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万俟沧暗念,必要找迟悔问个清楚。
他穿好衣服下床,行至窗边,取出哨子欲要传唤鹰隼,以此联系上行踪莫测的迟悔。
还未动作,房门便被推开。
三两步走进来的,正是已然痊愈的陆黎昕。她面上喜色盈盈,发觉他已经醒了,面露惊喜之色。
“兄弟,原来你已经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
“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着陆黎昕一连串的关心,万俟沧摇了摇头。
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她大方地上前好奇问道,“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万俟沧故作镇定,给她看了一眼哨子,随后便掩饰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家乡的小玩意儿而已。”
陆黎昕丝毫没有怀疑,自说自话地兴冲冲道,“走,跟我来!”
“去哪儿?”他疑惑道。
“哎呀,去看好戏!”她兴致勃勃地答道。
跟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起了他的胳膊,将他带了出去。
看这年轻公子的架势,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估摸着来头不小,不然也不能在此处横冲直撞不是?
万俟沧心中不明所以,暗自想着,既走到这步,也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看了一眼陆黎昕,心中思绪万千。若迟悔所言全真,按她所说,自己体内的缚龙索开始生长发芽扎根,便应该是遇见了那世间唯一能催发缚龙索之人——司芳仙子的转世。
昨夜海中心头剧痛,一切感觉的根源都来自于眼前这人。
他盯了陆黎昕一会儿,难道,这人就是司芳仙子转世?
可是不对,眼前这人明明是个年轻的男子,又怎么会是司芳仙子的转世呢?难不成转世再生,连性别都不同了?
纵是心中万般迷惑不解,但此事关乎他的性命,可是行差踏错一步都不得。
万俟沧决计暂且隐瞒身份,暗中将这人的来历探查清楚,以便自己行事。
如是,他便任由陆黎昕拉着自己离开屋子。
没一会儿,陆黎昕就带着他来到了沥海城的中心广场上。
此时,这里已被船王府的护卫围了起来,中间有一处三丈见方的平台,陆尊率人正立于其上。
围观的沥海城中百姓,还有各路乡绅氏族,船只上的水手船员,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陆尊的面前绑着一个人,那人没穿外衣,正在遭受审讯。
“天狼号在沥海城中贩卖苦力,同你们合作的到底是谁?!”陆尊怒喝一声,十分威严。
“我不知道啊!您现在问我,我问谁去?”那人不愿遭受严刑拷打,哭诉道,“我就是一打杂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黎昕见到这怂包一样的人物,便笑了起来——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她扒去了衣服的醉鬼水手。
陆尊身边的耿毅手执铁鞭,走到他面前,道,“还不老实交代?我手里的鞭子可不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快说!”
“哎呀官爷,您就是把我打死我也说不出来啊!我压根就不知道啊!”他哭天喊地,一副受了天大的冤屈的模样,又接着嚷嚷道,“你们没有证据,可不能随便抓了我,就屈打成招啊!冤枉啊!”
他这话摆明了不想认账,还要反给船王府扣一个滥用职权的污名。
耿毅眯了眯眼,回头望着眉头紧锁的陆尊。
耿毅显然也没想到一个小喽啰嘴硬到这个地步,便道,“我等当然不会对良民用刑,可若你仍是满嘴谎言狡辩,那就怪不得我了!”
闻言,水手索性撒起泼来,高喊道,“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人性啊!我说了我是真不知道……”
“闭嘴!”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怒喝,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子打断了他辩驳的话。
这男人面上有些虚弱,正是陆黎昕拼死从天狼号上救下来的那名苦力老五。
他虽然面露虚弱之色,可说话时却底气十足,同仇敌忾,指着那水手道,“就是你!在前一个港口,我曾亲眼见过你跟着你们老大去与合作方接头,你绝不是什么干杂活儿的!!”
“你一定是见过对方主谋的!”
听见有人跳出来指证自己,水手立马翻脸,骂道,“他娘的你是哪根葱啊你?”
老五一甩手道,“我就是被你们抓去贩卖的苦力!”
两人直接正面对峙,老五丝毫不虚,继续道,“多亏了船王府的大少爷冒死将我们全部救下。现在大伙儿就在此处,能指认你的不止我一个!用不用把他们一一叫出来问问?!”
水手愠怒不已,道,“你他娘的一个奴隶跟我横……”
他话还没说完,陆尊就已夺过了耿毅手里的鞭子,拦在他面前。
陆尊面色沉沉,厉声道,“还不说实话?!”
水手吓了个哆嗦,还嘴道,“大哥,你千万不能听信一个……”
“嗯?”
随着陆尊的一个眼色,耿毅便带领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剑,指向了中央的水手。
他这回终是消停了下来,面对肃然的剑气哆嗦个不停,好半天才一咬牙道,“我说!我说!”
剑锋这才撤了下去。
水手心虚地瞥了瞥四周,在望向某一处时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快速低下了头,道,“跟咱们合作的是……是……”
他正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哼,随后整个人的身体都变得僵直。再看时,他已经七窍流血,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周围的人群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侍卫上前查看,探了探鼻息,回身冲陆尊道,“禀大人,他死了!”
陆尊皱起了眉头,道,“耿毅!”
身侧的耿毅闻声上前,蹲下身子,细细地查看了水手的死状。
他面不改色,起身答道,“大人,此人嘴唇紫黑,七窍流血,身体僵直,乃是中了慢性剧毒。”
陆尊眯了眯眼,慢性毒?
那么关键就在下毒时间和手法上了,看来这人在沥海城中有些手段与门路啊!
耿毅继续说明道,“这个水手是我昨夜抓的,抓住之后便收进了监牢,等着今早的提讯,中途有两班人去送过水和食物。”
听完,陆尊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靠近,吩咐道,“如你所说,下毒必定安排在水与食物之中。此事便交给你去调查,务必顺藤摸瓜,把背后之人彻查出来。”
耿毅郑重应下,朗声道,“是!”
不过,眼下显然还有另一个问题:水手一死,原以为身上冤屈能够得雪的苦力们坐不住了,一时群情激奋起来。
可以理解,查访真相的线索断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遭受的苦难和折磨,都无人为此买单了。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头和主都找不到了,他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能不激动?
一时间,广场上哀嚎哭泣之声鼎沸。
陆尊见此,心中亦是忧虑不已,他看着台下众坚定道,“各位!各位还请听我一言!”
他语气里有十足的信服力,接着道,“诸位遭受贩卖一事,既然发生在沥海城中,我陆府、陆尊一定会将此事管到底,给各位一个最完美的交代!诸位务必稍安勿躁,给陆某一些时间,也请一定相信陆某!”
“诸位先安心在沥海城住下,船王府定会安置妥当。”
说着,他扬了扬手,旁边立马有人递来一本崭新的册子,陆尊又道,“这本是船王府为诸位登记的簿子,留在沥海城的诸位都可以来这里登记,我们会为你们安排食宿营生。”
船王府的办事效率还真不是盖的,陆尊方一说完,手下便立马搭了台子,从他手中接过册子,一边安抚流民的情绪,一边督促他们排好队做登记,登记完之后就可以听从分配了。
因着效率,流民们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想到以后起码能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不必再流离失所、担惊受怕了,多少心里也算有个慰藉。
“真好啊,”陆黎昕看着这一切,笑道,“这样他们就有家了。”
身边的万俟沧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这样温馨动人的场景,脸上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懒得理你的表情。
陆黎昕斜了他一眼,顺手将他往前一推,问道,“你倒是快去啊?”
万俟沧愣住了。
她拍了拍胸脯,道,“哎,别担心,放心去吧,我知道你也是被拐卖来的,我们是好人,船王府会照看你的!”
这下万俟沧眼里划过一丝了然,原来这家伙把他当成了天狼号上的苦力之一了?
陆黎昕见他没反应,又关心道,“唉,你是不是被天狼号上的人欺负怕了?没事儿的,你尽管报上名字,我以船王府大少爷的身份跟你保证,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份好差事的!”
原来这快活公子,竟是船王府的大少爷?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若能借机留在陆黎昕身边,便能够就近观察这人是否就是迟悔预言中所说,能解除自身缚龙索的司芳仙子转世了。
一息之间,万俟沧心中已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他眼中掩藏着狡黠,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假装可怜,支支吾吾道,“我……我害怕跟外人打交道……”
“被他们抓来之后,每天都要挨打,还要做好多粗活累活……就、就算你能安排一份工作,我到了新、新的环境也还是很难适应……”
一番言语,加上他面上到位的表情与神态,顿时惹得陆黎昕恻隐之心大作。
她捏着下巴考虑了好一会儿,道,“不如这样吧,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小厮,如何?”
万俟沧心中暗喜,陆家少爷,竟然就这样乖乖钻进了他的圈套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