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月和莫扉来得倒是很快，同行的竟然还有张凌澈，不过等他们人到阁楼时，浓雾也早已散去，水怪也随之不见了。
三人进了阁楼，陈沐礼一身金甲，腰挂金剑站在长乐公主门口，见着女子，勾起嘴角眨了下眼，随后又挤眉弄眼做了个狰狞鬼脸。
下一秒，女子三人一进到房间，便见到长乐公主盛怒中的恐怖面容，比起水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乐将桌上的东西悉数丢在来人身上，薛翎月本想轻轻巧巧躲在一侧，没想到那出挑男子竟率先站出来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生生挨了几下，却仍是身姿如松，不偏不倚。
长乐不快地瞪了薛翎月一眼，她与张凌澈同来，是同居在一起了？否则长乐可想不出第二个能让一男一女深夜同行的理由。
而薛翎月心中暗道张凌澈是木鱼脑袋，东西砸过来也不知躲闪，她自己却明知会得罪长乐，也要出言制止，毕竟这男子身上还有伤，她是看在病患份上。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长乐倒是惜颜，不再对张凌澈下重手，而是将怒火都发泄在了莫扉身上，莫扉大气不敢出，任长乐劈头盖脸砸他。
待将桌上的东西都丢空，长乐厉声质问道：“水怪刚刚又在定天池中出现！这次还吃了人！这是怎么回事？莫扉，你给本公主一个解释！”
莫扉低着头，手中的拂尘也低垂着，恹恹的没了生气，他小声道：“公主，都是小人不好，莫气着自己，易生皱纹。”
这时的莫扉和三日前判若两人，没了得道高人的气势熏灼，反倒显得心虚得不行，还时不时瞄向身侧两人，男子微微抬着下巴，面色沉静，神色不明，而他身侧的女子则是一脸淡然，察觉到他的目光时，还会向他浅笑嫣然。
“别拿这种话蒙混我，不是说好能够拖延三日神怒，怎么忽然出了岔子？”长乐伸手扶额，想起莫扉给她的驻颜膏确有神效，便又没那么生气了，反正死的是一群准备献祭的贱民，她本也不在乎。
她气的是这次没能将薛翎月除掉，这三日之约在最后一刻出了岔子，是出在了她这边，她又拿什么理由去责难薛翎月？
莫扉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才小心翼翼道：“是小人能力不够，神怒这才提前了……小人以百人献祭消除神怒乃是强行送神之法，只是没想到河神远比小人想得还要厉害，故而……失了手。”
“什么！”长乐刚想操东西砸人，发现桌上空空荡荡，只好指着莫扉鼻子骂道：“莫扉，你算个哪门子仙道？你不是说这事于你是小菜一碟吗？怎么会这样子？你说啊！”
“小人……小人，是小人误判了形势！”莫扉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下，道：“但是公主！小人也是出于对公主的忠心这才献了此计，因为河神本意……”
“本意是什么？说！”见莫扉说到关键处又吞了回去，长乐直接将桌子都掀了，长指甲都掉了半截。
莫扉咽了口水，重重磕头道：“公主，请您派人到定天池中心进行巡视，河神将神意留在了池心。”
长乐蹙眉挥手，侍从便匆匆出去，莫扉继续跪在原地头也不敢抬，而薛翎月则自顾自找了张侧座坐下，不急不慢剥起了荔枝，还唤了张凌澈一起。
长乐拂袖坐回高座，越想越气，沉声道：“薛翎月，你说你去查水怪一事，查出什么来了？”
薛翎月神态轻松，也没了三日前担心百姓生死的忧心忡忡，她将荔枝塞入樱唇，吐出黑心核仁，这才缓缓道：“翎月查出水怪乃是因定天池引流引发神怒，解决的办法自然是停止引流。”
“屁话！”长乐不禁骂了一声，随后嘲讽道：“你身为大理寺少卿是干什么吃的？查了三日就查了这东西？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吗？”
“公主要的是水怪的解决之法，翎月已经给到了。”薛翎月不急不缓道：“除此外，连公主称赞法力无边的莫道长都没有办法，翎月又怎么会有办法呢？”
长乐被女子堵得哑口无言，竟然无法反驳，只好气呼呼地唤来几位面首为她捏肩按脚。
她撇了撇嘴，忽然又将目光放在了张凌澈身上，冷笑道：“依我看，两位少卿是在大理寺日久生情，无心正事吧？”
男子闻言眉头轻蹙，毫不避讳的露出了嫌恶之色，薛翎月抢先道：“翎月才到大理寺数月，公主是在夸翎月人缘好？”
长乐被薛翎月这恬不知耻的愚昧回答噎了回去，选择了讥笑她：“薛翎月，你真不要脸。”
薛翎月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悠悠看了莫扉一眼，道：“非也，翎月不像公主，没有莫道长的神奇驻颜膏，还是很爱惜自己脸面的。”
长乐没听出来女子的嘲讽之意，嗤之以鼻道：“那是，驻颜膏珍惜矜贵，连权倾天下的叶静遥也只能讨来茶杯大小，可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薛翎月颔首道：“是呢，是翎月不配。”
女子自贬的话语顺平了长乐的逆鳞，她自得地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面首的服侍，用炫耀的语气问道：“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考虑成家吗？”
于当朝女子十五即可嫁人的律法，长乐说得不错，她确是老大不小了。
薛翎月不想节外生枝，刚要继续做小伏低，她身侧的男子却冷不丁开了口，声音泠泠道：“她正是最好的年华。”
男子说话时没有去看女子，而是看着长乐一脸认真，他的目光似清潭落满星辰，深邃得让人一眼万年，即便无言，也像是在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两位女子都愣了愣，长乐是沉浸在男子的盛世美颜中，薛翎月则是在思索男子话中之意。
这些年来，没少有人上门向她说媒，可她却以自己需在各地走马上任、居无定所为由婉拒了媒人，直到前阵子她回到京都，又有数不胜数的媒人踏破她的家门，要向她介绍如意郎君，可却连她的面都没见上，因为她一直在四处奔走破案无数。
可以说，她见得最多的人就是张凌澈。
自然，也见过有仰慕于他的女子向他示好，且不少，可等那些女子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时，他却仍是一张拒人千里的冷面，像下一秒就要给人判刑，着实吓人。
而她上次见他最温柔的样子，还是她们假扮兄妹，寄居在安楚荷家时的那一次，可从她教育他，他不分人的善意举动会让人产生误会开始，他便再没有给过别人误会他的机会。
直到最近，他在夜下柔声关心她那微不足道的小伤，以及现在，他那温柔得可化作一池春水的模样，让她的心也不禁慢了半拍。
她总听人说，女人过了年纪便只能越找越差，她也确实见媒人给她介绍的郎君从高门子弟、皇室贵胄到商人巨贾、小富之家，后面更是又从结发正妻到与人做妾，似乎正印证了他人之言。
可她总觉得，女人不是商品，无法待价而沽，而张凌澈方才的话像一股暖流一般触动了她。
遇上对的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年华。
她抬眼向那男子看去，他的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挑，一双眼睛似寒梅带水，而唇薄厚适中，每一寸都像匠心打磨的绝品，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通透清澈的内里，这样的男子，该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
薛翎月忽觉喉咙酸涩，含了一颗荔枝，随后才道：“盛世长乐，自是我大景所有臣民最好的年华。”
长乐闻言抚掌大笑道：“好一个盛世长乐！薛翎月，难怪安宁如此喜爱你，连我也开始喜欢你了！”
薛翎月温顺低眉，道：“能得公主青睐，是翎月之幸。”
没了长乐刁难，时间过得飞快，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便见一个身着锦服的俊美侍从走了进来，还未说话就已先跪倒在莫扉身侧，这时的莫扉膝盖早已跪肿，欲哭无泪。
长乐此时心情不错，语气也柔和了些许，问道：“可有发现？”
侍卫首领答：“启禀公主，我们依照莫道长所言，确在池中打捞出一物……”
“嗯？”长乐又问道：“慌慌张张做什么？是何物？”
侍从首领不敢说话，而是让底下的人将东西呈了上来，只见侍卫一左一右捧在手中的竟是两块刚刚打捞出来、还湿漉漉滴着水的碎石，而那上面竟然还分别刻着不同的字——帝与女。
长乐定睛一看，眯着眼看向莫扉，慢慢道：“帝女？莫扉，你来解释一下，这是何意？”
莫扉冷汗直冒，又不禁看向了身侧两人，惹得长乐火冒三丈，厉声道：“本公主问你话呢！东张西望做什么？”
“公主饶命——”莫扉长呼，大拜道：“碎裂的‘帝女’之石是大凶之兆，这就是小人不敢直言的河神本意，定天池引流南河引发神怒，神意是……是要马上停止引流，且降罪于公主您……”
莫扉话音刚落，四周温度骤降，在场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