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蛟缠月索,链长九尺九寸,以西夏百炼玄铁与吐蕃乌金丝绞制而成。通体漆黑,索首缀蛇形月牙刃,握柄为精钢雕成蛟首之形,亦可藏于机括之中。此索可近可远,可刚可柔。近战,可刺喉锁脉。远战,可缠身缚足。其刚,似金铁裂骨。其柔,如情丝牵绕。遇之,须慎之又慎……”
叶秋筠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还在想着刚刚黑衣女子所执的兵器确与《秘档》中的记载分毫不差。
她的家在相国寺东门大街,父亲叶明彰是当朝的御史中丞,为官清廉,不畏权贵,素有“铁面御史”之称。因此,“叶府”的规模并不大,只是一座东西两间厢房,南北两进的普通宅院。
“若是普通之物,早被我的宝刀斫断。玄蛟缠月索,既产自西域,莫非那女子与暗军营有关?从刺杀的缜密来看,也的确像是他们一贯的手法。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捉住活口。”叶秋筠兀自思忖着,见父亲的书房还亮着灯,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叶明彰的书房也不是很大,却布置得如雪一般素净。北墙悬挂着颜真卿《祭侄文稿》拓本,纸色枯黄如秋。西侧立着半人高的桐木书匣,匣门微敞,露出几卷《大宋刑统》。
东窗下的榆木书案后,叶明彰正端坐在那里,奋笔疾书。叶秋筠行至书案前,朝父亲笔下的奏稿望去,不禁蓦地一惊。
奏稿所用竟不是普通墨水,而是猩红如血的朱砂。
再凝神细看,一行力透纸背的小楷映入眼帘:“御史中丞臣叶明彰谨奏:为劾太师蔡京专权蠹国事……”
叶秋筠霎时全都明白了,父亲是要弹劾当朝第一权臣——蔡京。弃墨而用朱砂,则是要仿魏征血谏唐太宗的旧事。
“父亲。”叶秋筠趋步上前,一把握住叶明彰的手腕。
叶明彰抬头望向叶秋筠。
“父亲可知,这份劄子还未出御史台,抄本就早已摆在蔡京的案头了。”
叶秋筠担心父亲的举动会引火烧身。
叶明彰冷笑一声:“我知道,御史台的十几道折子也抵不过皇城司一道暗桩的密报!”
叶秋筠没想到自己好言相劝,竟会招来父亲的冷嘲热讽。
叶明彰甩开她的手,指着奏稿上“专权蠹国”四个字:“蔡京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滥施新政,培植私兵。联金灭辽,更会成引狼入室之患。我弹劾他专权蠹国,有哪里不对吗?”
叶秋筠望着父亲那副刚直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叶明彰又瞥了一眼叶秋筠,指桑骂槐道:“想不到的是,我叶氏一门诗礼传家,倒养出个专嗅阴沟的鹰犬!”
叶秋筠再也忍不住了,赫然反驳道:“不错,我是天子之犬!可若无察子夜行、獠牙染血,你们那些自诩清流的人,还能安稳地空口谈论‘专权蠹国’四个字,该怎么写吗?”
叶秋筠话虽说得委婉,实际却是在讽刺以叶明彰为首的所谓“清流”不过是一些只知空谈而脱离民生疾苦的文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现状,将父亲珍视的“风骨”贬为一场文字游戏。
“放肆!”叶明彰的额角青筋暴起,用力一拍桌案,“我将你养这么大,就是要你来跟我顶嘴的吗?”
叶秋筠紧咬着嘴唇:“将我养大的不是你——是我娘。”
叶明彰蓦然怔住。
“从小到大,你何时关心过我?从来都是喝骂,斥责。”叶秋筠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叶明彰的样子也变得模糊起来,“从来都是我娘,疼我、爱我。可我娘不见了这么久,你又何时对她的事问过一句?”
叶明彰蓦然站了起来,面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胡须也跟着抖个不停。
“我娘失踪的前一日,告诉我一句话,我直至今日还记得。”叶秋筠长出了一口气,直视着叶明彰,“阿筠,别学你爹,活着……比风骨要紧!”
话说到这里,一股劲风倏地撞开窗棂,案头的烛火不停地摇曳起来。
叶秋筠转身走出书房,忽听身后传来“咣”的一声响,是砚台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响起了父亲的咆哮:“我就不信,蔡京能大得过律法?官家若还不闻不问,我便敲登闻鼓——将这劄子贴满朱雀门!”
叶秋筠的身体陡然一震,心也随之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