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九重天之上发生了件大事,再说这瑶姬仙姬终究是如愿以偿下嫁给了禺疆上神,名正言顺的成了北荒的夫人,这天赐的良缘又为多少仙官所称道,可这多少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俗话也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这拜了堂成了亲的新郎却许久不曾进了那洞房。
众仙也只当是新人害羞罢了,待到瑶姬仙姬愤恨的揭开了红喜帕,扔了那金贵的彩金凤冠,众位仙官才只道是那身为新郎的禺疆上神不见了踪影。
瑶姬仙姬勉强的扯起一抹嘴角,艰难的为面子尽丢的自己直打了圆场,只艰难的开口笑着,“本仙姬的夫君……大抵上是害羞了,本仙姬这便去寻他,只是叨扰各位,这宴席便就先散了罢。”
说着,便一袭大红色的嫁衣直奔了那燃烧业火的天石台,那瞧见了的仙官只道,当瑶姬仙姬瞧见天石台捆绑烛光帝女的天石链碎了满地,业火焚烧的甚是热烈,却唯独不见了烛光帝女的身影。
瑶姬仙姬仰天大笑,一袭红色的嫁衣在炙热的火焰中犹如炙热,那笑声随着火焰越燃烧越高涨显得万分的苍凉,瑶姬仙姬披头散发,额间的并蒂莲甚为妖冶,她眸光盯着那空无一人的天石台,一字一顿,语气万分的凌厉道,“今日之事,若是哪位仙官敢泄露出半个字,不要怪本仙姬动用天规。”
诚然,纵使没有瑶姬仙姬所谓的威胁,这事情关系着天界的情面和威严,这众位仙官也都只是端着衣袖,正襟危坐,权当看了一场大戏,然而,看完了便也只是看了,再无多加的评议。只是,这个中的滋味又有哪个人真正能懂得呢?
瑶姬。
我坐在瑶池很久,瑶池的溪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清风还是亦如从前般的和煦。
我一个人穿了大红的嫁衣,溪水的水面上映照出我满头凌乱的青丝,额间我亲自用花钿画成的并蒂莲,在此刻却妖冶的可笑。
我拼尽了力气想要给禺疆我的爱,我想让他看一看我的爱不必晨坎坎的少,我在天君所居的九重天之上跪了两个日夜,天君才缓缓打开禁闭着的金玉大门,我哭着向前抱住天君的衣袂,哭喊着,“请求天君放过禺疆上神!”
我一遍又一遍的将我的额头磕在斑白的白云间,直把自己磕的头破血流,天君缓缓蹲下身扶起我,他蹲坐在门槛之上,竟是头一次万分严肃的叫我的名字,天君说,“瑶姬,你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便无论如何也是该懂事了。”
我跪在云间,泪眼斑驳的仰头看着我的父亲,原来他真的是很苍老了,苍老的头发都已然花白了,我竟从未仔细的观察过这个爱我万分的父亲,可我还是道,“求天君放过禺疆上神!求天君……”
父君看着我,混浊的眸子中竟已经有些许的湿润,他的手缓缓抚上我额头之上的伤口,缓缓开口叫我的小名,我的父君问我,“菶菶……疼么?”
我攥着父君的手直摇头,我哭着说,“父君,我不疼……您放过禺疆上神吧……他也是无奈之举啊,父君……”
父君看着我,一字一句的对我说,“这不是儿女情长,这关乎整个九重天的安危。菶菶,你……连这也不懂?”
我哽咽着摇头,“我懂,可我也明白我爱禺疆,我不能看着他去受业火之刑,也不能看着他被打落凡尘,父君……我爱他啊……菶菶爱他啊……”
父君看着我,眸光微润,这个执掌着九重天,统帅着众位仙官,被万人所敬仰的天主,竟是头一次在我这个女儿面前红了眼眶,良久,我听到父君缓缓开口,“那……他爱你么?”
我蓦地一怔,抬起头来望着父君,我的父君又缓缓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我为你取名菶菶,是想你日后能够有位心仪的如意郎君,恰巧两情相悦。我不允许我的女儿将来下嫁之时,受尽万种的委屈。”
父君顿了顿,手掌缓缓抚上我的发间,他低叹了一声,问我,“菶菶……你可是真的明白么?”
我蓦地大哭,在父君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原来不是父君不懂我的女儿情怀,亦不是看不懂禺疆的态度,他只是见不得我受了委屈。
我哭泣着说,“父君……我真的很喜欢禺疆啊……不管他心里记挂着的是谁,我都喜欢他……女儿真的毫无办法,我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要了!父君……你放过禺疆吧!”
父君叹了口气,“他心有所属,且惦念了几万年,已然成了执念,他不会娶你的……”
我攥住父君的手,手忙脚乱的说,“他会娶我的!父君,他若是娶我,你便放了他吧!”
父君垂眸看着我,良久不再言语,他缓缓站起身走向九重天之上的大殿内,大殿的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在云间发出低沉的声响,大殿的门即将合上之际,我听到父君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他说,“菶菶,愿你不要后悔。瑶池太冷了,父君这么多年来,也希望你能真的开心。”
我在铜镜前亲自画好了精致的妆容,穿了一袭我平生最厌倦的罗裙,那罗裙是紫色的,透着些许的雍容华贵,我向来是不喜欢的,可而今我竟亲自束好了腰间的玉带。
我对着晨坎坎毫无血色的脸,说着戳着她心窝子的话,平生第一次我竟是如此厌恶那个出口伤人的自己,可我终究还是那么做了,我道,“你现在不过是个凡人,你记住你也只是个凡人!你不能同禺疆长相厮守,等到你白发苍苍,容颜老去,甚至最后只留下一冢青坟,而禺疆却还是如今这副清俊不曾苍老的模样,不知你做何感想?”
可当我看到晨坎坎低垂的眉目之时,心中竟是如此的痛快,晨坎坎此时也只是个会给禺疆带来麻烦的凡人,她对禺疆毫无用处,只会添乱,我一字一句道,“晨坎坎,你比不过我的,你没资格。”
可是她哭着在我身后,乞求我能不能再去看禺疆最后一眼之时,我还是心软了,我曾亲眼看着禺疆被业火烧的撕心裂肺大喊,可于晨坎坎看到的已经不算是什么了,可我还是湿了眼眶,我逼着晨坎坎说放手,可是真的当我听到禺疆说,“好啊,晨坎坎我放你走,我成全你所有的私心!此后,上至黄泉下到碧落,永生不见……可随了你的心意?”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禺疆满目的苍凉,和语气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悲伤的时候,我竟一丝都开心不起来,因为,禺疆不快乐,这种不快乐全都是我一手亲自造成的。
可我真的从未后悔过。
在凌霄宝殿拜堂之时,我隔着红色的薄纱看到禺疆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他对着我的时候从来不笑的……
可他对着晨坎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分明丰富的很,我顿时妒火中烧,悄悄的召来了底下侍奉着的小仙娥,让她通秉执管天石台的天兵,让业火多烧上一柱香的时间。
我蓦地不是那么喜欢眼下的自己,活像个嫉妒人的疯子,可我为禺疆付出了那么多,我从未想过让他明白我为他所做的。诚然,也向来不需要他明白。
瀛尢,我的好侄子,我一向疼爱的好侄子,为了一个凡人,跑到瑶池大声的指责我的不对,瀛尢说,“你已经能同禺疆成亲,为何还要如此迫人如此?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便要她受尽业火,毁了容貌?我的小姨娘是那个看到花枯萎都要慌忙的洒了一斛水的姑娘,而非如今这副让人心寒的模样!”
我看着他,蓦地大笑,谁又来怜惜我呢?我也为了禺疆做了很多啊……我道,“就连你都被她蛊惑?她不是烛光,值不得万人敬仰,她是晨坎坎,只是个凡人。”
瀛尢看着我,声音万分的冰凉,良久他才悠悠的开口,他说,“你如今竟要逼迫一个凡人至此么?”
我蓦地怔住,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啊,他们都只看到了晨坎坎此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所以所有的错便都加注在我的身上,都只道我是个仗势欺人的……可谁又能懂我的心事?我也不过是爱了,我爱禺疆啊……我也付出了万分之多,我也有万种的心酸,可这些在晨坎坎这个凡人面前便都不做了数。
只是……他们都来指责我的不是么?到头来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啊……那便一错到底吧。
禺疆还是走了啊,我满心欢喜的坐在床榻之上等着同我拜了堂成了亲的夫君前来,那床榻上的轻纱还是我亲自换下来的,床榻上绣着的金色彩凤也是我跟着小仙娥学了许久才学来的。
可禺疆还是走了啊……我掀开红色的喜帕,趴倒在我亲自缝制的锦被之上嚎啕大哭,禺疆真的是万分的无情啊……我不知晓是在为我的天真哭泣,还是再为禺疆的无情的哭泣,我竟然真的以为他妥协了,他肯娶我了……
可我还是不能丢了我这个仙姬的面子,尽管我的面子已然被丢进了,可我还是尽了最后的力气维护我这个堂堂仙姬的尊严,我仓促间去了天石台,可天石台之上一片狼藉,天石链崩析的四分五裂,我静静的瞧着那碎掉的天石链,我努力抑制住心中翻滚的万分委屈,可在那一刻,只是瞧到天石链四分五裂的滚落在天石台之上的刹那间,我原本跳动着鲜活的心眼也缓缓在那一刻停止了,我宽大的袖袍下攥紧了拳头,我对晨坎坎的恨意只觉得万分的浓重。
我对着身后跟来的一众仙官,一字一句威胁道,“今日之事,若是哪位仙官敢泄露出半个字,不要怪本仙姬动用天规。”
我真的是疯了,瀛尢说我是个被爱情冲过了头脑的疯子,我便也觉得我真是个疯子,我对着瑶池平静的水面,看着我凌乱的青丝活像个疯子,我对着水面中身穿一袭大红色嫁衣的姑娘嗤笑道,“瑶姬……你真是个疯子啊……”
父君头顶着鎏琉,上面的珠子缓缓晃动,他在我身侧坐下,同我一起看这瑶池的景色,良久,父君问我,“菶菶,你想哭便到父君怀里哭。”
刹那间,我所伪装的眼中坚强在那一刻支离破碎,我扑到父君的怀里,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不甘心的问了父君一遍又一遍,“为什么啊……我究竟哪里不好?”我所有的甚为仙姬的傲娇同尊严,全都被禺疆弃之不顾,被禺疆踩的稀碎。
父君轻柔的拍打我的肩膀,父君道,“我的女儿,瑶姬仙姬受尽万人的疼宠,自然是哪里都好,是禺疆不好。”
我在父君的怀里哭的更大声了,我撕心裂肺的说,“我不好……我像个疯子一般的模样……我让晨坎坎的毁了容,逼的禺疆说娶我,他早就已经恨透了我!”
父君叹了口气,缓缓问我,“菶菶……从前你脾性顽劣,尚不懂世事,父君不准许你下凡,是怕你走了父君的老路。可而今,你告诉父君,纵使你偷偷的下了凡尘,见识过了凡世万千的美景,可是而今……你又可曾真正的快乐?你总是说九重天将你压的透不过气来,可你在瑶池的时候,多少还能见到你笑,而今……菶菶,你的笑呢?”
“你的心境,父君不是不懂,若是不爱你,你便偏要撞了南墙,而今撞的头破血流,你疼么?”
我垂眸看着身上大红色的嫁衣,彼时残阳如血,仿佛要将我的嫁衣融为一体,我缓缓擦干满脸的泪痕,我望着父君早就已经苍老的眼睛,我一字一句道,“疼,此刻没有人能比我的胸口要疼了,可父君,但是我从未后悔过。”
纵使,我拼尽了力气还是换不来禺疆一丝一毫的动容,可那又如何?这九重天上的仙官都亲眼见证我们是拜了堂成了亲,名正言顺的夫妻,从今而后,我不光是瑶姬仙姬,我还是北荒之神正统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