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从未想过会在天界再次遇见弥月的弟弟,弥天。
当日帝俊如往常一般独自将自己关在凌霄殿后的御书房里,与堆积如山的奏折为伴,面上疲惫显露,显然是保持高强度工作许久了。
这期间,偶有神仙前来劝慰帝俊稍稍休息片刻,虽说神仙并不需要入睡来补充气力,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也是会影响精神状态的。
帝俊又何尝不知呢?然而弥月之死代表着魔界与天界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若是不在此时做好战前准备,临到头时手忙脚乱可不是输了三分?
不过说起来,帝俊原以为魔界在得知弥月死讯之后会一举进攻天界,没想到此事已过百年都没有丝毫动静。
思及此,帝俊微乎其微地叹息,在这寂静的御书房中显得尤为郁结。
“想不到身为天界之主也会有烦恼么?”
猛地,从暗处飘来一阵冷嘲热讽的声音,声线微微低沉,听起来是个成年男子。
帝俊却并没有因为闯入者而感到任何惊慌,毕竟这位闯入者可并不陌生,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毛病,只是嘴角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来,他问:“小天,你来寻我何事?”
语毕,原本隐匿在暗处的弥天缓缓显现出来,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衬得他脸色越发铁青,他问道:“你怎地知道是我?还有脸笑得出来?我姐姐可是被你害死的?”
“你想让我先回答你哪一个问题?”帝俊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好脾气的耐心询问,完全不似平日那副固执又暴躁的天帝模样。
弥天也觉得怪异,但仔细回想起来,此前唯一一次见过帝俊时,他也是如现在这般,谦逊温和,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这便是令弥天感到不适的地方,眼前的帝俊可是害死了他的姐姐弥月,为何还能轻松地在他面前笑出来?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帝俊总算是搁置下手中的毛笔,抬眸望着案几前矗立的弥天,伸出右手指向旁边的木椅,示意坐下。
弥天老实坐下,不过转瞬又猛地站起身来,手指着帝俊吼道:“不对,怎么你叫我坐下我就得坐?”
帝俊微微一笑,慢慢起身离开案几,坐在弥天的旁边,中间隔着桌子,道:“当然你有权利选择一直站着。”
“啧。”弥天忽然觉得果然这种看上去谦和的家伙都不好惹,乖乖坐下,闷声闷气地问道,“你为何不叫兵将来将我捉去,你就不怕我在这里悄悄把你给杀了么?”
“且不说你是否打得过我——”帝俊双手合十,不自觉拿出天界之主的威严来,他道,“你是阿月的弟弟,自然也是我弟弟。”
“……你还有脸提起我姐姐?”弥天蹙眉,似乎十分不解,“对于我姐姐的死,你就没有半点愧疚?你就没有什么要给我解释的事情吗?”
语毕,帝俊再次阖眼叹气,再次睁眼时,眼眶中盛满了无尽的悲伤,仿佛昨日之痛不是全然消失,而只是暂时被遗忘。
“小天,你知道吗?你姐姐她啊,一直很想要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怀孕期间再痛苦的煎熬都忍了过去。”帝俊说着,语气开始颤抖,仿佛强行回忆起痛苦的过去,他道,“小天,阿月她那么想要孩子,拼了命也想要,你说,我还能亲手将孩子杀了么?”
弥天大骇:“这是何意?”
帝俊有些哽咽,双手掩面,十分痛苦,他说:“阿月和我的孩子是神魔混血,本不该存在也不可能降世,是阿月牺牲了自己的肉身和魂魄,才得以将孩子生下来。”
“怎会、怎会如此……”弥天惊愕万分,他完全没有想过真相竟然是这般无助又绝望,脑海中又浮现出父亲与母亲双双离世,长老们对此缄口不言。
难道魔界女子诞下后代就一定会走向灭亡吗?可既然如此,他们的父亲又是怎样离世的?
“小天,你来天界应该见过我和阿月的孩子了吧?”
帝俊突然转移话题,平复了情绪,疲惫又温和一笑。
弥天回过神来,紧张道:“你、你何时知道我来天界的?不对,你知道我来了都不来寻我,可知道我为了找你在这天界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了多久?”
想想弥天就觉得憋屈,他摸到天界来倒是轻松,但天界构造与魔界全然不同,都是由大小不一的空中岛屿构成,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
于是乎,弥天就只能寻找最大的空中岛屿,寻思着毕竟是天界之主,应该是住在天界最大的岛屿上面。
谁知入夜时分,弥天这才终于在路过一座显然冒着与其他岛屿全然不同的圣光,这般夸张的地方,非常符合天界那群浮夸的伪君子,当下便偷摸进去了。
果不其然被弥天逮到了独自坐在案几前批改奏折的帝俊,一时之间便放下心来,不用担心被逍遥子发现了。
可现在弥天却被帝俊告知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甚至默许他在天界乱逛,那他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的躲藏岂不是显得十分愚蠢?
弥天气鼓鼓地,少有的露出孩子气般的模样,似乎以前只会在姐姐弥月的面前显露出真实情感,如今当着帝俊的面却又不知为何会格外放松。
弥天道:“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在天界瞎逛是吗?”
“你不是正好见到了小夜吗?”帝俊忍俊不禁,“他是个好孩子。”
“这倒是。”弥天忍不住附和,回想起在飘渺寒宫遇到的小男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是个有趣的小鬼头,不愧是我侄子!”
帝俊无奈摆首,道:“这便是了。”略一顿,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伸手替弥天斟茶,说道,“小夜是阿月的心血,将你引于见他也只不过是想……若是有一天天界与魔界开战,你能在关键时刻放他一马,他也算是你的侄子、你的血亲,更是阿月的孩子。”
“我知道。”弥天点头,神情也严肃起来,沉吟道,“哥,若是我说,姐姐并没有死,你会信吗?”
帝俊手中的茶壶此刻“咕噜噜”往外溢出茶水来,逐渐滴落在明黄的衣衫之上却也毫不顾忌,瞳孔扩散,不可置信,他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重点不在这里吧?”弥天倒有些赧然,从帝俊手里抢过茶壶,稳稳放在桌上,神情依然显得有些犹豫,语气倒是十分沉稳,他说,“姐姐既然选择了你,你也自然是我哥,你这样倒显得我这个做弟弟的没了礼数。”
“没有没有,我是高兴。”帝俊轻轻一扫衣衫上的水渍,瞬间消失。
弥天身形顿了顿,仿佛是在回忆,说道:“从前姐姐总是说我要懂礼数,我可不敢不从。”
话以到此,帝俊也知道弥天千里迢迢赶来也并不是叙旧的,言归正传,问道:“所以,方才的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弥天解释道,“虽说不太清楚为何姐姐的魂魄会自主回到魔界,但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姐姐的气息,绝不会有假!”
“……竟然如此?”帝俊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当日弥月开始在自己眼前烟消云散,分明是绝不可能存活的状况。
但既然弥天找上天界来,即便存活几率极低,帝俊也愿意尝试,他问:“详细说说。”
弥天点点头,开始说出他的猜测以及来到天界是为了取得能够滋养魂魄的容器,冰霜花。
“这简单,只是这之后可怎么办才好?”帝俊再三揣摩,说出自己发现的漏洞,“即便是魂魄能够慢慢滋养,但若是长时间没有肉身容纳也会成为孤魂野鬼,这可难以解决了。”
弥天点头称是,眉眼渐渐沉了下去,甚至有些闪躲,沉吟道:“关于肉身一事,你就不必过多操心了,这种事就应该让我这个坏事做尽的魔族来想办法。”
语毕,帝俊一怔,仿佛料想到什么不好的结果,匆忙用手按住弥天的肩膀,担忧道:“小天,你可别做傻事!”
“怎会?”弥天惨淡一笑,眼底却燃起希望之光,他说,“我还没有见到姐姐,怎会轻易离去?”
“那便好。”帝俊说着,从腰间佩囊中取出一只小巧且晶莹剔透的水晶盒子,“这是冰霜花那好,我不想你姐姐复活的代价是牺牲你,若是你姐姐知道了,他定然不会原谅答应这件事的我。”
“好了,此话到此为止。”弥天倒是很干脆,起身便要离去,“身为魔族的我不应该在天界久留,即便天界之主的你是我哥哥。”
帝俊轻轻点头,目送弥天离去,喃喃道:“阿月,你有一位好弟弟。”
在此之后,帝俊只剩下漫长的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弥天带着复活之后的弥月双双出现在天界。等到那时,帝俊决心不再理睬天界那群老家伙们的意见,大大方方的迎接。
可谁知,弥天离去后不久便爆发了三界大战,战神逍遥子再一次无情出战,带领天兵天将开始无休止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