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啊，你就不能再帮我通报一声吗？”陆黎昕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日来这蛊羽阁阁主的楼船了。
老秦叹了口气，继续摇头。
陆黎昕也不恼，兀自盘腿而坐，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的船楼，悠闲地磕起了瓜子。
老秦一边念叨，一边连忙让下人来收拾这满地都是的瓜子皮。
“陆姑娘，也就是阁主看重你一个女人家，竟然有做船主的魄力，”老秦见陆黎昕不为所动，便立刻转身而去，“要是别人，此刻都已经沉了海了。”
“哎，老秦，好老秦！你别走呀，今日还没见到阁主呢！”陆黎昕咋咋呼呼地说道，而老秦却自顾自地走着，不肯再同她乱谄。
就当陆黎昕准备继续守株待兔之时，万俟沧兀然出现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陆黎昕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到，险些没摔在地上。
幸好万俟沧一把抓住了她的脖颈，像提着丧家之犬一般提溜起来，这才令她免遭于难。
“万俟沧，你的伤这是全好了？快放我下来！”陆黎昕和万俟沧打起了嘴仗，从万俟沧手中挣脱，嘟了嘟嘴。
万俟沧并不理会她这幅气急了的模样，倒是淡然说道，“之前那江宿似乎是察觉到了耿毅身上有旧伤，替他寻来了这蛊羽阁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
陆黎昕听之，瞳孔一震。
这几日，江宿待他们不薄，先前住的奢靡至极的客栈依旧免费供他们使用，每日的菜肴也不重样，如今更是关心到了他们一行人的伤势。
“既然如此，那在这里继续叨扰便是小辈不对了，”陆黎昕提高了嗓门喊到，“江阁主，改日再来拜访！”
迟悔所伤及的是灵力修为，如今在这蛊羽阁专心修养，已经好了许多，几乎与正常情况下无异。而万俟沧的伤势因为较为严重，黑石号上最为名贵的金疮药也给他用完了，且他是蛟龙，身体本就和寻常人天差地别，愈合机制也是耿毅模仿不来的。
先前耿毅在与那女刺客打斗过程中，被刺中了肩膀，起初看着不要紧，可如今却是化了脓，伤口溃烂，让陆黎昕看着都觉得生疼。
待到了耿毅的房间之后，大夫已经正在为他诊治了。
只见手下的侍从已经接连端出了三四盆血水，陆黎昕心中一惊，连忙推门而入。那大夫正在拿着类似于针线一样的东西为耿毅缝制伤口。
“啊，你这是干什么！”陆黎昕想要制止，却被耿毅打断了去。
“黎昕，这是蛊羽阁内的医术秘法，”耿毅耐心地解释道，而因陆黎昕方才对他的关心，脸上也满是温柔的笑意，“虽是看起来血腥残忍了些，可唯有将腐肉彻底切除，缝制，才能催生新肉长出。”
“我的天，竟有如此神奇的医治之术？”陆黎昕眉头蹙起，她之前在沥海城从未见过这般法子。
“小姑娘，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医者笑道，而陆黎昕在看向那医者之时，眼神之中满是崇敬。
忽然，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老先生，我可以拜您为师吗？我也想学习医术，”陆黎昕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可眸中的真挚却让那耄耋之年的医者难以忽视，“来日黑石号上船员有事儿，我也能帮助他们医治了。”
医者思忖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拜师之旅就此展开，后来，陆黎昕不是在去寻江宿的路上，就是在和师父一起诊断耿毅的病情。陆黎昕对耿毅的关心也愈发多了起来，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第一个病人。
学了约莫半个月，陆黎昕对这其中的旁门左道也渐渐熟悉了些。
“小姑娘，今日便是拆线之日了，你且试试手。”医者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耿毅肩膀的伤口上。
听到这话之后，陆黎昕连连摇头。她之前只是观摩，还从未实践过。
“黎昕，我相信你，只是拆线，你定然可以的。”耿毅认真地看着陆黎昕，激励道。
“耿毅，我，我怕是不行……”陆黎昕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怎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黎昕，你学了这么多，若是不实践，便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水平究竟怎样。”耿毅拍了拍陆黎昕的手背，“我愿意当你诊治的第一个伤者。”
而那医者也给予陆黎昕肯定的目光。
见状，陆黎昕犹豫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初次拿这些器皿，陆黎昕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下手也时重时轻。
万俟沧看着耿毅因为疼痛而抿紧双唇，冷眼望穿，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如此疼痛，却不言说，这份恩情可真是超越了普通朋友。
如此之景，落入万俟沧的眼中，却成了郁郁寡欢。
只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
一日，当陆黎昕给耿毅清理伤口之后，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后面日子只要静养，便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黎昕，谢谢你，你医术当真长进了不少。”耿毅斜着头，看向肩膀处的伤口，果然已经逐渐愈合。
“那自然，我可跟着老医生学了不少呢。”陆黎昕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地开了句玩笑。
“果然不错。”耿毅连连称赞。
“也就那样。”陆黎昕笑道，“不过，想必不出几日，你的伤口定会复原。”
“我也要去干我的正事儿了——求见江宿。”陆黎昕继而说道。
听到这话，耿毅眉头蹙起。
“黎昕，他不是不见你吗？”耿毅忍不住劝说，“你都吃了多少次闭门羹，还不放弃吗？”
然而，陆黎昕却全然不将耿毅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已经决定，那我硬闯也要进去。”说完，陆黎昕便没了身影。
先前的陆黎昕还知道些许分寸，只是守在楼船外，可次次吃闭门羹，终是受不了了，当下便准备硬闯。
“喂，你要干什么！”看守见陆黎昕蓄势待发，径直走向门前，连忙问道。
陆黎昕一句话也不说，拉开架势便要冲进去。
可蛊羽阁哪有人吃素，还没等江宿吩咐，门外看守的海盗便立即将陆黎昕擒拿住，动作虽不是多么粗鲁，也绝对谈不上温柔。
“我只是想再见见你们阁主。”陆黎昕被架起来还不够，海盗还将她的双手负背绑住。
“阁主有令，未得诏令不见任何人。”海盗回了一声，便径直打算将陆黎昕送回了客栈。
陆黎昕叫骂连连，可却没人回应她的只言片语。
而就在陆黎昕被遣送回客栈的同一时刻，万俟沧却并未在房间中安心休憩。
在这纵情声色的海上欢场之中，他似乎是找到了归宿……
“万俟沧，传闻中你一脸的凶神恶煞，真没想到……”一名青楼女子坐卧在万俟沧的怀中，手指悄然覆盖他的胸膛，又去触碰他的面颊。
“我也没有想到，你是这般绝色佳人。”万俟沧的眸中满是柔情，伸手覆盖住那女子的嘴唇。
“若我是绝色佳人，你可愿与我……”女子的眼神之中满是挑逗，轻佻的毫不遮掩，“共度春宵？”
“哦？”万俟沧并未直接回答。
“我可以，告诉你蛊羽阁的秘密……”女子覆在万俟沧的耳畔，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垂之上。
然而，却被他无情地将手打开。
万俟沧在听到这句话后，唇角微微勾起，却并不言语，目光看向远处他们的客栈，拿起了一壶清酒，直接灌入了口中。
青楼里的姑娘们见到万俟沧如此豪情，皆是娇笑称赞。文人墨客，山野莽夫，古来风骨，对于万俟沧这种难以捉摸的男子，她们着实喜欢。
日日沉溺，声色犬马，好不快活，可心中却莫名空虚。
被送回客栈的陆黎昕在看了眼耿毅没什么大碍之后，立即思考如何还能得知见到江宿的法子。
偶然想起，之前自己在沥海城的时候，倘若想知道些什么，便会去茶楼，人多眼杂，消息灵通，定然能有所收获。
兴许，这蛊羽阁也是如此。
只是，在海盗聚集的地方寻茶楼，好比在寺庙中寻腥荤般艰难，陆黎昕焦急地问东问西，却一无所获，踌躇良久，陆黎昕还是决定去那视作是广场的船只上碰碰运气。
此时，海灯漂浮，无数大大小小的心愿灯映衬着海面，景色如梦如幻，陆黎昕却没一点儿欣赏的心思。
不过，远处的一盏灯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那灯笼矗立船头，在蛊羽阁的任何角落，都能望到，可见其非凡的高度。
“兄弟，那是何物？”陆黎昕拍了拍一旁的男子，问道。
“哟，你是外来人吧？”那男子也回应道。
“是。”陆黎昕点头，而后买了两壶清酒，同那男子边饮边聊。
“那是天灯。”男子指着那天灯，面上的神情有些惊叹，“是蛊羽阁阁主之物。在这蛊羽阁之中，有个规矩，那便是只要有人能点燃蛊羽阁主船顶端的天灯，便能号令蛊羽阁做一件事儿，大小不论，言出必行。”
陆黎昕在听到这话之后，眸子瞬间亮起，心中的苦闷不再，仿佛又重新看见了希望。
“当真？”陆黎昕扔下手中的酒水，连忙站起身子。
“自然如此，这蛊羽阁上下的人都知道这规矩。”男子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去！”陆黎昕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天灯所在的方向走去。
毕竟，只要她点灯成功，江宿就没法拒绝帮忙之事！
而陆黎昕没看到，身后的宾客见有人想要去点灯，面上纷纷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不知，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挑战过这天灯了。这么多年来，想挑战天灯的人不少，却几乎都葬身于此。
无人知道他们是如何死的，也无人知道究竟是否有人挑战成功，是否有人真的点燃了天灯。
天灯似乎更像是蛊羽阁的标志物，而非真的承诺。
周遭的人与陆黎昕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却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都想要见识见识这女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陆黎昕径直朝着天灯所在的主船，这里没有旁处灯火通明，可许是喝了酒，就算是素日里怕黑，如今也丝毫无感。
她步步坚定，终是踏入了第一层。
然而，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姐姐，你快回去吧，这里很可怕的。”
陆黎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定睛望去，才发觉船内走出一名年约十岁的男童，一脸稚气，眸中的满是惊恐与天真。
男童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陆黎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