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似是在思忖。
旋即,她脸上的寒意渐收。
露出直达眼底的笑,“从前便听闻过姜家小姐的名讳,想不到你竟如此大度,能做到以德报怨。”
“起来吧,既然有人替你陈情,本宫觉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先留你在教习坊教导学子吧。”长公主朝仍在福身行礼的孟夫子说道。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手中的帕子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就在我要告退时,长公主忽然意味深长道:“本宫觉得姜小姐甚合眼缘,进屋陪本宫坐坐吧。”
四下一片哗然,没想到长公主竟会如此看重我。
我还愣怔着,谢长风已经走到了我跟前,轻轻捞起我的手,“走吧。”
屋内,长公主早已命人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
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见我受宠若惊的拘谨模样,她忍不住失笑,“我和长风是旧相识了,你不必如此拘谨。”
此刻,我莫名觉得长公主慈爱的像我幼时最喜爱的邻家姐姐。
但我不敢僭越,只好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喝茶掩饰心中的慌乱。
“殿下,金疮药寻来了。”长公主身边的婢女锦书推门进来。
“嗯,拿给姜小姐吧。”长公主喝着茶,眼睛都不抬地说道。
可是受伤的不是我呀,为何长公主要让锦书将药给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从锦书手中接过药。
转头看向谢长风时,他的眼中露出狡黠的神情,“那就劳烦清月了。”
他怎么能在长公主面前这样唤我,我的脸登时红成了秋日里的柿子。
手臂僵直的替他上好药后,长公主依旧在专注地喝茶吃点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在我落座后,她主动与我谈起当朝女子的境况。
谈起这个话题,我的话逐渐多了起来。
我们从当朝女子的境况谈到女子该如何立足,又谈到该如何设立女学。
直到天色渐暗,我们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谈话。
这场交谈,也将我和长公主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临走时,她朝我手中塞了一枚玉佩。
我定睛一看,这枚玉佩泛着荧荧幽光,手感细腻温润,而上面刻着的竟是长公主之名,我连忙要将玉佩还回去,“殿下,这太贵重了。”
长公主却盈盈一笑,“收着吧,人生难逢知己,以后若是想来寻我,可凭此玉佩进我的公主府。”
与我说完,她转过身,朝着谢长风打趣道:“你的眼光倒是甚好,竟能寻得清月这样的妙人。”
谢长风牵过我的手,眸子里带着明晃晃的笑,“臣多谢殿下夸奖。”
而我在他们俩的一来一去间,又悄悄红了脸。
......
自从那日回来后,我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每日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拉着春文三人陪我一同看账本,准备城北书局开业的事宜。
几日下来,月影倒还好些。
春文和青莲每日回来倒头就睡。
此事惊动了母亲,深夜我正挑灯看着账本。
母亲忽然带着一盅参汤进来,担忧地问我近日为何如此劳累,是不是府上缺银子了。
我将同长公主相谈的事告诉了母亲,她郁结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将那盅参汤推到我面前,“母亲知道月儿想向世人证明女子的才能,可不管做什么,总得先养好了身子才是。”
我连忙点了点头,乖顺的喝着参汤。
母亲又叮嘱了我几句,才回房歇息。
又忙碌了几日,城北的书局终于开业。
我在一片恭贺声中剪断红绸,可惜的是我始终没能在人群中找到谢长风的身影。
待我走到书局的账房时,一个小厮突然跑来禀报,说是书局外头来个了公子说要见我。
难不成是谢长风来了?
我并未多想,便兴冲冲的提起裙角疾步走了出去。
可当我走出门外,才发现来人竟是裴远。
他的皮肤原先就同女子般白嫩,但此刻却是骇人的惨白。
双目暗淡无神,脸颊两侧微微凹进去,整个人瘦骨嶙峋的,仿佛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
他走起路来,腿看着有些跛,约莫是那日受了家法,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见我从书局里出来,他的眼神中才多了点光亮。
而我虽然惊诧他现在的模样,但并不想与他有什干系,转身就要离去。
他却焦急地冲了过来,扯住我的衣袖,“清月,我全都查清楚了,从前那般是我不对,我自以为追求的是此生挚爱,却被人蒙蔽,成当傻子耍。”
“殊不知我真正爱的就是我曾拥有的。”
“明日我就要启程去江东的军营,今日特意来同你告别,往日我犯下的种种错处,还望你能原谅。”
他说得言辞恳切,微微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