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之中,陆黎昕看着万俟沧面色苍白,额间细汗渗透,口中喃喃有词。她俯下身,想去听清万俟沧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们可真是各有各的美,芍药艳丽,玫瑰独立,各个都让人移不开眼……”万俟沧声音宛如蝇蚊,陆黎昕已俯耳倾听,才听得出个大概。
难不成,万俟沧是在和花对话?他什么时候也通了花语了?
陆黎昕眉头紧蹙,不自然间觉得烦闷起来,她起了身子,看着还处于昏迷之中的万俟沧,不知如何是好。
而与陆黎昕猜想之中的如出一辙,幻境之中的万俟沧此时,果真是在与花朵对话嬉闹。
司芳仙子静静站在他的身旁,笑意吟吟,任由他同花草笑闹。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桂花最为美好,”万俟沧面颊上有些许红晕,素来冷淡镇定,可在司芳仙子面前,他却宛若孩童,“司芳仙子,你呢?”
“我也喜欢桂花。”说这话的时候,司芳仙子双眸阖上,轻轻一嗅,飘然淡微的桂花香飘散天地之间,满山风云都染上了一缕黄光。
正当万俟沧想要继续同花草嬉闹之时,却没想到,那桂花却忽如从地狱般伸展而出似的,藤蔓蔓延,将他死死缠绕。
万俟沧挣扎,却无济于事,视线之中再也看不到司芳仙子。
山洞之内,万俟沧无意识地翻滚,面色痛苦,显然入了梦魇。而后,他竟是又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面色已经泛青。
脚下的动静传来,万俟沧翻滚之时磕在了碎石之上,浑身上下都是淤青,情况凶险万分。
“万俟沧!”陆黎昕心揪,连忙蹲下身子,稳住他的身形。
这是入了梦魇。
情急之下,陆黎昕别无他法,若是再袖手旁观,万俟沧兴许会死在这幻境之中。
来不及多想,她将气息急促的万俟沧紧紧搂在怀中,一只手不停轻抚着他的后背,是在安抚。
良久之后,万俟沧的气息才渐渐平静下来,而后不过片刻,万俟沧便幽幽睁开了眸子。
幻境不再,视线之内的是陆黎昕因焦急而红了的眼眶。
方才的幻境太过于逼真,就算是清醒了,万俟沧也不免一身冷汗。
只是,当回想到那百花盛开的绝世美景,万俟沧却不由得联想起来十八年前,那一次震撼人间的花毒肆虐。
当时花毒涂炭人间,百花齐放,料是寒冬腊月,也如春。人间乱了四季,花也失了花期。
可哪处的鲜花愈是美艳,哪处的花毒就越是肆虐。
除了漫无边际的花,也有着因中了花毒而随处堆积的断肢残骸与溃烂血肉。
那时的万俟沧不过才来到这人间,看着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巨变只能在海上逃生。后来,不知何时,花毒才散了去。
听幸存者讲,人间花毒肆虐之时,没有任何领土能够保全,唯有沥海城,仿若无事发生,百姓安居乐业,仿若与世隔绝般的平静。
万俟沧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想到这件事儿,可莫名之中,他却觉得方才的幻境与十八年前的那场花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联系究竟是何?他却也看不真切。
正当万俟沧还在沉思之际,忽然一阵掌风传来,旋即面颊便是一痛。定睛看去,原来还是陆黎昕。
而后就在陆黎昕准备打下第三个巴掌的时候,万俟沧终于反应过来,身形一转,便躲了过去。
“你醒了?”陆黎昕眼眸之中满是惊诧,“我方才看见你睁着眼睛,但是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不动,还以为是这瘴气没散……”
“我已清醒了。方才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万俟沧得知自己竟是被陆黎昕扇醒的,哭笑不得,便只能应了她的话。
“什么事儿?”陆黎昕好奇,问道。
然而,万俟沧却是转移了话题,不肯去回答陆黎昕的问题。
“方才我失去意识是因为在那罂粟周遭呼吸讲话,使得瘴气入了体内,可当时你也开口说话,理应同我一起入了幻境,”万俟沧眉头微蹙,百思不得其解,“这罂粟花应当是让我昏迷的根源,可你……难道不受罂粟花的影响?”
陆黎昕点了点头,其实心中淡淡明白究竟为何。
不过,两人都没有再谈及此事。
“既然昏迷同这罂粟有关,鲛人村的不幸也由这罂粟引起,”万俟沧的视线落回那罂粟之上,“不如就快刀斩乱麻,将这罂粟斩草除根。”
浓雾一般的黑下暗暗隐藏着妖冶的紫光。
“好,不如我……”
陆黎昕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没想到,万俟沧手中灵力运转,下一刻,一阵冰棱直击罂粟,手起刀落,罂粟连根拔起。
就在万俟沧摘下罂粟之时,那罂粟便失了生命,花朵瞬间枯萎,瘴气不再,紫光也逐渐消散,徒留下枯萎了的花瓣,泛着烧焦一般的枯黄。
而整个山洞也随着罂粟被摘而动荡不堪,宛若地动,泉水激荡剧烈,毫无规则,碎石乱砸,山洞内传着可怕的回响。
“这是怎么回事儿?”陆黎昕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子,看着眼前山洞顶上的石块掉落,心中焦急。
“可能要坍塌了,快走!”万俟沧立刻将自己的手臂护在陆黎昕的上方,替她挡住那掉落的石子。
罂粟不再,迷阵便也随之泯灭。
圣地的巨响已经传到了金门之处,鲛人看着圣地有异,金门也猛烈晃动,意识到不对,纷纷发出悲烈的激鸣,而后,竟然像是尸变一般地蜂拥而至朝着圣地之内涌现。
此时,圣地已经逐渐开始坍塌,没了迷阵的遮挡、石块的掩护,陆黎昕和万俟沧就明晃晃地暴露在鲛人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一处处触目惊心的血色,一片片石块砸落,血肉模糊的场景,让陆黎昕看的心中猛然一痛。
可如今,鲛人并没有意识,他们现下最执拗的信念便是,万俟沧和陆黎昕是破坏了他们圣地的罪魁祸首。他们要做的,就是将万俟沧和陆黎昕除之后快,为圣地陪葬!
万俟沧和陆黎昕看着这一群群朝他们涌来的愤怒鲛人,别无他法。他们本就是在圣地的最里处,无路可逃。
于是,万俟沧只能勉力耗费灵力,化作一道道冰棱,将鲛人刺穿,霎时间,几道偌大的冰柱凭空而出,冰柱顶端尖锐如剑锋,瞬间穿破了四五个鲛人的胸膛。
就算如此,被刺透了的鲛人虽是行动困难,可却依旧奋力挥动着鱼尾,面庞上的血液同身上的血液沾染在一起,宛若血人。
这山洞之内的植被并不多,陆黎昕内心焦灼,根本无暇静下心来,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苔藓。
看着万俟沧在前奋力抵御的身影,陆黎昕牙关紧咬,再也不愿浪费时间,当即汇聚灵力,依托苔藓制成一处绿色的结界,将她和万俟沧死死护住。
可是之前,他们五人都难以逃脱鲛人一族的追杀,更不要提及如今只有陆黎昕和万俟沧二人了。
不过片刻,结界便有了松动的迹象,冰棱之上的鲛人也已挣脱束缚,虽是浑身带血,也不影响他们因愤怒而激昂的斗志。
绿色的结界涌现出点点裂缝,陆黎昕的心一凉。难不成,她的命数就在此了吗?
谁知,就在他们二人自以为穷途末路之时,地空的声音突然传来。
原来,地空不仅会操纵鲸鱼,竟是还会千里传音!
“将结界覆在鲛人之前,挡住他们的视线,泉眼之后的假山可以逃出!”地空的声音直接传入了他们两人的耳内。
“什么情况?”陆黎昕一震,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我是听到了地空的声音了吗?”
“地空会千里传音,先前有结界,地空的声音无法穿透,”万俟沧浅浅解释了一番,“如今结界已散,便能听到了。”
而如今也来不及多想,陆黎昕当即用地空所传授的方法放手一搏。绿色的苔藓宛如屏障一般,挡在了鲛人与陆黎昕和万俟沧之间。
虽是不堪重击,但也算是给他们二人争取了时间,而后万俟沧旋即拽住陆黎昕的手,拼命朝着地空所指的假山处而去。
果不其然,这里竟是真的有一处出口。
身后的鲛人已经突破重围,屏障被他们撕裂开来,又是骇人之景,眼看着鲛人就欲朝着这假山而来,所幸头顶坍塌,死死堵住了鲛人的去路。
陆黎昕和万俟沧不知逃了多久,才渐渐停了下来。若非没有地空,他们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地空竟是会千里传音,我之前从不知晓。”陆黎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
“鲛人一族使用类吟唱的语言,可以在海中传递很远,素有千里传音之称。”万俟沧面色如常,只是眼神之中略有忧愁,“兴许地空在这里生活时,也寻到了什么窍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大难过后的心情,却难以平复。
“今日真是太惊险了。”陆黎昕叹了口气,也不知这鲛人族魔怔还需多久能好,地空之前从未讲过这些事儿。
就在陆黎昕沉思之际,地空的声音再次传来,“陆黎昕,现如今罂粟已除,鲛人难饮圣水,便会一直维持如今的状态。”
“什么!”陆黎昕猛然从地上爬起,难道他们做错了,不该除那罂粟?
“还有一法。若想解除鲛人们的毒素,唯有去村外山崖上采集灵药一途。”地空的声音虚幻缥缈,“如今鲛人已经理智全无,若不尽快解除鲛人们身上的毒素,迟悔和耿毅很可能命将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