地询问着那几个激动得几乎要跪下的土著兵。
就在这时——
“轰!”
一声突兀的炮响,猛地从北面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吓得刚登陆的西巴尼亚士兵和土著辅兵们一个激灵,纷纷愕然转头望向炮声传来的黑暗处。
火炮阵地上。
白烟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呛得人直咳嗽。
吴振湘眯着眼,极力远眺海面上那艘似乎毫发无伤的两班牙船只,皱紧了眉头:“没打中?”
一旁的曾全维倒是显得老神在在,用一块破布擦着被熏黑的手,语气平静:“急什么?第一发测距罢了,本就是试个响动,吓唬吓唬他们。下一炮就准了。”
他猫着腰,快速在四门火炮之间穿梭,根据第一发的落点水花和经验,挨个对着操作火炮的徒众低声吩咐:“你这门,炮口再抬高两指……对,就这样,稳住!”
“你这门,往左偏半分……好,塞实了!”
“装链弹!对,就那铁链拴着的玩意儿!”
一阵紧张的重新装填和调整后。
“放!”曾全维猛地一挥手。
几乎是同时的四声轰鸣!
炮口喷吐出巨大的火光和浓烟,后坐力震得土地都微微一颤。
四副链弹扭曲旋转着,如同致命的黑色陀螺,尖啸着撕破夜空,朝着目标疾飞而去,瞬间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吴振湘再次极目远望,海面上的船影似乎依旧完好?
“还没打中?”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焦灼。
曾全维却已经抱着胳膊,嘴角甚至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慌啥?让炮弹再飞一会儿。”
他话音落下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