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只想着尽快赚到钱,让大家能安稳度日,可真到要跟宸儿姥姥交代的时候,心中竟有些发虚,生怕姥姥会误解她,以为她真的要去做那些不堪的事情。
“荒唐!糊涂!”宸儿姥姥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刘娥的手腕,“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自毁名节的事?醉风楼是什么地方,那是烟花之地!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能去那种地方卖身?快,跟我走,把钱退回去,把卖身契要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刘娥就要往门外走。
这一路上,大家患难与共,她早已把刘娥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怎么忍心看着她误入歧途,毁了自己的一生?
这时,龚美听到门口的争执声,连忙开门走了出来。
当他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上前一把拉住刘娥,语气中满是痛心与不解:“小娥妹妹,你疯了吗?为何要自毁名节,去那种地方?我们就算再苦再难,也不能做这种事啊!”
“宸儿姥姥,龚美哥哥,你们误会了!”刘娥连忙解释道,挣脱了他们的手,“我签的是卖艺不卖身的契约!红姨答应我,会请师傅教我琴棋书画、歌舞才艺,我只是去那里当歌姬,并不是去卖身。而且,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快赚到钱,让大家能安稳生活,宸儿也能好好休养。”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进入青楼,无论是否卖身,都会被人看不起,污名一生。
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了生存,为了身边的人,她只能走这一步。
“卖艺也不行!”宸儿姥姥态度坚决,“一旦踏入那种地方,就再也清白不了了!你的一辈子就毁了!这一路走来,我们受了那么多苦,都挺过来了,难道还怕再苦一阵子吗?钱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绝不能让你去那种地方!”
“是啊,小娥妹妹。”龚美也劝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可以去码头做苦力,总能赚到些钱养活大家。你快把卖身契退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这一路走来,小娥姑娘对我们婆孙俩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宸儿姥姥说着,竟然对着刘娥跪了下来,老泪纵横,“若不是你,我和宸儿恐怕早就死在土匪手里了。现在怎么能让你为了我们,去毁了自己的一生?姑娘,求你了,把卖身契退了吧!”
刘娥连忙扶起姥姥,心中一阵酸楚,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姥姥,您快起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已经决定了。我真的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等赚到足够的钱,我就会离开醉风楼,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游历天下。”
就在这时,醉风楼的两个打手突然出现在客栈门口,对着刘娥催促道:“小姑娘,事情办好了吗?我们老板娘让我们来接你,跟我们回醉风楼一趟,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清楚。”
这两个打手个个身材彪悍,面露凶光,一看就不好惹。
刘娥见状,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有用。
她连忙把手中的银子塞进宸儿姥姥手里,用眼神示意龚美不要冲动,然后对着姥姥和龚美说道:“姥姥,龚美哥哥,你们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的。这些钱你们拿着,好好照顾宸儿,我三日后就回来。”
说完,她便不再犹豫,转身跟着醉风楼的打手们离开了客栈,留下宸儿姥姥和龚美在原地,满面焦急与无奈。
而此时,新赐封的韩王府内,正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
不久前,赵德昌跟随三哥广平郡王赵德明率军北伐,大败辽国,还活捉了辽国的大皇子耶律文殊奴,立下了赫赫战功。
宋太宗龙颜大悦,下旨大肆封赏。
赵德明被授检校太保、同平章事,赐封为陈王,改名赵元佑;赵德昌则被授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为韩王,改名赵元休。
两府同时得到圣上的重赏,府邸里的下人、侍卫们自然是喜气洋洋,忙前忙后地布置着,准备迎接前来道贺的宾客。
然而,在这一片喜庆之中,一个身着银色素衣的少年却独自站在王府的祠堂里,毫不在意外面的热闹。
他正是刚刚改名的韩王赵元休,此刻正手持一块锦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块灵牌。
灵牌上,“宋太宗夫人李氏之灵位”几个字格外醒目。
“母妃,”赵元休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眼中满是思念,“没想到父皇竟还记得您当年为我取的名字,以后儿臣就叫元休了。”
他指尖轻抚过灵牌上冰冷的字迹,思绪不由得飘回了童年。
母妃李氏出身低微,却温柔贤淑,是这深宫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当年母妃病重,临终前握着他的手,给他取了“元休”这个名字,希望他能平安顺遂,远离宫廷纷争。
可母妃走后,父皇便将他记在了皇后名下,赐名“德昌”,将“元休”这个名字渐渐淡忘。
如今,他立下战功,父皇不仅封他为韩王,还恢复了他“元休”的名讳,想必也是念及了几分与母妃的旧情。
“母妃,儿臣如今已长大成人,能为父皇分忧,能为大宋效力了。”赵元休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坚毅,“您放心,儿臣定会守护好大宋的江山,不辜负您的期望,也不辜负父皇的信任。”
他擦拭完灵牌,将锦布小心翼翼地收好,对着灵牌深深鞠了三躬,才转身走出祠堂。
刚走出祠堂,子冉便快步迎了上来,神色恭敬地禀报:“公子,聚宝阁的掌柜派人来报,说今日有人持有您的银龙玉佩,去当铺想要当掉换钱,说是为家人治病。”
赵元休闻言,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哦?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掌柜的描述,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着粗布衣裙,脸上似乎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子冉如实说道,“掌柜的不敢怠慢,已经派人给姑娘请了大夫,还安排了客栈住宿,特来向您禀报。”
十六七岁的姑娘?脸上有疤痕?
赵元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玉皇寺中那个女子的身影——她昏迷时苍白的脸庞,醒来时娇羞的模样,还有被他用剑指着时,惊慌却倔强的眼神。
那个口出狂言,说要嫁给他为后的女子,不正是这样的模样吗?
“她现在在哪里?”赵元休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
“掌柜的已经派人跟着那位姑娘,姑娘带着家人住在城西的悦来客栈。”子冉说道,“不过,刚才跟踪的人又来报,说那位姑娘离开客栈后,去了醉风楼,还签下了卖身契,成了醉风楼的人。”
“什么?”赵元休脸色一沉,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个女子,明明持有他的银龙玉佩,只要亮出玉佩,无论在汴梁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有人相助,她为何要去醉风楼卖身?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还是说,她是故意为之,另有图谋?
一连串的疑问在赵元休的心中升起。他想起住持说过的话,此女将助他昌盛,绝非寻常之人。可她如今却踏入醉风楼那种烟花之地,实在令人费解。
“备车,去醉风楼。”赵元休沉声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必须亲自去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公子,您如今已是韩王,身份尊贵,醉风楼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您亲自前往,恐有不妥。”子冉连忙劝阻道。
“无妨。”赵元休摆了摆手,“乔装打扮一番便是。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子冉见他态度坚决,不敢再劝阻,连忙下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了醉风楼门口。赵元休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锦袍,脸上戴着一副轻纱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他在子冉的陪同下,不动声色地走进了醉风楼。
此时的醉风楼,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大厅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饮酒作乐之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脂粉气。
赵元休刚走进大厅,便看到红姨正陪着几个达官贵人模样的人喝酒说笑。他目光扫过大厅,很快便在二楼的一个靠窗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娥正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套茶具,她正笨拙地学着泡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粉色衣裙,脸上的疤痕被淡淡的脂粉遮掩,虽不及楼里其他女子那般娇艳,却自有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在喧闹的环境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几个纨绔子弟模样的男子正围着她,言语轻佻,不断地试探着她。
“小美人,刚来醉风楼,就陪哥哥们喝一杯嘛。”
“是啊,别光顾着泡茶了,给哥哥唱首歌听听,唱得好,哥哥有赏!”
“听说你要当汴梁第一名妓?我看你还是先伺候好哥哥我再说吧!”
刘娥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想要避开他们,却被其中一个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放开我!”刘娥怒喝一声,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胆子不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元休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口,眼神冰冷地盯着那几个纨绔子弟,周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那几个纨绔子弟起初还想发作,可当他们对上赵元休的眼神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浑身动弹不得。他们虽然不认识赵元休,但也能看出他绝非普通人,不敢轻易招惹。
“你……你是谁?多管闲事!”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男子,颤声说道。
赵元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上二楼,子冉立刻上前,一把推开了那个抓住刘娥手腕的男子。
“你没事吧?”赵元休走到刘娥面前,目光落在她被抓红的手腕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刘娥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心中不由得一愣。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身上的气息,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没事,多谢公子相助。”刘娥收回手腕,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客气而疏离。
红姨也连忙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位公子,不知小女哪里得罪了您的朋友?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赵元休冷笑一声,眼神冰冷地扫过红姨,“我倒是想问问红姨,这位姑娘明明持有皇家玉佩,身份不凡,你竟敢让她签下卖身契,留在醉风楼,你好大的胆子!”
红姨脸色骤然大变,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姑娘,竟然真的有皇家背景,而且还认识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她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公子饶命!小的实在不知这位姑娘的身份,若是知晓,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她留在醉风楼啊!”
刘娥闻言,心中满是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持有皇家玉佩?难道他认识这枚玉佩的主人?
“你到底是谁?”刘娥忍不住问道,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赵元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着子冉吩咐道:“把子契拿来,带着这位姑娘,跟我走。”
子冉立刻上前,从红姨手中拿过卖身契,撕得粉碎。红姨吓得浑身发抖,不敢有丝毫反抗。
赵元休不再理会其他人,转身对着刘娥说道:“跟我走。”
刘娥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男子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但她能感觉到,这个男子没有恶意,而且,跟着他,或许能解开银龙玉佩的秘密。
她点了点头,跟着赵元休和子冉,转身离开了醉风楼,坐上了那辆青篷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醉风楼,朝着韩王府的方向而去。车厢内一片寂静,刘娥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身边的男子。他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身姿挺拔,气质高贵,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有皇家玉佩?”刘娥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
赵元休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枚银龙玉佩,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