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七章 中山(五)
大苹果2025-11-10 11:055,766

  就在正面魏军骑兵发起冲锋之时,南北两营外侧的战斗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南北两侧的防御设施和西侧相比略微薄弱,但依旧坚固。数道铁丝网形成的防线和西侧无异。只不过在火力配备上稍显孱弱。

  在对方骑兵冲击第一道铁丝网的时候,配备的南北方向各二十几门火炮的火力稍显单薄。但即便如此,依旧造成了敌军的巨大伤亡。

  此时此刻,王建和奚斤的兵马堪堪突破四条防线,正进入防守方的打击范围。东府军中军和后军兵马正在猛烈打击对手,战场上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王建和奚斤统领的骑兵本就各只有两万兵马。这本来是个庞大的数量,对于一般战事而言,哪怕只有万余兵马也足以横扫数万人的营地。但可惜他们遭遇的是东府军。

  急于建功的王建一味的喝令兵马猛冲猛攻,结果遭到的打击极为惨烈。攻至第五道防线前时,被轰杀三千骑兵之多。奚斤那边的情况稍好一些,但是也死伤惨重。两支骑兵都在的东府军猛烈的打击下难以存进,举步维艰。

  不过,两支侧翼兵马虽未能势如破竹的攻入东府军大营,但他们确实起到了牵制东府军兵力的作用。

  本来,西营被破之前,李徽要抽调兵马正面增援的。但正因为王建和奚斤的进攻,令李徽不得不放弃就近调兵前来增援的想法。最终在权衡之下,李徽命人传令后方十余里外的骑兵兵马赶来增援。而郑子龙和周毅率领骑兵在后营方向待命,他们原本的任务是要从大营南北侧首突入,对攻击侧翼的敌人进行包抄打击,解决侧翼的骚扰之敌的。但现在,李徽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直到目前为止,战场的态势是超出了李徽的预料的。虽阻敌的效果和杀伤敌人的数量是令人满意的。大营的防御体系起到了很好的阻敌效果,铁丝网的拦阻和己方的打击效果很好,也达到了李徽的预期,是极为有效的。

  但是李徽没想到的是,对方突破速度之快,进攻之坚决是令人惊讶的。之前对魏军的进攻能力和悍不畏死的精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此刻拓跋珪的兵马表现出来的凶悍还是超出了李徽的预料。

  一般而言,一支兵马伤亡超过三成便已经是极限,必然会溃败崩盘。但对方前军伤亡数目庞大,遭遇了重重的阻碍和打击,却依旧拼了命的往前冲。

  李徽战前的预测是,对方在第五道铁丝网防线处将遭遇极大的伤亡,他们很可能会在此处开始退却败退。即便不放弃进攻,也将会后撤重新评估整顿。从而也会给东府军重新整顿防御体系的机会。

  但对方在遭遇了大面积的打击和伤亡之后没有溃败,反而硬生生的冲破铁丝网,踏着满地的铁圈刺网硬生生的冲进来。

  从那一刻开始,李徽便知道今日之战恐怕要不死不休了。

  于是他及时的下令两万步兵持长枪于营地中合适的位置布阵,以在对方攻破防线之后进行阻击。因为按照对方这种不死不休的战法,他们必然会突破阻碍破营成功。自己必须要做好与之肉搏作战的准备。

  不过,李徽也并没有慌张。因为他知道对方这么做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既然对方铁了头要拼命,那东府军自然也不会退缩。

  李徽相信,如果能够正面击溃魏军的进攻,魏军的士气将土崩瓦解。原因很简单,魏军之所以有如此强悍的进攻欲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认为只要能够攻破大营便能够扭转战局。他们自信于己方骑兵的战斗力,他们相信他们的骑兵在破营之后之后便能碾压对手。正是基于这样的期望,他们才会忍受巨大的伤亡而全力猛攻。

  一旦破营之后的正面交战失利,这将是他们内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之时,他们会意识到即便是正面交战他们也不是对手。到那时,所有的战斗意志和心气便会土崩瓦解。到那时,他们必会溃败。

  ……

  拓跋顺率领破营之后剩余的近两万骑兵发起了冲锋。营地之中一片平坦,这里没有任何的防御设施,通向对方步兵阵型的数百步的道路全无阻碍。

  近两万骑兵在经历了冲冲的阻碍之后,此刻冲锋向前一马平川,那种感觉畅快无比。之前魏军骑兵每冲一段便不得不减速,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极乐关头不断的有人打扰你,让你不能尽兴。又像是出恭之时不能一泻千里,不停的让你夹断,之后重新酝酿的感觉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但此刻,长达数百步的距离,宽阔平整的营中空间,提供了纵横驰骋的舞台,给予了他们足够长的加速时间。但见近两万骑兵如洪水猛兽一般猛冲向前,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大地在抖动,数万马蹄起落,地面尘土草屑飞扬,在空中升腾成黄色的烟云。弯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伴随着魏军骑兵嘶哑的怒吼和狰狞的面容,就像是无数的从地狱中冒出来的鬼怪一般冲向前方。

  这种冲锋的气势,才是魏军骑兵固有的气势,才是他们所向无敌的原因。任谁见到这样一支铺天盖地一往无前的骑兵冲锋而来,不是双股战战魂飞魄散屁滚尿流。稍微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光是看到对方这铺天盖地冲来的气势,便要丢盔弃甲而逃,更遑论作战了。

  但他们面前的是东府军,这是一支训练有素,气质独特的兵马。他们有着强大的自信,有着强大的战斗力和坚定的意志。他们至今尚未尝一败,在许多艰难的时刻都能扭转败局,能够奉献生命换取胜利,强大到令人胆寒的兵马。和魏军兵马相比不但毫不逊色,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的彭城绞肉机之战,不久前的信都之战,都是他们英勇无畏的明证。

  更何况,他们的统帅还拥有强大的智慧和手段,善于谋划作战,善于运筹帷幄。

  朱氏兄弟率领的两万步兵静静地列阵于前,他们全员配备长枪,正是要利用长枪对坑对方的骑兵。当然,光是长枪是不成的,还需要另外的手段。对方骑兵的冲锋之力会将步兵阵冲击的七零八落,这一点谁都清楚。所以,他们自有安排。

  数百步的距离,足够魏军骑兵加速到极限。战马张着嘴巴喷着水汽,鬃毛飞扬,龇牙咧嘴。和魏军骑兵一样,它们做好了冲撞践踏甚至撕咬的准备。对这些战马而言,此刻的驰骋冲锋也是一种释放。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魏军骑兵们想象中的对方猛烈的打击没有到来,对方甚至没有射出任何一支羽箭。不是他们不想,而是这两万东府军步兵没有配备任何的远程武器,他们手中只有长枪。而之前数万拥有火器和弓弩的狙击兵力已经撤到了后方。

  况且,这两万步兵也不需要弓弩火器的协助。

  五十步的距离,已经是数息便至的距离。魏军骑兵的弯刀已经高高举起,他们知道很快便可以肆意砍杀被己方冲撞的七零八落的敌人,那将是美妙的过程。

  尖利的竹哨声滴溜溜的响起,东府军长枪兵的阵型迅速发生了变化。本来长枪林立的前排东府军兵马迅速的后撤。魏军骑兵们的眼神里露出了鄙夷和嘲笑之色,这种时候他们想逃,已经太迟了。

  但他们的嘲笑只持续了数息,便被惊讶所替代。因为在他们的视野里,一排排堆满泥包的大车横亘在前方,横七竖八的横亘在宽达里许的战场上。那些东府军步兵用林立的长枪和旌旗遮掩了他们身后这些大车的存在,直到最后一刻,他们快速后退将这些障碍物暴露了出来。

  一切的反应都已经来不及了。冲在前方的数以千计的骑兵轰然冲向了那些杂乱摆放的大车阵。伴随着四起的惨叫和战马的悲嘶声,骑兵们就像是一个个迷航的飞鸟重重的撞击在了这些屏障上,刹那间肢体断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的响起,哀嚎连天。

  这些大车本来并非最好的阻敌工具,都是普通的木头打造而成,重量高度和形状也不足以成为最好的工事。但是在装上了大量的泥包之后,大车的重量达到了一两千斤之重。大量的大车呈现散落状态布置,将前方战场布置成了大车组成的迷宫一般。这显然会成为冲锋骑兵们的噩梦。

  巨大的惯性冲击力让无数的魏军骑兵撞击到了这些大车上。撞击力甚至让这些重达一两千斤的大车倾覆翻滚移位甚至散架,可见力道之大。但是撞击力越大,骑兵遭受的伤害便越大。数以百计的骑兵因为撞击而从马背上抛飞而出,在空中张牙舞爪的落向数丈之外。他们甚至还没有落地,便被地面的长枪攒刺的浑身血洞。

  数以千计的战马冲撞在大车防线上,让数百辆大车硬生生的后移翻滚了十几步。散落的泥包到处都是,烟尘四起,惨叫声音声不绝于耳。

  连续数波魏军骑兵来不及减速冲撞到大车阵中,他们翻滚践踏着,造成了大量的伤亡。数以千计的大车组成了杂乱的阵型让他们根本难以逾越。后方骑兵见状只得强行减速,让自己不至于撞入那片混乱之中。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付出了两千多人死伤的代价。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冲锋硬生生被打断,后续骑兵只能以慢速进入战场。

  即便是进入了战场,魏军骑兵无法宗纵横来去。因为大车横七竖八横亘在前,如迷宫一般,让他们难以成阵型的往前冲杀。

  “杀!”一片混乱之中,朱氏兄弟高声下达了命令。

  两万东府军长枪兵掩杀过来,凭借着数以千计的大车的屏障,手中长枪突刺横扫,展开攻击。

  魏军虽然骑在马上,占据高度优势。但他们的弯刀太短,隔着一辆大车或者是一个转角,他们的弯刀便难以对东府军进行攻击。反观东府军士兵的长枪却可以隔着障碍进行突刺。

  三五成群的东府军长枪兵利用复杂的地形对魏军骑兵展开突袭,利用各种角度和距离的优势对魏军进行杀伤。魏军骑兵空有骑马的优势,却对他们无可奈何。更有甚者,一些东府军长枪兵跳上大车顶端,占据更加有利的进攻阵型,对魏军骑兵尽情攻击。

  魏军大量的伤亡,被长枪挑下战马的人员不计其数,偏偏战马行动受限,无法自由攻击,只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

  一些魏军骑兵改用配备的钩索进行攻击。此举确实有些效果。利用他们娴熟的钩索技艺,他们可以将带着锋利铁钩的钩索投掷到东府军兵士身上,勾住之后扯得他们皮开肉绽。将他们扯到马前用弯刀砍杀。

  还有一些魏军骑兵纵马跳上马车,利用骑术的优势穿越障碍,进行冲杀。也取得了一些战果。

  但是,这些手段都非常规作战手段,实行起来也都有难度。大部分的钩索都被大车的车架挂住,根本无法准确命中东府军。而也非所有的骑兵战马能够纵跃上半人多高的大车,那需要战马和骑术的配合。

  随着战局的全面展开,魏军骑兵深入大车阵纵深越多,他们的死伤便越是严重。整片区域之中,到处是长枪翻飞,骑兵落马的情形。对魏军骑兵而言,这简直是一场灾难。本来是一场畅快淋漓的冲锋杀戮,硬生生被东府军改变地形,演变为一场无法发挥优势的混战。

  好消息是,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太久。后方传来了撤退的命令,这才让陷入混战的魏军如释重负,纷纷转头脱离战场。

  两万骑兵在小半个时辰的厮杀之中留下了三千多人的死伤,灰溜溜的后退。冲锋时有多么的气势汹汹信心满满,后撤时便有多么的狼狈。他们的士气也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两万骑兵,竟然被对方步兵击败。战斗的过程堪称是一种智商上的碾压和戏弄,让人完全难以接受。

  下达撤退命令的是拓跋珪,他率领的两万骑兵和四万余步兵刚刚抵达东府军前营位置。在听取了莫题的禀报,目睹了前方战局之后,拓跋珪下达了命前方骑兵撤兵的命令。

  因为他知道,在那样的地形之中作战,己方骑兵占据不到任何优势,只是被动挨打的份。眼下己方已经破营成功,只需要冲破前方敌军步兵的阻挡,便可命骑兵直冲对方其余两营,完成里应外合的彻底清扫。

  而对方之所以能够阻挡骑兵的进攻,恰恰是利用了步兵的长处,利用了人为制造的复杂地形,给骑兵造成阻碍。这些大车是对方装运物资之物,如此数量庞大的车辆,应该是对方全部随军车辆集结在此。也就是说,只要突破眼前的障碍,对方便将无计可施,骑兵便可完全发挥。

  对付眼前的状况,还得以己方步兵方可。步兵对步兵,以优势兵力推进过去,之后移除阻碍,畅通无阻。

  所以,拓跋珪下达了骑兵撤退的命令,同时下令步兵出击。

  四万余魏军步兵本来是不被待见的兵种,在魏军之中,骑兵才能称得上是兵马。那些步兵不过是壮大声势以及做苦力的辅助罢了。此刻突然间地位提高,居然要担当破敌重任,这让步兵领军将领们又惊恐又慌乱。

  但无论如何,陛下已经下达命令,他们只得连声号令,催促步兵向前进攻。

  数万步兵也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的事情了,一窝蜂的向前冲去。虽然这帮人大部分都是部族拉来的老弱壮丁,但起码人数乌泱泱的铺满了战场,气势倒也慑人。

  然而,当他们和东府军一交手,顿时原形毕露。魏军的步兵甚至连配备弯刀的资格都没有,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各种武器。身上别说盔甲藤甲了,就连简单的皮甲也没有。面对的又是东府军的精锐步兵,双方的差距何止云泥?

  当魏军步兵冲入大车阵的时候,他们首先遭到了后方整顿完毕重新进入战场的东府军远程打击火力的猛烈打击。大量的手雷弓箭火铳在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将魏军密集的步兵阵型大片清空。

  魏军步兵试图反击,用长弓往车阵之中放箭,并在将官的催促之下往前猛冲。东府军步兵立刻前出迎战,长枪成排攒刺,兵种协同配合,杀的魏军步兵血肉横飞。

  他们孱弱的战斗力和简陋的装备跟东府军根本不能相比。和东府军作战,显得完全不匹配。东府军兵士本来还一字一板的按照正常的作战手段组成战阵,将他们视为对手。后来发现,那根本就是多余,因为对方孱弱的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于是乎,东府军数万兵马放开了手脚,不用任何阵型和配合,只一路掩杀过去,便将对方杀的人头滚滚,尸横遍野。

  魏军步兵苦苦撑了半个多时辰,那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他们的死伤已经过万,已经再无任何前进的勇气。随着东府军突前挺进百步发起新一轮屠杀,他们开始掉头逃跑。这一跑如同豕突狼奔一般,后方的骑兵督战队砍杀数百也难以阻挡他们的溃败。

  拓跋珪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切,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并非不知道己方步兵的孱弱。为了集结大量的兵力和东府军进行决战,他不得不下令后方各部族征发男子扩充兵马。部落之中固然有善于骑射无需训练的骁勇部族青壮,但也有许多连一匹马都没有的老弱之人。

  拓跋珪为了增强兵力和实力,也只能选择将这些人全部征发至此,以壮大声势。同时,拓跋珪也觉得,即便是再孱弱的大魏部族步兵,也不会比南人差到哪里去。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大魏上下人等普遍的想法。大魏上下人等从来都极度蔑视南人,从未重视过他们。即便在邺城和信都之战大败之后,许多人也还是这么想。他们将失败归结于东府军的突然袭击,归结于天气,归结于种种原因,但就是不肯承认东府军的强大。

  拓跋珪虽并不完全认同他们的想法,但不免受他们影响。此番进攻他觉得哪怕只是旗鼓相当,也可达到消耗对方的目的。四万步兵哪怕全死了,只要能开辟道路消耗对手兵力,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现实却是,对方一边倒的碾压,己方步兵被屠戮的毫无还手之力,终于一败涂地。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不知是谁在拓跋珪的身旁问了一句。

  拓跋珪仰头看着天空,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照的四野红彤彤的,不知是夕阳的晕染,还是满地的鲜血。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前方侧翼炮火的轰鸣声和大地上无数蠕动的伤兵的呻吟声。这一切极为不真实,让他一时之间感觉到迷茫而无助,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呢?”拓跋珪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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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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