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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进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又做梦了……
星乔,你来了,是不是地下太冷了?都怪我。
那是江城冬天一个平淡的午后,学校的广播站传来了炸裂的“狗血八点半”。
一声偏浑厚还夹着江城的本地方言:
「方星乔同学,我喜欢你。我可以追求你吗?」
一声偏软糯,满含着不好意思:
「啊,对不起。我可能不能答应...」
「你是在歧视我吗?」
「不不不,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歧视同性恋。」
「那你觉得我很奇怪吗,或者说你也喜欢男生吗?」
「嗯,但是.」
软糯的男声没说完,一声雄厚的充满恶意的笑突然震破了麦:
「哈哈哈哈哈,家人们,听见没。方星乔果然是个死gay。」
校园里的笑声此起彼伏,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下来。
这就是我对方星乔的第一印象,声音好听,善良但蠢得要死。
晚上走出校门的那一瞬间,突然下起了雪。
我抬起头,望着黑暗。
昏黄的路灯下,雪一片片地飘扬,坠落,然后在乌黑的烂泥地上融化,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我的一生是不是就是一片飘了好久的雪花。
走过学校后面废弃的汽油厂,几个人影纠缠着,三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围着一个低着头白皙的短头发女生。
「喂,你就是那个死gay吧。」
「你是被压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屁眼被人干过没?」
「让我们也爽一爽呗。」
哦,不是女生,是那个很蠢的方星乔。
我低头快步走,想快点路过这个汽油厂,我没那么多善心,不想惹得一身腥。
正经过窗口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很想看看那么白皙好看的耳朵、那么好听的声音配的该是怎样的一张脸。
我回头了,方星乔就那么红着眼呆呆地望着我,精致的上布满了大大的五官,像性转过的芭比娃娃,全球限量的那种。
这就是我对方星乔的第二印象,漂亮极了。
我很难形容那一瞬间,心脏剧烈地收缩,又炸裂地爆开。
那是一种出于所有人类本能的拯救弱小,拯救美,拯救爱。
操……
我低头不再看方星乔,身体却一步步走进了汽油厂。
废弃的汽油厂地上都是水泥灰,等我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昨天刚刷干净的白帆布鞋已经变灰了。
我从书包侧兜掏出一盒烟,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盯着那个最中间的黄头发男的妖艳地笑着,暧昧地开口:
「哥哥,借个火?」
黄毛明显眼睛亮了起来,他贼眉鼠眼地盯着我看,又一路往下审视着我的胸、屁股、腿。
他的笑容更甚了,拿出打火机递给我:
「好啊妹妹。」
「妹妹你是高几的啊,喝牛奶长大的吧,发育得真好啊。」
我没有回答,借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熟练地吞吐。
黄毛三人饶有兴味地盯着我,可能欣赏于我很上道。
我的余光扫过方星乔,刚刚那几个人应该是摸了他的脖子,一道道红印子在白皙的皮肤刺眼得很,他正看着我,眼尾垂了下去,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担心。
我向周围环视,离我最近有两个油桶,一个离黄毛兄弟近了点,一个更靠近我和方星乔。
想爽就再爽一点吧。
我叼着烟,快速地抬起旁边的油桶往黄毛三人身上泼去。
伴随着强烈的气味,沉寂了许久的汽油在空中似乎又恢复了生命力,俯冲至目标人身上。
油桶里的油虽然只有一半多点,但黄毛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满了汽油。
「操你妈,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黄毛眉毛上挑气急了,大掌挥着就要往我脸上扇。
我偏过头掏出打火机,按下,微小的火苗在充满灰尘和汽油分子的空气中颤抖地叫嚣着。
「放我们走,要不然我烧了这里。」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我放肆地邪笑着,血液在我身体疯狂地流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肤表面。
「哥,她好像就是前几天学校国旗台上那个疯子。」
「操,疯婆子。」
「算老子倒霉,给老子滚远点。」
我没有立即熄灭火焰,拉过好像已经被吓呆的方星乔快步朝外面走去。
路上,我想要松开方星乔的手,他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示意我他不想放。
算了,由着他吧。
要是我受欺负了,有个人把我救出来,我也不会想要放手的吧。
站定:「这就是我家了,你回去吧。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找你了。」
方星乔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他乖乖地说了声:
「真的谢谢你。」
他眼眸澄澈干净,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不是疯子。」
透过他的眼睛,我似乎看到了一片希腊的海,高原上从未被污染过的白雪,以及那个很久很久之前被妈妈抱着的自己。
这就是我对方星乔的印象,一个善良又漂亮的小天使。
洗漱完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吃着被方星乔偷偷塞到我书包里的薄荷糖,睡着了。
好梦。
还是噩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一点了,在江驰的圈养下我变得很嗜睡。
我起身去洗手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肿得不像话,双眼皮也没有了,看着像稚气未脱的小学生一样。
简单洗漱后,我下楼来到客厅,热了热江驰做的早饭。
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摔盘子不吃饭来反抗江驰,可是我摔一个盘子,他就开除一个保姆。
他把我揽在怀里,像给小孩子喂饭一样给我喂饭:
「阿宁,听说蓝姨家里孩子生了病需要很多钱,但是她不讨你欢心,我只能开除她了。」
江驰的语气里充满着可惜,似乎是真地把我放在了第一位。
可是不是,他是在威胁我。
他认真地盯着我确保我把饭吞下去,等确认了又微笑着摸摸我的头:
「宝宝真乖。」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后来,我再也没有砸过盘子了,我害怕又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我再也赔不起了。
江驰偶尔不忙的时候就会做饭给我吃,我怀疑江驰跟我爸唐志文打了通报,因为江驰做的都是我喜欢的,甚至还有我妈妈做的饭的味道。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昨天喝了不少酒又没吃什么饭,胃烧得难受。
突然,哐当一声,门还没被打开,声音就被传了进来:
「哥,我回来啦!快给我开门!」
这个声音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江玉回来了。
方星乔死的那天,夜里十一点江玉搭着最晚一趟航班去了法国,再也没有回来。
我握着饭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恐惧这个天使面孔恶魔心的人,那是一种来自被驯服的恐惧。
我永远记得她因为知道我和楚言谈了恋爱后,微笑着站在阳光下,用着甜腻腻的嗓音开口:
「再惹我的话,找人弄死你哦。」
我挑挑眉,觉得不过就是小太妹的玩笑恐吓话语罢了,对着她回了她个中指。
她不在意地眯着眼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是真的,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