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如村长所言，”陆黎昕眸光一闪，语气坚定，心中已有了疑似人选，“我倒是知晓一人的行事作风同那男子极其相似。”
而万俟沧淡然看着陆黎昕的眸子，心中也明了她所指的人是谁。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罡风、花毒，像是他的手笔。”万俟沧的声音冷清，眸底闪过一丝不屑。
他就算驰骋海洋，杀人无数，位列五煞之首，也从不会像这男子一般，不分老幼，肆意屠杀。
“谁？二位何以从花毒和罡风就能推断此人的身份？”村长不明所以，连忙追问，而整个鲛人村的村民们期待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陆黎昕和万俟沧的身上。
“夜明君。”陆黎昕与万俟沧视线相对，两人异口同声。
“夜明君？那是何人？”村民们纷纷问道，他们虽然有了对那男子的印象，可这男子究竟是何人，在外干了何事，谁人都摸不清。
闻言，陆黎昕满面恨意，双眸猩红。沥海城之事，历历在目。
“此时说来话长。”万俟沧摇了摇头，面容镇定，眸底却是悲伤。
他不是个容易将情绪表露于色的人，如此，也只是心疼陆黎昕。
“大家可记得我先前说过，我是从沥海城来？”陆黎昕语气淡然，却满是悲伤，“而如今，沥海城，已经不存在了。”
听到此话，众人皆是一惊。之前陆黎昕给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沥海城的景观、风俗、建筑、文物，栩栩如生，仿若鲛人一族已去那沥海城游历一遭，却从未讲过沥海城已是荡然无存。
“什么意思……”一位鲛人问道，众人都是不可置信。
“在我来之前，沥海城，被屠城了，屠城这举，正是夜明君所为。”陆黎昕不再隐瞒，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全盘托出，“夜明君乃十二花妖之首，擅长操纵花毒，他们便藏在北海极眼之中。而这北海极眼以罡风为保护，其实，此番前来鲛人岛，我便是为了寻求破解罡风之法。”
鲛人同她一般，都是可怜人。
“北海极眼的罡风，我们的确知晓些许。”村长点了点头，只是目露担忧，“但是，罡风实在是不好突破啊……”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鲛人一族还有办法，可如今，身为幽魂的他们，束手无策。
“就算不好突破，我也绝对会去，我的爹爹娘亲，亲朋好友，都是被夜明君所杀，妹妹也被他们掠走，花毒侵袭了整个沥海城，原本的航海大城如今宛若死城，沥海城的城民们死了大半，”陆黎昕愈发激动，她语气坚定，泪水却早已遍布面颊，“所以，就算去寻夜明君的前路不通，我也要硬生生地砸出一条路来！”
“北海极眼，我一定要去，”陆黎昕愤恨地说道，回首看向了沥海城的方向，“此番前去北海极眼，我便是要寻妹报仇！”
此仇不报，她无颜面对乡村父老，更无颜百年之后见父母。
心中了然，陆黎昕回过头去，诚恳地看着鲛人一族，“村长，若是他日我寻到夜明君，我定会替你们一同讨回公道！”
这是陆黎昕的肺腑之言，她本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在听闻了鲛人一族的不幸之后，难以坐视不理，而耿毅和万俟沧也是纷纷点了点头。
唯有迟悔，知晓这其中的难度。
陆黎昕一腔热血，甘愿抛头颅，可她不一定做得到。并非是迟悔过于悲观，而是她不愿更多的人涉险。
“可是，无论如何，肉身也难以回来。”村长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迟悔却突然开口。
“其实也有办法。”迟悔抬眸，看向陆黎昕。
“什么办法！”陆黎昕激动地说道。
迟悔却是沉默。在得知了当年鲛人一族惨剧的真相后，迟悔心中也悲痛万分，她身为仙人，自然知晓天书上的种种记载，鲛人之事也记录在内。
“报不报仇先姑且不论，鲛人之躯倒是有法子了，”迟悔淡然地说道，“若是鲛人一族能重新获得眼珠，肉身便可重塑，自然可重返于人世间。”
鲛人一族听到此话，也是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是真是假，可都是难捱内心的激动。
“迟悔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一个鲛人激动地拉住迟悔的手，问道。
能够重塑肉身，是多少鲛人的心愿。
“自然。”迟悔点了点头，确信无疑，“我是仙人，自然知晓此事，不可能有假。”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鲛人们纷纷喜极而泣，皆是欣慰。
若是能重返人世间，他们这些年所经历的苦痛，也算是值得了。
而万俟沧在听到此话之后，却不觉在想，如今鲛人一族的恩怨已经明了，可他们却无法离开岛屿，滔天恨意也只能依靠旁人才能报。
“村长，我有话问你。”万俟沧抿唇，淡淡道。
“不妨说说。”村长点头，等着万俟沧接下来的言语。
“传闻之中鲛人可通过罡风，罡风也只有鲛人一族有法子应对，”万俟沧沉声问道，“我想知道，究竟是何种原因，你们族人才能通过罡风并不被它所伤？”
迟悔、陆黎昕等人也纷纷看向村长，等着他接下来的答复。
村长并不知万俟沧问此话意味着什么，直言不讳。
“鲛人能够穿越罡风，乃是因为我们的鳞片坚硬无比，罡风根本不能伤其分毫。”村长直言道，“所以，罡风对于鲛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害处，与寻常风无异。”
而万俟沧和陆黎昕等人在听到此回答之后，心凉了半截。
陆黎昕等人万万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鲛人岛，就是为了寻求鲛人秘术，以通过罡风。
却未曾想到，秘术本无，而是鲛人自身使然。
鲛人的鳞片坚硬，可陆黎昕等人都是血肉之躯，周身并无鳞片，根本奈何不了罡风。兴许刚入了罡风，便血肉模糊，再无生还的可能，更不要提及穿越罡风了。
“那看来，我们通过罡风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万俟沧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静，可心底却是沉了下去。
他抬眸看向陆黎昕，只见她也满面愁容。
“天无绝人之路。”陆黎昕只是踌躇了短短一瞬，便重新振作了起来，她不相信，这世上只有鲛人能突破罡风，若是仔细寻找，她自然也能寻到办法。
万俟沧嘴角微微勾起，眸底满是欣慰，朝着陆黎昕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他不愿看到陆黎昕一蹶不振的模样，能重新拾起希望的，才是陆黎昕。
正当众人各有所思之际，鲛人人群之中，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幽的声音，“鲛人一族自然有办法能够对抗罡风。”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回头望去，不自觉间，开出了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女子依旧是一袭白衣，青丝如黛，肤若羊脂，只是那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是个被掏空了魂魄的架子。
“阿月！”村长讶然。
自从鲛人之变后，阿月便再也不见踪影，他方才还在想，兴许阿月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抑或是跟随那男子离开了鲛人岛，可却没想到如今能够重新看到阿月。
“村长，阿月愧对于族人。”阿月缓缓上前，倾城倾国的脸上满是悲哀。
“不是，阿月，人都有被蒙蔽的时候。”村长摇了摇头，又伸手摸了摸阿月的发梢，“好孩子，回来就好。只是……”
阿月知晓，村长是在暗指她方才的提议，而其余鲛人又如何不是？
“鲛人一族能够化作魂玉，放置船中可令船生灵智，定能抵挡住罡风的压力。”阿月娓娓说道。
然而，在听到这句话之时，鲛人一族一片寂静。
他们才知道了能够有法子重塑肉身，如今，却又要化作魂玉。
谁人甘愿？
“你们都是好人，而我却身负太重的罪孽，”阿月对着陆黎昕和万俟沧一行人，款款行礼，“我愿意守护你们上路。”
旋即，阿月又缓缓走到了地空的身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地空看着透明的阿月，不知该说些什么，总觉得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再见了，地空。”阿月灿然一笑，而后，便是摒弃了周身的灵力，身形逐渐变得透明，灵魂点点消散，徒留下阵阵光辉。
“阿月！”地空大叫了一声。
他想要徒手抓住阿月的身子，可却虚无缥缈，只能看着阿月的灵魂在自己手中一点点消散。
陆黎昕不懂，阿月为何有如此大爱。若是放在她身上，她未必有阿月这般善良。
然而，只有阿月知晓，他们鲛人一族，成了幽魂之后，终日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她这一世，爱人不成，甚至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活着，还不如有意义地死去。
看到这一幕，鲛人一族纷纷面面相觑，皆是叹惋。
“阿月的此生算是圆满了。”
“我们也存活得够久了，阿月如此，我们也应当如此。”
“自己的仇恨，还是得自己报啊。”
“既然如此，那便上路吧。”
……
一阵阵议论声充斥于耳，陆黎昕拼命想要拉住鲛人们，可他们却去意已决，均是挥手同陆黎昕等人告别后，便同阿月一般，散了灵力，失了魂魄。
每个鲛人临走之际，都是面带微笑，仿佛下一刻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大义。
“不要！”陆黎昕泪湿眼眶，想要抓住众族人的手，却无济于事。“村长，劝劝他们，别走！”
“黎昕，保重，后面的路，你要好好走啊。”村长语重心长地说嘱咐道。
下一刻，他也随族人而去了。
虽是白日，可鲛人们的灵魂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辉，却明亮万分。
陆黎昕抬眸，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看到众族人的灵魂都逐渐朝着一个点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