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的透透的，白绾一边啃着下午买的糖葫芦一边走在黑漆漆的街上。
这大启的京城很是繁华，到了晚上主街和后街烟花巷子一段都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丝竹鼓乐之声传出，就连僻静一些的街道上都听得见。
从丞相府到王府的一路上虽算是僻静，却也有些行人，白绾只有一手能动，吃着糖葫芦就提不了灯笼，只得借着各家门前的灯烛微光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的后巷，一抬头，却见他已坐在王府侧门的台阶上等她。
这渣男倒是挺守时的嘛……白绾咬着糖葫芦签走了过去。
“劳烦你久等了。”白绾客客气气行了个礼，有求于人还是要给人家好脸色的。
“我也才来，国师大人快进来吧。”他回了一礼，后退一步将门打开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率先挤了进去。
他动作敏捷如行云流水，看在白绾眼里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家伙不会是个惯犯吧。
不待多想，白绾也跟着他侧身走进门中。
这侧门直通王府后殿西院，随着小径上的烛光绕过两进院子很快便到了书阁门前。
李桁一早便打开了书阁门锁，如今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门。
“国师请进。”他立在门口招呼了她一声。
白绾连忙走进门中，书阁中一片漆黑，他紧随其后踏进门来掏出火石点上了一旁的烛台。
就着昏黄的烛光，白绾一眼便看清了书阁中的景象。这成宣王府的书阁竟跟她的书房有的一拼，一排排的书架上放满了各式典籍不说，连中间的矮桌上都堆满了一摞一摞的书，跟一堵书垒的墙一样。
“前些日子王爷命下人重整书阁二层，是以楼上的书全都搬了下来这般堆着。”李桁推开矮桌旁的书，清出一块容人坐着的空地来，将手中烛台放在矮桌的书堆上。
“光太亮了引人注意，国师大人委屈下吧。”
白绾点点头，一双眼睛早已被这一堆书吸引，心中幻想着，如果这一堆一堆的都是小说该多好啊！
白绾小心的挤进书堆坐在那块空地中，随手抄来几本书翻看，有传记、有奇闻录、有秘史、有兵法、有机关术也有圣贤之道，当真是全之又全，简直是个百科书库啊！
原来那成宣王不仅仅是个工科男，还是个兴趣广泛的工科男，不错不错，志向很远大嘛！
李桁见她看的兴起，自己也凑过来安静坐在一旁，随手捡起一本《山岳图志》翻看起来。
透过书页的缝隙，李桁抬眼看了看她，细致的观察着她的模样神态。
没错，这个人是白泽不错。但她竟然会时而认得时而不认得他，当真奇怪。难道真是跟皇上一样有失心症？可她看起来又跟皇上的情况不大相同。
难道真如他推测那般……
他的眼神细细的在她身上游荡，从头看到脚。白泽从小身子比较柔弱，又是龙凤胎，模样长得难免有些女气，跟旁人气质不大一样，大概也是他在军营中待久了，糙老爷们儿看太多，忽然面对白泽这种白净公子，有些不适应吧。
“哎？你看这是什么？”白绾突然翻着一本书跳起来，凑到他面前来，将那书举到他面前。
李桁定睛一瞧，这是一本诗集，那翻开的书页上题诗一首，后两句为：“重山万里轻云叠，红霞不寿蔓草青。”
这诗字迹久远，墨迹都已变淡，而那诗句下面，却有朱笔批示：“重山万里轻云叠，红霞不寿草长青。”
这字写的笔锋苍劲，提笔之人定是腕力过人。那修改后的诗句读着比先前朗朗上口些，听着还是个颇有些文化的人。
而白绾给他看的重点可不是这个，白绾手指戳着这改后的诗句下一行，那发黄的纸页险些给她戳个窟窿。
李桁再往下看，只见这诗句下画了个潦草的箭头，以同色朱笔大大的写了七个潦草的字：“狗屁不通，少作怪”。
李桁皱了皱眉，翻过去看了看这书的名字。《诗韵》？他怎么不知道这书阁里何时还有这本书了？
“这书不错，注解也接地气，甚好甚好。”白绾颠着书顺道就凑在他身旁坐下，又继续翻看起来。
“我从前倒是没见过这本书，想来是前人留下的，收拾二楼时才翻出来的吧。”他细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兴许是成渊王在世时就有的。看那句改后的诗句，笔迹刚正有力，倒是挺和成渊王的性情。
只是下面那几个字……瞧着居然像是同一支笔同一块墨所书，怕不是当年的王妃娘娘？
他从小就听他母妃说过，那位成渊王妃从小爱作怪，处处跟他母妃找不痛快，是个鼎鼎有名的小王八蛋。这么看来，大约还真是那位的字了。
“啊哈哈哈吼吼，你看这里这里。”白绾又把书举到他面前来。
李桁看了一眼，忍不住也笑了。
“雨霏空山寂，竹渊鸟和鸣。但闻院深处，良宵夜无边。”
诗下又是一个潦草的箭头：“好清新脱俗不落风尘的思春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咳咳，国师大人，您竟是为看这些才来的？”李桁咳了一声正色道。
两个大男人深夜偷偷挤在这小方寸里，一起看这些浓词艳赋？真是怎么想怎么龌龊。这种东西就该自己偷偷看的嘛……
“哦，对对对，我还有正事要做。”白绾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甩开这本书，爬上书堆翻出一堆正经书来堆在自己面前。
她从小考语数外长大的，可这个世界中朝廷的选才考试，显然还是如古时候一般考一些礼义廉耻孔孟之道之类之类的，她总不能出个数学题，问两个水龙头一个放水一个排水几小时能把水缸放满吧！太傅大人一定会当她白痴的。
“选才考试？考题竟是让国师大人来出的？”李桁听了她的苦恼很是意外。
归根结底说来，这点子最初还是他给皇上出的。后来他听闻这倒霉催的差事落到了太子太傅头上。想来这倒也正常，太子太傅是太子殿下的师父，朝中自是没有哪个文臣比他更有学问的了。
只是他没想到，太傅大人接这差事接的是极其不情愿，他年近六十还要经此折腾，光是想想就让人想栓根绳子老树桠子上吊死。太傅大人忧虑复忧虑，恰了个巧，此时白绾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于是这口锅就不由分说愉快的甩到了她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