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霸凌我的人订婚了。
江驰拿着戒指,眼神停顿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白嫩的皮肤上烟头烫过的疤痕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少年时我扔掉了江驰的戒指的惩罚。
冰凉的戒指带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因为恐惧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台下却突然响起了一人响亮有力的掌声。
我扭头,
是我多年未见的初恋白月光——楚言。
1
我要和校园霸凌我的人订婚了。
今天是我和江驰的订婚典礼。
江驰将订婚典礼布置得极为盛大,几乎苏城所有人都知道了黑社会家太子爷江驰要和一个来历不明学历只有高中的女生订婚了。
他们都在议论我是会给人灌迷魂汤的狐狸精,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江驰骗到手了,真是上辈子跪了月老一辈子,今世才会赢得如此好的一段姻缘。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才是最想要逃离的那个人。
订婚典礼开始前,江驰亲手为我穿上高级定制的水晶鞋,亲密地握着我的手深情地说:
「唐宁,我终于要娶到你了。」
我无视他渴望的眼睛,言语装进冰冷的刀子:
「别装了,江驰。」
「没意思,真的。」
江驰家里三代都是混黑社会的,近十几年慢慢转白,疯狂揽金。
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手里的人命从来就没有少过。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钱和暴力可以解决这世上所有的问题。
当然也包括我的问题。
江驰高中就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的太子爷。
头发染红色,一身黑衣,从来都不穿校服,上课随心情来。
毕竟,没人能惹得起他爹。
所以,他想要什么都会有人给他双手供上,甚至跪着求他用,把他的一眼当成皇帝的宠幸一般疯狂乞求。
直到那天,他送了我戒指向我示好。
阳光下少年的眼神骄傲得不可一世,彷佛施舍般把他准备好的戒指戴到我手上:
「老子还是第一次送女生东西,戴好。」
我低头看着那设计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用左手食指轻轻地抚摸,感受着那一笔笔精妙的雕刻,TN,是我名字的缩写。
我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我怎么这么大能耐,能让太子爷为我做到这份上。
我抬起头,盯着江驰。
江驰的丹凤眼含笑,眼尾上扬了起来,对着自己的作品感到满意,他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头。
我却随着本能反应躲开了。
呵,原来已经习惯躲避突如其来的手掌了,还真是有点心酸呢。
下一步,我当着江驰的面把戒指摘了下来。
江驰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他微眯着眼,等候着我下一步的动作。
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在我们面前上演。
戒指被我扔进了旁边的喷泉里。
「江驰,你和你妹一样恶心。」
没有预想的暴怒,江驰只是轻扯了下嘴角。
他掀起锋利的丹凤眼,下一秒却直接猛地把我的头按进了喷泉水里,没有一点犹豫。
脖颈后的压感和四溅的水花让我的大脑发懵。
江驰冷淡的声音随着水波声灌进了我的耳朵:
「唐宁,识时务者为俊杰。」
「与其想着怎么反抗,不如做我的狗,好处来得更快点。」
「你说呢,阿宁。」
肺里的空气很快就不够用了,我感觉我浑身都胀了起来,眩晕的感觉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摆脱江驰的压制,但我越挣扎,江驰就按得越狠。
我突然意识到,江驰可能真地想要弄死我。
订婚典礼上,江驰轻轻地抚摸着我无名指上的疤痕,一圈又一圈。
他虔诚吻了下那被他伤害过的皮肤表面,随后狭长的眸子就满含喜悦地看着我:
「阿宁,你愿意嫁给我吗。」
感受到从手上不断传来的压力,和江驰富有压迫感的眼神,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低头满意地笑了,长长的睫毛一闪又一闪像美丽的蝴蝶一样。
即便被江驰欺负了这么多年,我也实在觉得江驰这家伙真是上天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混血的样貌、高大的身材,以及显赫的家世,都是造物者刻意搭配的完美之身。
除了他的心……
冰冷的戒指像刺刀一般触碰到了我的皮肤,一如那个午后。
江驰把我从喷泉里拉出来,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笑意,拿起手机不以为然地对着我拍照留念:
「唐宁,你可怜的样子还真招人疼爱。」
我虚弱地瘫坐在地上,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午后的风来得凶猛,吹起了江驰张扬的焰红发丝,露出了他饱满的额头。
他露出了餍足的神情,舒服地眯起了眼,拿出烟叼在嘴里,向我走了过来。
他蹲下,将打火机递给我,挑着眉状似无意地调笑着说:
「借个火?」
我一怔,眼睛惊恐地看着他,握着打火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原来是他……
诡异的气息在我们中间流动。
如果我是森林中狂奔逃跑的鹿的话,那江驰就是拿着猎枪身经百战的猎人。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好不容易快跑到尽头了,才发现他在终点举着猎枪,黑漆漆的洞口早已瞄准了我。
江驰不说话,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催促着我。
我颤颤巍巍地给他点上了烟。
火焰在江驰的丹凤眼中跳动,传递着神秘,疯狂,死亡的信息。
江驰猛吸了一口含在嘴里,嘴角勾起慢慢向我靠得更近,更近,更近。
他并没有亲我。
在距离我0.001公分的时候,江驰突然往后退了一点,然后我看到江驰对我绽放了自从我遇到他以来最灿烂最顽固的一个笑容。
下一秒,白色的烟雾几乎要将我的感官吞噬。
咳咳咳,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刚刚呛过水,嗓子和肺都疼,现在更疼了,仿佛烈火烧过冰墙。
我是抽烟的,但是江驰的烟太烈了,我承受不来,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我还没缓过来,就感受到了右手无名指上剧烈的灼烧感。
江驰拿着还没有熄灭的烟狠狠地按在我的右手上。
他的眼神尽是挑衅和止不住的玩味。
我看着江驰,没有丝毫犹豫用左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混蛋……」
指甲划伤了他的眼下,他却不在意地用舌尖顶了顶颚,看着我认真郑重地说:
「阿宁,这里永远都只能有我的痕迹。」
「就像你只能是我的,知道吗。」
他低沉的声音像梦魇一般在我心里铸造了一座午夜时分的铁焊牢笼。
我逃不出……
回过神,我下意识地往后一抖。
台下却响起了一个人的掌声,在宁静的场馆衬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雷声似的。
我扭头,看到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一个人。
我的初恋白月光——楚言。
当年清润高冷的优等生已经成长成了棱角分明的沉稳总裁。
他一身白西装,身姿笔挺,面容俊朗,只一双透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
我急忙扭头回避他的视线,却发现江驰好看的眉头已经皱起,眼神里尽是压抑的怒火。
我用手扯扯江驰的手,示意他大家都还在看着呢。
他转过头按照流程为我戴上了戒指,然后不顾接下来的仪式直接吻上了我的嘴唇,他粗鲁地打开我的牙关,泄愤般地深吻起来。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舌吻。
他宽阔的双手紧紧地抱着我,仿佛在宣告主权的狮子一样。
我的心却实实在在地乱了,楚言的出现让麻木痛苦的我想起来曾经那个肆意、勇敢、又坚强的我,好久不见了,我还是当初那个唐宁吗。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心里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执着。
如果爱我的话为什么那个雨夜把我关在门外连我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呢。
楚言,为什么。
收拾好心情,江驰搂着我的腰去给客人敬酒。
轮到楚言时,楚言的视线就像黏在了我的身上,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我低着头缩在江驰的怀里,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江驰不客气地说:
「楚公子,我不记得我有邀请过你。」
「原谅我不请自来,刚回国就听到江家大喜,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祝贺了。」楚言挂起一副伪善的笑容,貌似真心地讲着场面话。「毕竟江家和楚家近来还有不少需要合作呢。」
江驰冷笑着,想敬完这桌酒就赶快拉着我走。
楚言垂下眸子,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再次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一副看谁都冷淡,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像谪仙人一般。
可下一秒,他弯眼一笑,谪仙人的白衣便长出来了乌黑的墨点。
楚言故意将酒洒在了我的香槟色裙子上,刚好是胸前那一块薄纱处。
沾了水透视的纱粘到皮肤上勾勒出深沟,仿佛湿身诱惑一般。
我吓了一跳,慌忙地捂住了胸口,说着抱歉逃去了卫生间。
我刚到卫生间,没来得及关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进来。
是楚言。
狭小的空间将我逼得已无再后退之地,我深知如果隐瞒被江驰发现之后,我会有怎样惨烈的下场。于是我抬起头来大声喊江驰的名字:
「江驰,江驰!」
楚言快速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右手: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那声音仿佛是从牙齿缝里发出来的,充满着冰冷和暴怒的隐兆。
我甩开他的手,抿唇道:
「对,没错。」
「我现在是江驰的未婚妻,请楚先生自重。」
话音落下,我感觉空气都停滞了一瞬。
他勾唇冷笑,眉间阴鸷,那双黑沉眸子看得人脊背一寒,沉声道:
「我不记得我们有说过分手。」
「你出轨了,唐宁。」
没来得及反驳楚言,他就被一双大手拽了出去。
江驰毫不留情地一拳头打了过去,楚言似乎很熟练地避开了。
或许是自知理亏,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呵,这几年学了不少格斗技巧吧,比高中时候能看点。」江驰语调端得散漫,似乎只是想和楚言开个玩笑,但接下来他的语气又像沉入了冰窖似的,「当年要是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阿宁就不会受到那么痛苦的折磨,方星乔也不会死。」
江驰的话无疑是在湖面上扔下来一个沉积多年的巨石,湖面掀起巨大的水浪,淹没了楚言,也淹没了我。
楚言不再讲话,他寂静地站在那仿佛一座雕塑,一座被宣判死刑、不久后要被销毁的雕塑。
有些事情只适合在岁月里被掩埋,最好是烂掉,一辈子也不要被人提起。
因为,每一次提起,就是对经历者的一次剥骨去皮的虐杀。
江驰牵起呆住的我往门外走。
江驰的身体很热,手心里不断传来他的体温,像是来安慰我。可上一秒明明是他伤害了我。
跨出门的时候,楚言突然出了声。
他的声音极其低哑,一览无遗地苦涩吐露了出来:
「小宝,当年为什么不去机场见我。」
「我准备好了两个人的机票。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远走高飞的。」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这些话像沼泽的蔓条一样缠住了我前进的脚步,我试图回忆起并思考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去见楚言,江驰却一把把我抱起走出了这个陈旧的空间。
回到家,江驰把我摔在了床上。
他眉眼间不动声色地染上了厉色,盯着我,扯了扯唇,嗓音酝酿着暗涌:
「你对他还念念不忘?」
我抓过被子,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把自己包起来:
「我累了,我想睡觉。」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或许我和江驰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在一起。
在我看来,我只是在赎罪罢了。
之前觉得那些由黑转白的富商为了所谓的风水花费上千万请道士,真是钱多烧得慌,现在倒有些理解了。
我问过其中一位富商,他说他能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吗,但他还是愿意去花费巨资请人。
无所谓真假,只是掩耳盗铃求个心安啊。
我一直在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过去经历的一切,强迫自己把欠的一切都补上,到时候入黄泉时就不会害怕见到星乔了。
但是,为什么,楚言你要再一次出现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脆弱的玻璃罩被打碎了,一片又一片痛苦的记忆想要卷土重来再次伤害拆解我。
江驰眼神晦暗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开口说:
「你爸爸被警察抓到了,就在今天。」
「哦。」
「恭喜你,沉冤得雪了。」
我装作不在意地开口,可实际上我真的不在意吗。
我也不知道。
或许知道他卷了好多钱畏罪潜逃的时候,我的心里仅存的对他的一点点的敬重和爱就已经消失了吧。记忆中的父亲的痕迹,早已被岁月的浪冲得所剩无几。
我把自己的头闷在被子里,像只鸵鸟一样习惯性地躲避问题。
江驰没理会我的发神经,继续讲:
「他是为了偷偷看一眼你结婚的样子才来的。」
江驰的声音闷闷的,或许是因为隔着被子的缘故,让我感觉不久之后就要下雨了。
为了偷偷看一眼我结婚的样子才被抓住?
放在以前,感性的我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哭了,可是我没有。
「知道了。」我淡淡地说,「没什么事的话,请你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空气中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江驰已经出去了,只是我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
突然,江驰掀开被子,猛地把我拽起来,紧紧地扣住我的肩膀,俯下身子保持与我同一视线:
「唐宁,我恨透你这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了。」江驰的墨黑色眼眸内翻滚着一股暴虐的戾气。「我告诉你,你的父亲要坐牢了,甚至是死刑,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亲生父亲了。」
「所以呢,你是想看我哭着求你放过我父亲吗?」
我苦笑着,盯着江驰一字一句地问。
江驰一顿,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复。
「你又在纠结什么呢。江驰。你不应该高兴吗?你终于可以替你妈妈报仇了不是吗?」
「你控制我,报复我这么多年,不就是为这个吗。」
我抚开江驰的手,苦涩地笑。
男人幽深深邃的眼眸倏然一寸寸染红了:
「唐宁,这些年你给过我好脸色看吗?」
「连提到你的父亲你都冷静得像个木头一样。」
「你的生命里就剩下楚言和方星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