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绵2025-02-13 19:596,785

  13.

   

   贵妃停了避子汤的消息,我是在椒房殿听到的。

   

   皇后坐在主位,低头抿了一口盏中的茶。

   

   “三年了,贵妃还是头一回停了这药。”

   

   她抬眼看向我,神色平和,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有两分本事。”

   

   “妾不敢居功。”我垂下眼,“妾能有今日,都靠娘娘和王家帮扶。”

   

   她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许久。

   

   “不必太过自谦。”皇后弯唇一笑,“你这样的容色,当初就有要等三年的决断,如今又在选秀前入宫。”

   

   “占尽天时地利,又足够胆大,得宠也是意料之中。”

   

   按我朝惯例,明年开春时,就又是一年大选了。

   

   我在此时入宫,确实占了天子后宫没有新人的便宜。

   

   “娘娘心明眼亮,见多识广,妾这点小伎俩,在娘娘面前,本就算不得什么。”

   

   我起身叩首:“妾能有今日,都是仰仗娘娘与王大人扶持,妾不敢忘本。”

   

   “起吧。”皇后的神色缓和了些,“你懂事就好。”

   

   “记得你是为何入宫的。”

   

   “本宫不愿看到,宫中有第二个贵妃,你可明白?”

   

   我自然明白。

   

   在皇后眼里,贵妃停了避子药,学会讨好天子。

   

   是她复宠的一步棋。

   

   可当贵妃和后宫众人一样争宠,她对萧琰的特别之处,也会渐渐消失。

   

   皇后如今要防范的人,也慢慢从贵妃,变成了正得宠爱的我。

   

   所以她在请安后,特意留下我。

   

   提起我是为何入宫的。

   

   也是在提醒我,她知道我的身份。

   

   不管我再得宠,她手中有这个把柄,就可以高枕无忧。

   

   我听得出她话里隐隐的威胁之意。

   

   “妾受娘娘大恩,自然忠于娘娘。”我行了一礼,“娘娘放心便是。”

   

   哪怕我这样说,直到我离开椒房殿时,依然能感觉到皇后的防备。

   

   和那些她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厌恶与嫉妒。

   

   萧琰是个风流的天子。

   

   生得俊美,在朝政上有所作为。

   

   这些年对皇后,虽不算宠爱,但也敬重。

   

   皇后对他有几分感情,连带着厌恶了得他宠爱的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皇后的模样,等我处置了贵妃,第二个要被对付的宠妃,就是我了。

   

   真是巧了。

   

   我进宫以后,第一个想对付的人是贵妃。

   

   第二个,恰好就是,椒房殿中的皇后。

   

   和她身后的王家。

   

   14.

   

   那碗没停过的避子汤,是贵妃与天子这几年的心结。

   

   三年前,萧琰为了不让贵妃再闹出人命,答应了她的要求。

   

   让太医院在她侍寝后,送上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

   

   如今,贵妃自己停了避子汤,又主动对萧琰低头。

   

   一时间,萧琰对她的宠爱,又像是回到了前几年的模样。

   

   而我的宫里也跟着门庭冷落起来。

   

   毕竟,宫中人尽皆知,贵妃最看不惯的就是我。

   

   哪怕她只是在宫人去送份例时,暗示了几句,要他们为难我。

   

   就足够让内务府克扣我的份例,送来过时的锦缎,和黯淡的首饰了。

   

   原本他们送了第一次,只是试探。

   

   可一向维护我的皇后,第一次没有出面。

   

   没过几天,我宫里的日子就迅速变得清苦起来。

   

   送来时早已冷掉,面上浮着一层白色油脂的饭菜。

   

   早已过时的,显得老气的面料做成的衣服。

   

   就连王家派来侍奉我的内监,也没能见到皇后。

   

   他第三次去替我送东西,讨好皇后时,才终于见到了皇后身边的宫人。

   

   那位大宫女扫了一眼他带来的东西,淡淡道:“若是你家主子还不能复宠。”

   

   “就别再来求娘娘了。”

   

   “王家不养废人。”

   

   那内监还想替我说几句好话,求她想想办法。

   

   最后却只得了四个字——自生自灭。

   

   他将这话转述给我时,额上冒出了不少细汗。

   

   毕竟王家已经把他指给我了。

   

   按贵妃的性子,若是真的要处置失宠的我。

   

   那我身边的宫人,也都逃不掉。

   

   那句自生自灭,不仅是对我,也是对他。

   

   我慢悠悠地搅着碗里的甜水,没有开口。

   

   直到他弯腰弯得太久,支撑不住,终于大着胆子,抬眼来看我的神色。

   

   愤怒的,迷茫的,带着不甘的眼神。

   

   “还想让他们救你吗?”我笑着问他。

   

   那内监摇了摇头,眼底的恨意渐浓:“奴才算是明白了,不管是您还是奴才,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棋子。”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随手丢弃。

   

     在王家眼里,我们这些受他们安排和摆布的棋子,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有用当然好,哪怕用坏了,丢掉换成新的就好。

   

   “愿意跟我一起,赌一把么?”我问。

   

   午后的日色从窗外洒进来,照出他脸上的神色。

   

   我满意的从他眼中看到一团烧起来的火。

   

   早在王家把他送来的时候,我就暗中查过他。

   

   王家本来选中来监视我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那个内监被送来前,吃坏了肚子,病倒在床,才临时换了人选。

   

   是一向身份低微,抓住机会就想往上爬的他。

   

   这样的人,是不会甘心就此沉寂的。

   

   果然,在我的注视里,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15.

   

   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

   

   停了避子汤后不久,贵妃就有孕了。

   

   萧琰大喜过望,赏下了不少东西。

   

   还连着陪了她半个月,恩宠之盛,足以让六宫侧目。

   

   直到半个月后的那晚,宫中落了小雪。

   

        入夜时,天子的仪仗,终于又一次停在我的宫门前。

   

   近来内务府给我的份例不多。

   

   我宫中大部分地方烛火都昏暗得几近看不清,只有沐浴的里间,能看见明显的光亮。

   

   萧琰抬手屏退了下人,止了他们的通报,快步走进。

   

   我原本靠在池边,听到响动,有些惊讶地转身,激起一阵水珠。

   

   等水珠落下,我才骤然发觉,他的目光落在清澈的水里。

   

   和初见那日何其相似。

   

   可不同的是,那日落在水里的,是我的倒影。

   

   今日……

   

   满室温热的甜香里,他的目光穿过水面,落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

   

   我有些慌乱地想扯过什么遮掩。

   

   却没料到,他顺着我伸手的动作,捉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出了水面。

   

   水珠滚落,一瞬就浸湿了我手中拉过的薄纱。

   

   绛绡如绯,掩映蜂腰。

   

   萧琰的眼神沉了一瞬,吻上来的动作格外激烈。

   

   以至于第二天周复来送赏赐时,我还有些腰酸,只能靠在软枕上,懒声道:“昨日那两碗补汤,你劝着陛下用了不少?”

   

   周复将托盘放在案上,动作自然地在桌边坐下,喝了口茶。

   

   “这不就是娘娘要的吗?”

   

   在落雪的日子,安排一碗羊汤,一碗黄精枸杞乌鸡汤,来给天子补身。

   

   任谁看了都只会说一句贴心。

   

   可萧琰已经忍了半个月,再被这些东西一激,自然起了火气。

   

   也恰好是这一天,周复在行礼时,说了句,陛下万安。

   

   庭中那两只鹦鹉听见,跟着说了句,谢时微漂亮。

   

   昨晚,云雨初歇后,萧琰也曾提起这事。

   

   他眼中有三分探询,语气听着自然,但眼神始终追着我的神色。

   

   像是想看出什么破绽。

   

   我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的模样:“可这两只鸟儿是要进献给陛下的,妾只教过陛下万安这句。”

   

   “从前他们行礼时,陛下可曾听过这两只鸟儿这样说?”

   

   萧琰把玩着我垂落的发丝,摇了摇头。

   

   我在他怀里,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在他胸前画圈。

   

   又想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是我那时也在教自己留下的那两只鹦鹉。

   

   宫人住的地方只是一间小院,所以,那两只鹦鹉也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看向他的眼睛,唇边勾起一点笑意:“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陛下。”

   

   “那时您和贵妃那样好……”

   

   “妾总不能在那时就想到,能有伴驾的福分吧。”

   

   萧琰的疑惑才终于散去。

   

   可他不知道,我就是在那时,已经决定,要来到他身边。

   

   也是在那时,用特定的语气和停顿,教了那两只鸟儿。

   

   只有在听到这句特定的“陛下万安”时,这两只鹦鹉才会接上后面的那句,谢时微漂亮。

   

   再加上那两碗补汤。

   

   不像贵妃那样,用情分复宠,用子嗣留人。

   

   身份低微的人,当然有身份低微的办法。

   

   我看着周复,唇边的笑意更深:“多谢。”

   

   16.

   

   除夕宫宴时,我已经又成了萧琰心尖上的宠妃。

   

   而贵妃已经有孕五个月,哪怕内务府送去的衣服都刻意做得宽松。

   

   但她已经显怀,脸上腿上,都有些浮肿。

   

   这是衣服也遮不住的。

   

   所以,萧琰的目光频频越过她,停留在坐得更远的我的身上。

   

   迎着贵妃投来的带着怨恨的目光,我又一次对她微笑。

   

   顾盼生辉,千娇百媚。

   

   我看得见她脸上的悔意。

   

   可很快,萧琰就安抚似地让人给她送了一盏银耳羹。

   

   贵妃面上多了两分笑意,正要谢恩。

   

   脸色却突然一变。

   

   满殿烛火,映着她裙下蜿蜒的血迹,格外刺眼。

   

   她身边的宫女头一个变了脸色:“太医,快传太医!”

   

   有机灵的宫人已经跑了出去。

   

   可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裙摆下,越来越多的血迹。

   

   我偏过头,极力掩饰心中的快意。

   

   却撞上夏城的目光。

   

   他明显也有些意外。

   

   眼神中也不掩担忧。

   

   毕竟,按我们的计划,贵妃不应该那么早就小产。

   

   五个月的孩子小产,不一定能伤及她的性命。

   

   可那些血出现在眼中时,我只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快意。

   

   那是满室的焚香都压不住的血腥味。

   

   可惜淡了些。

   

   不像我赶回京城的那天,在父亲的房间里闻到的,浓浓的血腥味。

   

   17.

   

   出了这样的事,宫宴自然也办不下去了。

   

   我们都跟着帝后与贵妃来了后殿。

   

   太医来得很快。

   

   可不管是谁,诊脉后都只能摇头。

   

   最后还是推了院正出来回话。

   

   “陛下恕罪,皇嗣已经……”

   

   “臣等会尽力留住贵妃娘娘的性命。”

   

   “怎会如此!”萧琰脸色难看,一把将案上的茶盏都拂落在地,“留不住孩子,朕要你们全都陪葬!”

   

   太医院院正被他惊得连连叩首:“陛下,贵妃娘娘用了三年的避子汤,哪怕臣等都已经按您的吩咐,用了最好的药材。”

   

   “但这避子汤如何熬,都是药性寒凉的伤身之物。”

   

   “贵妃娘娘用了三年,早就伤了底子,原本怀孕后,臣等多用温补的药材为娘娘调养。”

   

   “可是……”他抹了一把汗,不敢再说下去。

   

   “说!”萧琰怒道。

   

   “臣把脉后,发现娘娘怀孕后,也用了些活血之物,虽不知是什么,但几个月下来,小产是早晚的事。”

   

   太医说完,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这话答得太过微妙。

   

   句句都在暗示,贵妃是自己后悔有孕,才用了活血之物。

   

   太医当然保不住贵妃的孩子。

   

   所以他才为了保命,把这事推到贵妃身上。

   

   萧琰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更难看了些。

   

   大概是想起,这些日子,贵妃不满他对我的宠爱,曾经抱怨过很多次。

   

   说她为了给萧琰生下一个孩子,吃了多少苦。

   

   却都没拦住萧琰对我的宠爱。

   

   满殿寂静。

   

   只听到内室里传来贵妃一声接一声的痛呼。

   

   最后还是皇后面露不忍,劝道:“陛下别动怒,贵妃年纪轻,不懂事也是有的。”

   

   “等她好了,妾再慢慢教她就是。”

   

   萧琰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皇后一时有些讷讷。

   

   周复适时地送来一杯温热的茶水,劝道:“陛下息怒。”

   

   “娘娘虽然年轻,但近来也懂事了不少。”

   

   “不像会如此行事之人。”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萧琰还是没有开口。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时,我才站得离萧琰近了些,轻声劝道:“鸟兽尚有爱子之心,何况是人。”

   

   “陛下,妾以为,周总管说得有理,这事或许有些古怪。”

   

   萧琰的目光转向我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你是让朕派人去查?”

   

   “是。”我说,“不管如何,将这事查清,也算是给贵妃娘娘一个交代。”

   

   萧琰笑了笑,不置可否,指尖却滑过我的脸颊。

   

   带着熟悉的触感。

   

   下一刻,那只手放在了我的颈上。

   

   “谢时微,你倒胆大。”他唇边带着点笑意,语气却冷,明显是动了怒,“满宫里,与贵妃结怨最深的……”

   

   “若这事真有什么古怪,朕该拿你,给贵妃一个交代。”

   

   “陛下说的结怨,是指妾得宠,与贵妃有些嫌隙,妾也认了。”我平静地看向他的眼睛,“但要说因宠结怨,就要暗害贵妃,那宫中的每位嫔妃,都逃不了干系。”

   

   “何况妾出身低微,入宫的时间也短。”

   

   “若是妾这样的人,都能害了贵妃娘娘。”

   

   “那贵妃娘娘得宠的三年里,早就被害了无数回,不是么?”

   

   萧琰手上的力度松了不少。

   

   他眼底的那点疑惑,终于消失。

   

   身份低微,是让人看不起的原因。

   

   可在高位者眼里,也成了我,最好的掩饰。

   

   不是么?

   

   18.

   

   在萧琰的命令下,搜宫这事,底下人办得很快。

   

   没过几个时辰,周复就领着人,回报了他们搜宫的结果。

   

   那是一盒小小的头油。

   

   泛着桂花的香气。

   

   “回陛下,娘娘近来用的,是秋末时新做的桂花头油。”

   

   “里面被人混入了药性极好的丹参粉,丹参活血,顺着头油,日积月累,就能起到伤身的作用。”

   

   “其实这些伎俩本不致命,但娘娘用了太多避子汤,这些年又心思郁结,身子虚弱。”

   

   像是为了回应这句话。

   

   贵妃身边的宫人满手鲜血地从里面跑出来,哭着跪下:“陛下,娘娘的血止不住,太医说……”

   

   我没听见她后面的话。

   

   只看到萧琰站起身,快步走了进去。

   

   我们跟进去时,贵妃已经脸色苍白。

   

   只靠着灌进去的参汤,留着一口气。

   

   宫人都跪在她的床边。

   

   萧琰的脸色有些复杂。

   

   而躺在床上的贵妃,当然也看得懂他的神色。

   

   那三年的避子汤,到底是成了他们的心结。

   

   时至今日,萧琰固然怜惜她。

   

   但看到她的模样,也难免想起,贵妃喝了避子汤的三年,和他争吵的三年,心思郁结的三年。

   

   “倘若早知道你不愿意在朕身边,那年……”

   

   萧琰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你还有什么愿望,说吧。”

   

   贵妃咳了两声,气若游丝:“请陛下替妾查清此事,给妾一个交代。”

   

   我看见她的眼神费力地挪到我身上。

   

   “妾要她,一命抵一命。”

   

   萧琰点点头,冷声道:“周复。”

   

   “查清了么?”

   

   能做御前总管的人物,不至于事情还没查清,就来回话。

   

   贵妃眼中也多了两分期待。

   

   “回陛下,查清了。”周复嗓音平稳,“是个小宫女,贵妃身边的夏总管调了记档,查到她曾与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有些过往。”

   

   一旁的皇后骤然变了脸色:“你这奴才,查清了么,就来攀咬本宫!”

   

   可看见萧琰冷淡的眼神时,皇后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

   

   “陛下怀疑是妾?可妾是国母。”她靠着宫女的搀扶,到底是站稳了,“不管贵妃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要叫妾一声母后。”

   

   “回娘娘,太医说那些丹参粉,药性极好,是上品中的上品。”

   

   “剩下的半包,被那个小宫女缝在她的枕头里。”

   

   “而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都是她亲自挑选,出身清白,做事得力的。”

   

   “只有这个小宫女,是娘娘赏下的,所以贵妃娘娘平素也叮嘱夏总管,要注意这位宫女的举动。”

   

   跟在周复身后的内监立刻下跪:“是奴才有罪,千防万防,还是让她寻到机会,害了娘娘。”

   

   萧琰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听皇后的哭诉。

   

   满殿的血腥气里,他冷声道:“既已查明,就按贵妃说的办吧。”

   

   “周复,请皇后下去。”

   

   内监反应很快,立刻半扶半强制地,将皇后带了出去。

   

   隔绝了她的哭诉。

   

   至此,尘埃落定。

   

   19.

   

   周复办事的速度很快。

   

   第二日就准备了鸩酒,白绫,匕首三样东西,要送皇后上路。

   

   在昏暗的宫室里见到我时,皇后终于反应过来。

   

   “是你!”她抬手指着我,披头散发,几近癫狂,“你为何要害本宫!”

   

   “狡兔死,走狗烹。”我淡淡地应她,“若不对娘娘下手,在贵妃失宠之后,娘娘就要揭露我的身世,让我落个欺君之罪。”

   

   “为了保命,我当然只能算计娘娘了。”

   

   “不对。”皇后冷声道,“你才入宫多久,这样的谋划,没几年不能成。”

   

   “你在行宫时,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对么?”

   

   迎着她的目光,我点了点头。

   

   她说的没错,我在行宫时,就已经想好了。

   

   要借着对付贵妃,顺带算计皇后和整个王家。

   

   不等她再问,我的指尖已经点到了自己的眼角,眉眼里带了点笑意:“娘娘,不觉得我的眼睛,有些眼熟么?”

   

   “你应该知道,王家那年出生的,不止你一个女儿吧?”

   

   皇后是王家嫡出的大女儿,享尽宠爱。

   

   而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后院不得宠的姨娘,全靠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得了王丞相一夜的宠爱,而后有了我。

   

   可在我出生时,王家的风水先生下了判词,说我的出生,对王丞相的官途不利。

   

   王丞相就把我交给了父亲,让父亲替他处置了我。

   

   做太医之前,父亲是京中有名的大夫。

   

   王家有意和他交好,就是准备再过几年,就将他送入宫中,做个太医。

   

   为注定要入宫的大女儿,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手。

   

   父亲是个心软的好人。

   

   在我出生前一日,他的妻子因难产过世,还带走了刚出生的女儿。

   

   将我抱在怀中时,他心软了,留下了我的性命。

   

   对外只说我是他妻子留下的女儿,将我养大。

   

   他对我很好,好到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女儿。

   

   看到他的大儿子能去读书,就闹着要跟哥哥一起去书院。

   

   也是在书院里,我认了字,回到家,从他锁在书房里的一本札记里,读到了自己和哥哥的身世。

   

   我们都不是他的孩子。

   

   哥哥是天残,被家人厌弃。

   

   父亲和妻子长年无子,听说命中无子之人,可以收养孩子,为自己积福,就收养了被丢弃的他。

   

   我是被他收养的第二个孩子。

   

   札记往后看,写的是他在宫中救过一些宫人和内监。

   

   比如后来成了天子身边总管的周复。

   

   也曾因为染了天花,命悬一线,苦苦哀求太医救他。

   

   而父亲曾经得过天花,活了下来。

   

   是最适合救他的人选。

   

   在那本札记里,我最后读到的是,父亲屡次拒绝替王家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招来了王丞相的不满。

   

   所以那年,王家其实本有办法,在宫中提醒他,不要去给贵妃看诊。

   

   可贵妃入宫的几个月里,没人告诉他这一点。

   

   而那个推他去给贵妃看诊的太医。

   

   也正是王家的人。

   

   那年,我本来想靠自己,替父亲报仇。

   

   可王丞相派人来接我时,我就懂了他的谋划。

   

   在他眼里,我是一颗绝妙的棋子,背负着仇恨,可以为他所用。

   

   故意制造这些仇恨的是王家,想让我去复仇的,也是王家。

   

   所以我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如王家所愿,入宫复仇。

   

   那句出身低微,如同蝼蚁,被我藏进了名字中。

   

   此时式微,才能让人放下防备。

   

   一步步落入我的圈套里。

   

   终于,如那个风水先生所言。

   

   皇后获罪,王家被牵连。

   

   我这个女儿,还真的影响了王家的官途。

   

   20.

   

   走出皇后宫中时,我看到等在宫门一侧的夏城。

   

   那年我和他分别前,他曾告诫我,不要试图复仇,过好自己的日子,一切有他。

   

   我没有答应。

   

   分别的三年里,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直到在行宫,他跟在贵妃身边,见到了我。

   

   那天他不动声色地挡在我前面,就是想让我远离天子。

   

   远离这些仇恨,过自己的日子。

   

   可他放不下的仇恨,我也没有一刻放下过。

   

   我在他身边停了停,轻声叫他:“哥哥。”

   

   “我做得还不错吧?”

   

   他点了点头,眼底浮上点笑意。

   

   下雪后的第二天,天色放晴。

   

   宫道上日光明亮,照出我们的影子,长长地跟在身后。

   

   如同年少时的无数次。

   

   作为兄长的他牵着小小的我,走在路上。

   

   日光明亮,前路平坦。

   

   和今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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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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