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未正。义帮成都总舵。
原本阔大的“聚义堂”今天变得拥挤不堪。不仅堂内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堂外也是黑压压一片。他们都是义帮的帮众,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打诨插科,把个原本这个庄严肃穆之地,变得跟菜场一样。
许棠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长三寸,宽二分的小刀。身后侍立着一名身穿黑衣,矫健彪悍的汉子,正是成都总舵的舵主,也是他的手下得力干将阿墨。
一旁的桌子上齐刷刷地放着1贯钱,面值都是1文1枚,这便是程小蚁让陈梦悠出的那1000文钱。许棠见人已到齐,朝阿墨使了个眼色。阿墨会意,迈步走到众人跟前,用力拍了两下手掌:“都别说了,听我说。”
这一嗓子下去,原本喧嚣不已的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阿墨。
阿墨指着一个光头汉子:“朱老六,你刚才讲得最欢,你那么能说,来,到我这说。”
光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是俺待得地界,俺到了那儿,腿肚子转筋,舌头和上牙膛直打架,让俺咋说?”
众人听了,顿时一阵哄笑。
阿墨也笑了:“你小子这是咒我抽羊癫疯?”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好了,说正事儿!”阿墨把大手一挥,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大厅里再次悄无声息。
阿墨拿起桌上的那串钱,在手里抖了抖,钱币互相撞击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这钱,一会儿发给大家,每人1文,人人有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阿墨是什么用意。
阿墨从众人眼神中读懂了他们的疑惑,于是哈哈一笑:“我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舵主和帮主有事吩咐俺们就是了,还拿钱做什么?”那光头的朱老六闻言,道了一句,把目光望向左右。
“就是,帮里的事,我们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眨下眼。”
“对,便是让我等赴汤蹈火,我们也绝不会皱下眉头。”
朱老六的疑问顿时引起一阵议论。
“好。”阿墨再次一挥手,“兄弟们的大仁大义今天让我长见识了,我让你们在今日申初,每个人拿着这1文钱,用你们自己的名字,在王记总号开上一个户头。”
朱老六拍了一下后脑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帮里出钱给大伙在银号开户,这么说,以后我们的俸钱就都存在银号,直接去那里领了。”
许棠大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朗声说:“兄弟们,俸钱自然还是在帮里领。今日让你们在银号开户,是想给你们多攒点私房钱。以后但凡帮里有什么好处,都会存进你们的户头。不被你们家里人盘剥,这样岂不是要多畅快有多畅快?”
“帮主想得真是太周到了。”众人闻言,齐声道谢。
许棠脸上洋溢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突然觉得,程小蚁这个人真的很有趣。
当孙益带着这个年轻人来见他的时候,他并没觉得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当今的世道,妄想一步登天,白日作梦的年轻人如过江之鲫。但当他听了这个用1000文钱,就能颠覆王记计划的时候,便当机立断决定同对方合作。
王争之所以敢同自己叫板,就是背靠他老爹的王记银号,如果斩断其根,枝叶便再无依附之处。程小蚁愿意出钱,他义帮最不缺的就是能出力的人。更何况,有自己信任的孙益担保,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许棠洞悉人性,只有将这1文钱的所有权转嫁给帮众,而不是紧紧握在自己手里,接下来的事才会不令而行,了无滞碍。
想到这,许棠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钱是你们自己的,但做的这件事由阿墨亲自带队,什么时候,该怎么做,都听他的,不可自作主张。”
“是!”
“这件事你们要把它烂在肚子里,要是有人敢出去乱嚼舌根子。”许棠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从众人脸上掠过,“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言毕,一抖手,那把薄而锋锐的小刀破空而出,“夺”的一声,不偏不倚,正钉在廊下的柱子上,从刀尖直没刀柄。
众人顿时瞠目,躬身施礼:“我等谨遵帮主、舵主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