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昕看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孩童,心中莫名有些瘆得慌。他看起来不过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可语气却是诡异。
只是,陆黎昕看到底,还是觉着他只是个孩子,便随口胡谄了个谎子。
“小孩,你该回家了?方才你爹娘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呢。”陆黎昕笑眯眯地蹲下身子,抚了抚那孩童的头,便要抬脚欲走,却没想到自己被人狠狠拽住了衣角。
定睛看去,竟还是那孩童。
“姐姐,我想吃冰糖葫芦。”小孩的声音稚嫩,脸上洋溢着童真的笑意。
见状,陆黎昕了然于胸地笑了笑。
“我给你十文钱,你且去买个冰糖葫芦吃。”陆黎昕随手从荷包内拿出钱,递给那孩童,而那孩童也直接接了过去,很是满足地看着手中的十文钱。
“姐姐可真好,姐姐,我还想要你的玉佩。”那孩童继续说道, 目光落在陆黎昕的腰间。
而此时,陆黎昕却是眼神一怔。
这玉佩,是陆尊的遗物。
“这个可不行,乖,快回家吧。”陆黎昕摇了摇头,同这孩童聊天的心思也没有了,当即就要走。于是,陆黎昕匆忙撂下一句“不好意思”,便准备抬脚上楼。
熟料,陆黎昕的步子还未曾迈开五个台阶,就见那男童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陆黎昕飞奔而来,下一秒,就站在她的上一层台阶之上。
还没来得及等陆黎昕震惊,却见那男童猛然一掌,径直打在陆黎昕的腰腹部。只觉得一阵酸痛,还没来得及惊呼这男童力道竟如此之大,陆黎昕就发觉自己竟然腾空而起。
“噗通”一声,陆黎昕竟是直接被打出了船外,落入水中。
见状,周遭围观的宾客往来人士皆是哄堂大笑,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唯有陆黎昕依旧在水中挣扎扑腾,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重新游回船上。
陆黎昕喘着粗气,拧着衣服上的海水,旁人的话也全然被她落入耳中。
“可真是有眼无珠啊,还真当他是孩童呢?”一名男子开了口。
“你什么意思?”陆黎昕一懵,不是孩童,又是什么?
“你当真不知?他可是巴尔!”男子戏谑的说。
“巴尔?”陆黎昕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那男子。
“海上有名的骗子巴尔,已经年过六十,最喜欢干的事儿便是装作幼童骗取别人信任。”男子摆了摆手,笑的前俯后仰,“你方才那般逗弄他,自然记仇咯。”
“真是可气!”陆黎昕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已经徐徐老矣,猛然发觉自己竟然才是被玩弄的那个,心中火气更甚。
她就不信了,这巴尔还能彻夜守在这船上不成?就算是如此,她也不信自己毫无机会能躲过巴尔,上不了这顶楼!
下定决心后,陆黎昕也不管不顾身上的水渍,依旧朝着天灯所在的方向而去。
可未曾想到,巴尔依旧站在原地,原本的掩饰不再,目光之中满是挑衅,就那么静静看着陆黎昕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直到陆黎昕走到次次同样的位置,再轻而易举,一个掌风,就将陆黎昕掀出船外。
夜色渐深,不知有几十个回合,巴尔从未挪动分毫,而陆黎昕浑身上下已经伤痕累累。巴尔的掌风凌厉,战船所制成的头船上也满是金属,稍有不慎,肌肤便会被划破。
陆黎昕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尽管身上的衣衫已经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却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天灯走去。
来往的宾客已散了大半,嘈杂声不再,场面似乎更严肃了些。
就当陆黎昕准备继续挑战之时,熟悉的声音响起。
“主人,你这是干什么?”迟悔焦急万分,看着浑身鲜血的陆黎昕,险些落泪。方才她走在街市上,听到旁人在说在头船发生的事情,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仔细打听,这人竟真的是陆黎昕。
等她闻讯赶来,便看见陆黎昕这般满身是伤的模样。
“无妨,我还能继续。”陆黎昕的眸色坚定,就想向前走去,只是却轰隆一声,刹那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方才,陆黎昕拼命同巴尔对战,也可以说是单方面的被扔进海里,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待她再次苏醒过来,便看见迟悔正眉头紧蹙,安安静静地替自己上药。
药膏刺痛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陆黎昕嘤咛了一声。
“主人,你醒了?”迟悔连忙起身,为陆黎昕端来一盏姜茶,担心地说道,“这茶驱寒保暖,且快喝了。”
陆黎昕缀饮姜茶,想起方才的场面,不禁有些难堪,只是更多的还是后悔,没能坚持到上了顶楼。
似乎是看出了陆黎昕的想法,迟悔眸色认真。
“主人,就算点了天灯能得蛊羽阁的一个愿望,但你也不能拿用身体开玩笑啊……”迟悔面露心疼地说道,“你看看你身上的疤痕。”
陆黎昕听了这话,才去看身上的疤痕,细细碎碎,遍布全身。
“迟悔,既然你已经知道这样做能让江宿帮我们,那你为什么不支持我?”陆黎昕淡然地看着迟悔,可瞳孔最深处却是固执。
“可赢得江宿的支持,不可能只有这一种法子!”迟悔焦急地说道,若是次次如此,次次受伤,就算陆黎昕前世乃是司芳仙子,今生的命也不是这般糟蹋的。
“你且说说,还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法子更直接?”陆黎昕反问。
而这句话,却将迟悔噎住了。
是啊,这是最直接的法子。
“不必劝我了。”陆黎昕浅浅一笑,似乎是在宽慰迟悔。而后,她又起身,从迟悔的手中拿起药膏和纱布,兀自包扎了起来。
明明怕疼,这么些许疼痛都足够让她呲牙咧嘴了,可陆黎昕如今却是一声不吭,唯有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迟悔见陆黎昕这般执拗,心中心疼又气愤,也不知她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究竟何时能改。
忽然,迟悔眸光闪烁,想起了一个人。
红粉楼船,纸醉金迷,就算是隔着许远,也能闻到浓郁的脂粉味道。
万俟沧依旧在此寻欢作乐,日日都来,日日身畔佳人不同。
而这段日子,红粉楼船里也将万俟沧此人传的神乎其神,姐姐妹妹都想同万俟沧喝上一盏,以解相思。
彼时,万俟沧正缱绻于温柔乡中,躺在那青楼女子的腿上,肤若凝脂,好不诱人,万俟沧却只是嘴角微购,并未有太过眷恋的表情。
灵力运转,一阵微风,帷幔应风而卷,映入迟悔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幕。只见万俟沧含笑微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见状,迟悔猛然掀翻了面前的酒桌,也不顾万俟沧挑衅d看着自己,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也好意思在这里左拥右抱沉溺女色,你可知主人今日挑战天灯身负重伤?”迟悔眼眶通红,一阵质问,“万俟沧,你来这蛊羽阁就是为了逛妓院的吗?你也不想想办法?”
然而,万俟沧却面色如常,满是冷淡,“你们主仆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先前主人相信你,才让你同我们一起出行,如今你就留恋在这烟花柳巷?”迟悔怒不可遏,忍不住骂道,“你真是毫无人性!”
只是万俟沧对这些话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沉醉于此如何?陆黎昕身负重伤又如何?”万俟沧戏谑地说道,“她又不是我的父母妻子,我凭什么非得照顾她周全?”
“你混账!”陆黎昕不可置信万俟沧竟会吐出这般冰冷的字眼,不愿再同这般的人纠缠,转身就走,徒留万俟沧一人依旧坐在原地,面色晦暗不明。
不久之后,蛊羽阁阁主主船屋内,江宿正看着面前的棋局,若有所思。
“这棋子究竟要落在何处呢?”江宿喃喃自语,而他的对面,赫然坐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包裹严实,冷冷地道出一句话,只是这声音却以往未曾听过。
“棋子,自然要落在有用的地方。”黑衣人应道。
语毕,江宿便心思明了,立刻落下子,棋局瞬间变得有趣味起来,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而老秦则是开口准备将今日之事倾述而出。
“阁主,今日黑石号船主陆黎昕有了新动作。”老秦毕恭毕敬地说着,等着江宿接下来的话。
“我说这小姑娘今日怎么不堵门了,你且说说看,她今日做了些什么?”江宿嘴角微勾,显然很感兴趣。
老秦见江宿愿意听,这才娓娓道来。
“今日不知怎地,陆黎昕得知天灯之事,便欲去点燃那天灯,只是却碰到了巴尔。”老秦说到这里,也忍俊不禁,“巴尔本想阻拦,陆黎昕却当他是孩童,让他去回家找爹娘吃饭,又戏耍他,给他十文钱,寻思着让他去买糖葫芦吃。”
“后来如何?”江宿的面上也露出些许玩味的笑意。
“后来,巴尔一掌便将陆黎昕打出船外,”老秦边说边摇头,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不料这陆黎昕却是个执拗的,硬生生爬上爬下二十余次,熬了五六个时辰,还不肯走,最后还是自己晕倒,被她的侍女扶回去了。”
“不过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也想从我这里寻得鲛人下落,去讨什么鲛人秘术!”江宿叹了口气,说道。
“此行艰难,也不知她会不会如愿。”黑衣人落下一子,局面瞬间变得严峻起来。
江宿看着面前的残局,思虑着该往何处下。
“凡事都讲究造化。”江宿的态度模棱两可,难以辨别。
“不过听起来,她着实有股韧劲儿,兴许能成。”黑衣人浅笑一声,很是赞赏陆黎昕。
听了此话,江宿则抬起眸子,“你身为五煞之一,难不成对她也有兴趣?”
黑衣人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说道,“你输了。”
棋局已定,果然,江宿输了这一局。
只是,结果江宿却并不在意,反而回味方才陆黎昕的事情。
良久,江宿端起手中的茶盏,不由笑道,“这陆黎昕,倒是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