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月的确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复活的意愿,甚至于从知道自己的魂魄没有灰飞烟灭那一刻起,便不打算复活。若不是心里牵挂着弥天,甚至于不会去接触他。
是的,临死之前弥月担忧的不是自己亲生儿子小夜,更不是天界之主帝俊,而是她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且孤立无援的弟弟弥天。
弥月和弥天自幼痛失双亲,姐弟俩携手共度了许多年岁与难关。也正是这种依赖与信任,导致弥天不愿意接受弥月以外的信任之人,到死为止,弥天也只信任弥月。
然而天下之大,如若弥天孤立无援,不仅仅是魔界至尊的位置难以继承,甚至于日后若是遇到危机,怕是只能独自承受。
弥月于是想要借以魂魄陪伴在弥天左右,想要给予最后一丝帮助,对于重生复活一事,并没有抱任何期待。
然而对于弥天来说,失去弥月的打击远远超过想象。
在确认弥月的魂魄出于某种原因回到魔界之后,弥天便一直在计划如何成功复活弥月的事情,全然不知早已被长老们下了法术——在一次成功见到弥月完整的魂魄之时,也是弥天失去于此所有相关记忆之时。
是的,弥天失去了所有关于弥月的记忆。这也是为何当初弥天寻过帝俊之后便杳无音讯,甚至不久后便发动了三界之战。
一切显得荒唐又无礼,直到逍遥子的介入,让弥天再次面对长老们时打破了说下的法术,回想起来一直谋划的事情。
此时弥月的魂魄依旧待在冰霜花之中,在知道弥天与逍遥子的关系之后便再没有任何理由从中出去,直到弥天再一次的乞求。
弥天跪在弥月魂魄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还是多年以前的孩子,他说:“姐姐,我还没有长大,我还需要你的陪伴,求你了!”
弥月此时态度十分坚决,如同以往一般,只要她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有任何转机,哪怕前来请求的是她的亲弟弟弥天。
“小天,既然我选择回到魔界,便决心再不会踏足天界半步。”话语间,弥月侧身不再去瞧弥天,语气变得冷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你亲姐姐。”
“姐姐,你当真不恨天界的那家伙么?”弥天虽然愤慨,此时却只能乖顺低头。
“什么那家伙,叫兄长,不知礼数!”弥月下意识伸手去敲每天的头顶,猛地发现自己的手从中穿透过,才想起来自己是魂魄状态,不能与活物触碰,面色微变,缓缓收回了手。
她说:“小天,此事怨不得他。”
弥天见此,心里愈发心疼,心中有话却又不敢言。
试问他弥天一直呵护的姐姐竟然被天界那群家伙害死了,怎能叫他不怨?即便是他兴起了要将天界屠杀干净也是合情合理,天界的神仙也应该没有半分怨怼才是!
自那以后,弥天便再也没有劝过弥月重生一事,但并不代表计划停止,甚至加速了计划的实施——是在遇见逍遥子的徒弟苍纹开始的。
弥天从未见过肉身如此强韧的存在,仿佛能够容纳浩瀚无穷的灵力也不为过。他原以为逍遥子知道苍纹肉身的特别之处,因而才会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但渐渐地,弥天竟然发现了逍遥子对苍纹别样的情意。
这种情意弥天曾经在帝俊对弥月的身上见过,那双眼睛总是不经意间停留在对方的身上,细小甚微的事情,只有那双饱含了情意的眼睛才能看见。
弥天便是从一刻知道了逍遥子唯一的软肋,并且在之后的计划里依靠着苍纹这跟主导线,实施了计划。
若说是唯一的漏洞,那可能就是宫夜了。
弥天也从未小巧过宫夜的实力,甚至知道复活弥月一事为的就是万无一失,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将宫夜这个战斗力抹杀。
可若是被弥月知道,恐怕会选择二次死亡,这显然不是弥天想要的结果。
直到最后,弥天也只是激发了宫夜体内那股原本被压制的魔族力量,让其与神仙血脉的力量相互争夺,从而觉醒属于魔族的力量。
当然了,过程是十分痛苦的,至于结果,只要宫夜能够活下来,将来有一天,一定能有机会超越逍遥子。
——可最终,弥天还是失败了。
即便是通过肉身控制弥月强行复活,打开了魔界法阵让魔物入侵天界,这些骚动都无法打动弥月那颗坚定的心。
弥天不明白,为何弥月一心赴死。
“喂,你做了几万年的神仙了,可为何还不死?”
弥天平躺在碎裂的地上,双眼怔怔地望着魔族被击倒的惨叫声,忽然裂开嘴笑。
“因为我不想。”葬漠费劲地用法术击退了一只落跑小魔物,厌恶的眼神从魔物的尸体上扫过,紧接着失去气力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
“你也太弱了吧……”弥天缓缓起身,方才被逍遥子用脚踩过的地方仿佛还在发疼,下意识捂着胸口,似乎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你好歹也是活了几万年的神仙,怎么会弱成这个模样?”
“与你无关。”葬漠冷冷道,但似乎并不介意坐到旁边的弥天,迟疑道,“苍纹她……不会有事吧?”
语毕,弥天嗤之以鼻,嘲讽道:“逍遥子出马,那小丫头还能有何事?”
葬漠一怔,知道自己是越界了,兀自一笑,自言自语道:“逍遥子上神现身,你的计划显然也失败了。”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注定失败。”弥天说时,十分惆怅,也不知为何竟然能和曾经十分厌恶的神仙说这样多话,“我姐姐她分明是含冤而死,为何却执意不肯复活呢?”
葬漠了然,当年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毕竟可是天界帝妃亡故,当时所有的大小神仙都知道。只是帝俊早已下令,不许妄自谈论此事。
斟酌几分,葬漠才说道:“你执着于复活一事,可你姐姐却觉得以她原本的模样【活着】,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胡说,那样怎么能算是活着?”弥天当即反驳。
葬漠怎么也算是个活了上万年的仙草,见过的人事物太多,尤其是身为局外人,轻而易举便能看清事件本质。
葬漠反问道:“那你可反问过你姐姐,以魂魄姿态活着是为了什么?”略一顿,补充道,“她当初的确是灰飞烟灭,魂魄与肉身一并消散了,但却又为何会重新回到魔界,你真的从未想过吗?”
语毕,弥天只觉醍醐灌顶,脑海中迅速搜索最初遇到弥月魂魄时的场景。
当时弥月只字不提天界发生的事情,甚至完全不担心自己刚出世便从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只是陪伴在弥天身旁。
然而那时候的弥天并没有发觉弥月的目的,一心只为复活弥月,竟然忘记了,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一直都是弥月。
“该死的……”弥天懊恼地双手抱头,自责道,“姐姐回到魔界只是为了陪我,她早就已经舍弃了生前的一切繁琐。从头到尾,我们之中唯一清醒的只有她,她才是那个经历了死亡之后便彻底醒悟的人。”
“你现在明白也不算晚。”
葬漠满意的点点头,重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等等。”弥天叫住,抬眸问道,“你不恨我吗?我可是将你的精魂拿去作为了复活我姐姐的媒介。”
“恨?”葬漠挑眉,无奈摇头,拂袖而去,“我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语毕,弥天便只见葬漠那单薄的背影乘风而去,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被吹到在地。
弥天心底十分不明白,为何天界的神仙分明不像魔界一般每个都十分能打,像葬漠这样活了几万年的神仙竟然弱得不堪一击,却能生出逍遥子那样强大的上神呢?
思及此,弥天不再急着见到弥月,而是掉头回到地府,打算瞧一瞧宫夜究竟是如何将逍遥子给救出来的。
另一厢,逍遥子与帝俊彻底开战之后,小小的御书房显然容不下两尊大神,早已纵身离开。从东边的岛屿打到北边,被波及的神仙府邸毁了一座又一座,两位上神之间的战况却只会愈演愈烈,毫无停歇。
似乎若是不争个胜负决不罢休。
——“上卿,苍纹,你们怎地还在这里?”月皇略带急促的跑上前来,数落一直跟在逍遥子和帝俊身后不要命的二人,“逍遥子上神和帝俊切磋你们还敢离得这样近,是活腻了不成?”
“切磋?”苍纹和锦上卿同时回头,面露惊色。
“他们真的只是在切磋吗?”苍纹一手指着被摧毁的岛屿,此刻空中不断闪过的两道光影,十分不解,“这种程度的切磋,真的不用怀疑一下吗?”
月皇胸有成竹,望向锦上卿,说:“苍纹不清楚便罢了,上卿你我同为星君这样久,早些年不是见惯了逍遥子和上神频繁切磋的场景吗?”
“倒也不是,只是今日之事颇有些内情……”锦上卿蹙眉,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只是说来话长了。”
“那就别说了,赶紧随我一同前去躲避才是!”月皇说时,不容苍纹和锦上卿反应,一手拉着二人手腕便驾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