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别看和兰人占了东番岛名头,其实他们人手少得可怜!
全部兵力加起来不到三千,能完全控制的地方,只有几大要塞,还有要塞眼皮子底下的港口船坞。
岛上其他地方?
他们根本管不过来!
只能交给那些偏僻地方的部落酋长、他们雇来的佣兵、甚至盘踞的小股海盗……
这些人,只认钱,不认人!
只要银子给够,他们才不管你是明国人、和兰人还是佛郎机人,照样把淡水食物卖给你。
说不定还能两头吃差价!”
李知涯听到这里,神色稍动。
迭戈趁热打铁,说出最关键的一点:“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明军正在和和兰人开战!
不管他们在哪打,打得怎么样,主力肯定都集中在战场附近。
谁有闲工夫来管窝们这三条看起来象是路过做生意的佛郎机商船?
就算……
就算松江码头那件事已经传到了福建水师耳朵里。
他们现在正跟和兰人死磕,估计也懒得为我们这几条‘小鱼’分神。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剿匪抓钦犯,能比夺岛战功更重要?”
最后,迭戈又指了指航海图:“实在不行,等补充完毕,窝们立刻就走。
不从西边航道。
而是绕到东番岛东边,贴着海岸线往南走。
避开交战区域就是了。
风险有,但值得一试。”
李知涯听完这一番分析,权衡利弊。
确实,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渴死和可能被打死之间,他选择后者,至少还有周旋的余地。
“好吧,”他最终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尽量找偏僻点的小码头,速战速决。”
命令下达,三艘船调整风帆,小心翼翼地朝着东番岛北部海岸线驶去。
他们刻意避开了可能设有炮台的主要港口,沿着海岸线搜寻了约大半日,终于发现了一处看起来足够简陋、似乎只有零星渔船往来的小型淡水河口码头。
船只缓缓靠近。
这码头……着实有些原始。
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桩打入水底,上面铺着粗糙的木板,随着海浪轻轻晃动,看上去就不太牢靠。
岸边寥寥停着几艘破旧的小渔船,船体甚至不是全木结构,有些象是掏空的大树干做的独木舟。
岸上稀疏地立着些棚屋,多是竹木结构,顶上覆盖着茅草或棕榈叶,低矮而简陋。
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砖石建筑。
几个皮肤黝黑、衣着简朴近乎褴褛的人影在远处晃动,好奇地打量着这三艘突然到来的“巨舰”。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潮湿泥土和植物腐烂混合的气味,一股蛮荒、未被充分开发的气息扑面而来。
船还没下锚,曾全维就手搭凉棚,踮着脚朝那码头张望。
他咂巴着嘴,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京城油滑和公差特有的挑剔腔调大声调侃道:“唉哟喂!这破地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爷几个‘穿越’回尧舜禹汤、上古先民那会儿了!
瞧瞧,瞧瞧!这结绳记事呢还是刀耕火种呢?”
他这话声音不小,明显是说给旁边人听的。
李知涯正观察着岸上的动静,评估着风险。
听到这厮故意加重语调的“穿越”二字,哪能不明白他这是在揶揄自己之前关于“事后诸葛亮”和天官的那番言论。
他没好气地转过头,白了曾全维一眼,骂道:“闹了半天,你个曾秃子原来也特么是一枚谐星!”
插科打诨归插科打诨,正事还得办。
一行人下了船,踏上那吱呀作响的简陋码头,试图找当地人购买急需的淡水和新鲜果蔬。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想象中掏出银币或碎银子就能交易的场景压根不存在。
这处偏僻的聚落,似乎还顽固地停留在最原始的以物易物阶段。
语言半通不通,比手画脚半天,才搞明白这里的规矩。
于是,一场令人啼笑皆非、却又繁琐至极的“连环贸易”开始了。
他们先是拿出船上备用的少量火药,跟一个蹲在泥坯房前摆弄陶土的老匠人,换了几口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陶罐。
接着,捧着这几口陶罐,找到一位守着简易炉子的土著铁匠,好说歹说,换回了一把看起来颇为锋利的屠宰刀。
然后,捏着这把沉甸甸的屠宰刀,去跟一个正在缝补兽皮的裁缝(如果那能算裁缝的话)比划,最终换到了一件色彩斑斓、带着股膻味的粗布褂子。
再然后,拎着这件褂子,跑到河边,跟一个刚划着独木舟靠岸的渔民交涉,用褂子换回了几枚粗糙却尖锐的铁鱼钩。
最后,捏着这几枚鱼钩,总算找到了一个守着几筐野蕉和菠萝蜜的果农,完成了终极目标——换到了水果蔬菜!
一圈下来,人人满头大汗,比打了一仗还累。
曾全维捏着鼻子啃了一口换来的芭乐,忍不住低声骂娘:“他妈的!绕了这么大一圈!
老子就想问,那种水果的要鱼钩干什么?
他能用鱼钩从树上钓出果子来?”
旁边的常宁子倒是看得开,一边拂尘轻摆品尝菠萝蜜的香甜,一边慢悠悠道:“无量天尊。
兴许人家就想闲暇时去河里钓两条鱼,改善下伙食呢?
还不准人家搞点副业了?”
李知涯没参与吐槽,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妈的,要不是不想节外生枝,一度真想仗着船上几百杆火铳直接抢了!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解决了部分食物储备,正指挥水手们往小船上搬运淡水木桶时。
聚落南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呼喊声。
那声音尖锐急促,不像寻常交谈,倒更象是惊慌的示警。
原本还在慢悠悠干活、或者好奇打量他们的本地土著们,闻声大都脸色一变,迅速停下手头的活计,有些惶恐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小跑过去。
“怎么回事?”耿异立刻警惕起来,手按上了腰刀。
李知涯和迭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过去看看。”李知涯低声道。
一行人留下部分人手看守船只,其余的都暗自戒备着,跟着土著的人流朝聚落南边走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片稍微开阔的空地上,围着一群人。
而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伙刚到的“恶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