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也忘记自己是如何恢复记忆的,只是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悲伤的记忆如洪水般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原来他自己取名弥天并不是巧合,原来他还有位双生的姐姐,名叫弥月。
而弥月甚至曾经是如今天界之主天帝的帝后,还为其诞下一子,名为宫夜。
——“说来你还要喊我一声舅舅呢,小战神。”
弥天神色如常,仿佛方才情绪些许失控的另有他人。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宫夜显然不会轻信弥天,略一顿,虽心有疑虑但也并没有全盘否定弥天所言,毕竟他没有这个撒谎的必要。
“到头来你说了这样多,只是为了劝我背叛天界,不是么?”宫夜仍旧忌惮着弥天身为魔界至尊的身份,不肯相信弥天所言。
诚然,宫夜也不敢相信,事到如今,魔界与天界之间的前尘往事都与他与关,他只是想要一直待在师父逍遥子身边就好。
弥天见此失笑,知道多说无益,回首望了望集市高空中燃放的烟花,心里燃起些许期许,他道:“你不信我也无妨,等你何时对当年的事情感兴趣了,随时来地府找我便是。”
话语间,弥天已经打算乘风而去了,他笑道:“毕竟,你可是我侄子!”
“休得胡言!”宫夜抬头,横眉冷目地瞪着飞身上天的弥天。
“代我向逍遥子问好!”弥天转身离去,不再多言。
半晌,宫夜耳边再没有那聒噪的声音,唯有不远处集市一阵又一阵的烟花声。
宫夜身心疲惫,最终还是只身朝集市之中飞去,他想:无论这世道如何更改,也无论真相如何,师父和师妹都是我永不背弃的家人!
人界集市上,人群们纷纷争先恐后的占据制高点,想要尽可能的将烟花收入眼底。
毕竟烟花不过是一瞬间,匆匆离去,美则美矣,眨眼便会错过。
苍纹一行人一直待在暗处的房顶上不被人打扰,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盛世烟花。
正入情时,锦上卿突然从一旁戳了戳苍纹的肩膀,指着不远处跳动的黑影,问道:“师姐,那身影瞧着似乎是师兄啊?”
苍纹应声侧首,果然瞧见一人影逐渐接近,很快便能看清是一身玄衣的宫夜。
原本从一开始苍纹便想让宫夜在这喜庆团聚的日子里换上亮眼一些的衣衫,总觉得一身玄衣的宫夜过于老成又呆板。
但偏偏宫夜的性情其实意外的轻佻与洒脱,但这种轻佻又区别于锦上卿的厚脸皮,仿佛是天生给人一种无所不能而毫不在意。
近了,烟花却已经悉数燃尽,宫夜错过了最美好的瞬间。
苍纹望着宫夜神色复杂的脸却说不出可惜的话来,竟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将目光转移到逍遥子身上,仿佛是在求救。
“小夜,我们回去吧。”逍遥子起身,紧紧握住苍纹的手从未松开过,仿佛是在宣誓主权,转身轻轻一拍宫夜的肩膀,飞身带着苍纹离去。
宫夜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或许是方才看见逍遥子与苍纹亲昵牵手的动作过于刺眼,还是依旧沉浸在方才弥天告诉他匪夷所思的真相,身形有些落魄。
“师兄,你没事吧?”锦上卿作为情绪敏感的神仙,一眼瞧出宫夜回来后便心事重重,结合方才与魔界至尊弥天一同消失,如今回来却又不见弥天,定是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锦上卿位卑话轻,即便是在此刻劝慰宫夜,也只不过是被当成无用的说教,索性作罢。
锦上卿收敛的行为得到了月皇的肯定,刚想就此离去时,猛地锦上卿别过头来,粲然一笑,颇为无邪,道:“对了师兄,师父答应和师姐在一起了,他俩终于修成正果了,改天我们好好庆祝一番吧!”
“闭嘴!”月皇蹙眉,一拳抵在锦上卿的腹部,以防他继续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来。
“……好。”宫夜仍旧愣在原地,淡淡的口气像是在回应锦上卿的话,更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内心。
他怎么能够因此而产生嫉恨呢?尤其对象还是待他恩重如山的师父!
天界,飘渺寒宫。
逍遥子带苍纹回到府邸时,天界也已经入夜,昏暗的景象将府邸里的灯光衬托得尤为暖心,仿佛是特意为了迎接他们回府一般。
今天大概是苍纹一生中最兴奋最高兴的一天了,左手被逍遥子紧紧握住却不肯松开,步伐缓慢地朝闺房迈进,临门一脚时,苍纹期许又可怜兮兮地问道:
“师父,我们真的不能一起……?”
“不能。”逍遥子斩钉截铁,伸手帮苍纹推开房门,弹指点燃屋内的烛光,似乎并不打算进去,“夜已深,快些睡吧。”
苍纹耷拉着耳朵,双手紧紧扣在逍遥子的手上,一下一下缓缓抚摸,像是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能使她安心许多,依依不舍。
“阿纹,听话。”逍遥子反手握住苍纹的手,企图挣脱开来。
“师父——”苍纹倔强地伸手扒拉着逍遥子的手臂,哀求道,“那师父可以坐在一旁等我睡着吗?”
“……好吧。”逍遥子心软,拗不过苍纹再三哀求,最终还是进屋陪同苍纹。
只是苍纹始料不及的是,当她刚躺上床闭眼时,逍遥子藏在衣袖下的手暗暗捏诀,使其瞬间沉沉睡去。
紧接着逍遥子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去,径直走向弥天的房门,见灯火阑珊,轻轻敲响房门,似乎是早有预料。
“师父?”宫夜打开房门,眼见得逍遥子依旧是神色如常,请到屋内后下意识开始替逍遥子斟茶,问道,“师父可是有急事?”
“弥天对你说了些什么?”逍遥子单刀直入,仿佛对弥天的到来早有预料,见宫夜倒茶的手微微颤抖,一手擒住,力道不大,却能以挣脱,他道,“他先前来寻过你师妹,被我阻拦,未果,此次又来寻的你。”
话此时,逍遥子双眸淡淡扫过宫夜紧张的脸色时,仿佛泛起寒光,震慑人心。
不过宫夜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神仙,即便是面对战神逍遥子也不会轻易的胆怯,他故作镇定的坐在逍遥子对面,道:“他的确是想要策反我。”
“果然。”逍遥子拿起茶杯,细细品茗。
语毕,屋内气氛突然凝固,宫夜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躁动的心跳,甚至自我怀疑:我什么都没做,就算是师父找上来我也能理直气壮,没有丝毫背叛之心!
“他说的话无论你信与否,都不要放在心上。”逍遥子放下茶杯,抬眸静静盯着宫夜,犀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宫夜的眼睛直达脑海,“近年来你修为停滞不前,切勿为此等繁琐之事所耽误。”
略一怔,宫夜突然悄悄松了一口气,瞬间心明眼清。
宫夜想:事到如今还能一直在意我修炼之事,不愧是师父!不,应该说,这才是我认识而尊敬的那位逍遥子师父!
“是,师父。”宫夜坚定地点点头,索性将之前的恩怨悉数抛开,反正那些都是混蛋老爹惹得事端,与他有何干系?
再者说,宫夜对于那个自称舅舅的长辈,似乎始终喜欢不起来。
“既如此,明日便择一处,让为师检验你的修为。”逍遥子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突然想起什么来,临门一脚又收了回来,侧首道,“小夜,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为师一直站在你身后。”
“是,师父!”宫夜点点头,心口一暖,阴霾扫去,心境瞬间好了大半,索性开始盘腿连夜修炼冥想。
回想起多年以前,逍遥子日常起居与宫夜时常一起,也总是这般严格又温柔,让心里原本冰冷的宫夜慢慢开始体会到来自长辈的关爱。
宫夜想:我能够成为逍遥子的徒弟已经十分难得,为何会有背叛的想法呢?只要师父跟随天界一天,我宫夜便能在天界待一天。
但倘若,逍遥子哪一天不愿在这天界待下去了,那么他宫夜便也会毫无留恋的抛开天界的一切,义无反顾地跟随逍遥子去往魔界。
即便是,宫夜的亲生父亲是天界之主。
转念一想,逍遥子也不知在这天界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轻易背叛呢?再加上逍遥子那不动如山的性格,又有什么理由让他改变想法呢?
思及此,不知为何,宫夜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苍纹的音容笑貌。
逍遥子这一生的命劫恐怕就是苍纹,这是逍遥子金刚不坏之身的唯一软肋和弱点。倘若谁控制了苍纹,便是控制了能撼动三界的战神逍遥子。
宫夜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冥想时若是思索这些繁琐之事,极其容易走火入魔,深吸一口气,重新放空思想。
然而脑海深处却总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扣响宫夜努力遏制下来的躁动,那个声音鬼魅而刺耳,渐渐地近了,仿佛就趴在宫夜耳旁,轻轻谗言道:
“唯有得到逍遥子的帮助才能毁了天界,而得到逍遥子的第一步便要让其心爱之人苍纹堕入魔修,让他不得不舍弃天界,回归魔界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