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莫要闲言碎语，我们且去阿月家看看，兴许阿月在家，还不知晓这消息。”村长蹙眉，心中也明了，如今整个鲛人村的村民都汇聚于此，阿月必然会发现些许动静。
她不在，恐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他们所想象的，单单是以为阿月同她爹爹一样也发病了，浑身如同万蚁啃噬般瘙痒难耐，所以才没有及时赶来。
可当他们到了阿月家门前，却发觉月光照射下，门前的地面上有阵阵乌黑。
众人屏气凝神，不知这乌黑色泽的物什究竟是何物。
直到一阵阴风吹来，血腥味涌入鼻腔。
“村长，这！”众人惊慌，面面相觑。
村长也是心中一惊，俯下身下，仔细瞧去那地上之物，竟是血渍！
“快进去！”说罢这句话，村长就立刻推门，准备进去。
然而，待看到眼前之景后，众人的脚步却是纷纷停下，止步不前。
月光之下，男子怀中抱着阿月，在珍珠椅上斜靠着，发丝垂落，有星辰点缀，熠熠生辉，他嘴角噙着笑意，眸底满是温柔，气氛旖旎缱绻，似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一手轻轻抚摸阿月的面颊。
而阿月背身对着门口，一席白裙，秀发在风中飘散，衣襟也随风舞动。
头顶的一颗老桂花树，散发出阵阵幽香，清风一吹，黄色的细嫩花朵便洒落在庭院内，二人身上。
遥遥看去，二人宛若神仙眷侣，让人不忍心打扰。
“阿月，来客人了呢。”男子抬眸，面上依旧是那温柔的笑意，只是眸底却阵阵阴冷。
阿月听到这话，旋即转过头去。
可在这大家看清的一刹那，众人连连后退，更是有胆小的族人见状，忙跑在一旁呕吐起来。
只见原本阿月白嫩的脸上多出了两个血洞。而那血洞，本该是阿月的眼睛！
阿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唯有两个血洞汩汩流出血水，她神情冷漠，仿佛不认识这些人一般。
看了几眼，便转过头去，继续亲昵地俯在那男子的怀中。
“阿月，怎么都不跟族人打了招呼了？”男子的语气温柔，另一只原本隐匿在衣摆之后的手伸出，帮阿月抚弄遮住面颊的头发。
然而这时，族人才看清，原来那男子手中拿着的是一颗夜明珠……
然当月光继续洒落，他们才讶然地察觉，那看似是夜明珠的东西，竟是阿月的眼球！
待将阿月的头发规整好了，男子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仿若阿月就是他最为杰出的作品一般，而他面容之上的笑意却是倏忽变得邪魅阴冷。
“你这是干什么！你来鲛人村究竟是什么目的！”村长再也按捺不住，冲入阿月家，指着那男子质问道。
而似乎就是这个指向性的动作，让男子彻底失了耐心。
“啧，你也配指着我？”男子笑着摇了摇头，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骘，手中把玩眼球的力度加大了些，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那眼珠子捏碎。
众人在听到男子这个语气，皆是讶异。同这男子相处的这些光景里，这男子无一刻不是温柔细心，如今却好似是换了个人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只是事已如此，鲛人们也明白了这男子的居心叵测，不愿再给予任何信任。
“阿月不是你的未婚妻子吗？你为何要夺取她的眼球！”
“阿月父亲已经快丧命了，你为何还将阿月留在屋内？”
“说！你来鲛人村到底是何居心？”
一阵阵愤怒的质问传来，男子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耐心已经告罄，他也不愿再同这些鲛人做戏了。
“这么想知道我为何来这鲛人村？”男子漫不经心地一笑，起身，将阿月一把推开，如同丢弃一块破布一般。
阿月重重摔在地上，可却依旧匍匐跟随着男子的脚步。
族人闻言，屏气凝神，都静静等着男子接下来的话。
可没想到，男子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狂笑不已，“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取你们的眼珠！”
话音未了，男子灵力凝聚，整个人飘荡于空，衣襟秀发随风凌乱，他面容却是嗜血的笑。
月色之下，宛若修罗。
“大家快躲开！”村长立刻喊道，知晓这男子是要准备动手了，可谁曾想，这男子的灵力竟是在他们之上。
一道道阴冷的风宛若利剑，径直朝着鲛人们而去。
鲛人们本想着凝聚全族之力形成坚不可摧的结界，可谁知在饮用过圣水之后，浑身上下的灵力也不过之前的十分之一。
鲛人背对背围成一个圈，灵力汇聚于顶，每个人却都难以站住脚跟。飓风凌厉，击得他们溃不成形。
男子看着底下的鲛人挣扎，笑意更甚，“放弃吧，兴许还能给你们个痛快！”
族人们抬头看着那男子，眸子猩红，浑身散发着诡谲的香气，似乎是花香，猩红的眼眸满是胜券在握，鲛人一族知晓，他们是逃不掉了。
下一刻，方才凝聚好的结界应声而碎，一道道风刀嗖的一声划空而过，插入鲛人们的身上、面颊、眼睛，一片嚎叫，哭声连连。
鲛人们的眼球终是不保。
只见男子在空中轻轻挥动手指，那刀风便听话得朝着鲛人们的眼睛而去，顷刻之间，血流成河。
血光之下，男子将那些眼球倾数装入囊中，布囊发出阵阵明亮的光，将夜空照耀得仿若白昼。
“都说鲛人的眼睛生来就是最为明亮的夜明珠，”男子脸上呈现着变态的玩味，轻轻抚摸着那些眼球，“果真如此啊。”
“多谢你们，替我疗伤，就此别过了，好好等死吧，你们死了……”男子在空中笑的花枝乱颤，“就再也没人能突破罡风！”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轻，似是在同自己说，却飘散在了每个族人的耳中。
随后，鲛人们失去眼球，看不清前路，只听闻阵阵风响，再也不见男子踪迹，也听不见男子的声音。
暗夜之下，徒留下在鲛人村内的鲛人们，失去了眼球，一个个摸爬滚打，血水肆意流淌，整个鲛人村，宛若一座幽灵村落。
而鲛人们失去了眼球，也就将变成幽魂。幽灵村落，算是名副其实。
幽灵究其一生都会被囚禁于死时的原地，成了幽魂，鲛人们再也没有能力离开这座岛屿。
这也就意味着，也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突破罡风。鲛人此生，都难以再离开这寸土地。
而在鲛人一族失去眼球之后，再也无人能够离开这鲛人岛，也无人能与外界互通有无。
曾扬名四海的鲛人一族，就此没落。外界不知鲛人究竟身在何处，鲛人也不知外界今夕何年。
久而久之，鲛人一族似乎彻底消逝于人世间，话本先生偶然提起，才能引发众人的缥缈追忆。
在许多人眼中，鲛人似乎并非是真实存在过的，而更像是杜撰出的传说杂谈。料是鲛人曾经叱咤一时，也抵不过逐渐被时间长河抹去踪迹。
只是，鲛人一族被夺了眼球，本该进入轮回，上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从此进入他族。
可鲛人一族之恨惊天动地，成了幽魂之后经久不散，就算是忘了前尘往事，可心中的怨恨早已凝结成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整个鲛人岛。
记忆虽无，恨意却历久弥新。鲛人一族终是如同幽魂留在海岛之上。
他们不记前尘往事，记忆混乱，却冥冥之中知晓，他们似是在等谁。
***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村长说到此处，早已泪流满面。夺眼之恨不共戴天，时隔多年想起，还是剜心噬骨般的痛。
鲛人们纷纷掩面，一片静默。
“村长，不必再说了，”陆黎昕沉默良久，“你们的苦痛我已然知晓……”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而其余三人也是纷纷缄口不言。
鲛人一族所经历的伤痛太过于沉重，他们明白，言语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
“罢了。”村长摇了摇头，面露笑容，瞳孔却是湿润，他的身体在阳光之下隐隐透明，“我们久久徘徊于岛上，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遇到有缘人，替族人们寻回所有的眼珠。如此，鲛人一族才能放下所有的执念，遁入轮回。”
“可那男子，究竟是谁，却无从知晓。”迟悔倒是冷静，她在听闻鲛人一族的故事之后，虽然感触，但也明却这滔天的恨意难以报复。
陆黎昕在听到这话之后，点了点头，鲛人们如今虽然记忆恢复了大半。可年岁久了，男子的音容笑貌已然模糊，他姓甚名谁，鲛人们也无从知晓。
兴许是那男子以幻术模糊了鲛人们对他的记忆，也兴许那男子从登陆上岛，便是使了易容术。
太多种可能，而他们如今却毫无头绪。
然而，就在陆黎昕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忽然想起来方才村长所言。
“村长，”陆黎昕连连靠近村长，焦急问，“你方才说，那男子离去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够通过罡风？！”
“是，的确如此。”村长不明所以，只是点头，“这又如何？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陆黎昕没有回应村长的话，而是在脑海中细细思索。
罡风，北海极眼。
这男子又是以花下毒，操纵花毒。
眼前的迷雾似乎清晰了一些。
陆黎昕垂眸，忽而突然抬头，眸光一亮，似是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