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败了可以重新再开,家没了可以重新开始,而有些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元历一年,大启先皇灵柩发丧东陵,三日后太子李梓瑛于禹都登基为帝,改年号元历。
这位早已不是年幼孩童的新皇,上位之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改整内阁,推陈出新的启用了一批年轻人进入中枢,旧朝老臣怨声载道,一时朝堂之下埋怨之风蔓延。
“哎呦哎呦,许大人您终于来了。”天品楼二楼雅间包房中,三位白胡子老先生围坐桌前。卸去一身朝服,众人皆与路人无异,即便眼下就有一人路过门口看进来,怕也不能明眼的依据胡子造型分辨出谁人谁名。
“李大人,黄大人,王大人,几位真是空闲。”前吏部许大人一截胡子倒是比这老几位显得黑几分,捋着胡子颇有几分自豪的稳步进了包间。
“空闲,自然是空闲的。官位都要丢了可不空闲!”李大人一口干了一杯凉茶,想想都来气。
在场几位之中,李大人尚数年轻。为官刚满十五载,含辛茹苦的辛劳好不容易坐上三品大理寺卿还没享两年福,这小皇帝一上位说打发他养老就单方面打发了,虽说品级倒是没什么大变动,他干脆直接提拔了将将年过三十还没他儿子大的大理寺监审官宋河,总理大理寺。他这个三品大理寺卿如今摆在大理寺,连个书房的花盆都不如。
“许大人,您那吏部如今怎么样?”王大人最数年长,新皇继位后第一个退休的便是他。
“我那吏部?吏部何时成了我的?”许大人将将坐定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去年舞弊案件之后,他被刺客所重伤,一把老骨头在府里躺了大半年,直到年后才能下床四处走动,没成想他自己劳心劳力养好了伤就勤勤恳恳的去上朝,结果头一天便因为年前舞弊事件监察不力,被先帝给停了职罚了俸,吏部如今哪里还是他的吏部?那是穆子汐的吏部!
“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许大人比咱们在座的退的都早。要我说,许大人前些日子伤的极重,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呢,许大人大难不死自然要快快活活过日子,哪像咱们这般,一把年纪了都不得安生。”黄大人忙出来打圆场,脸上却笑的欠揍。
哼,虽说他们都是几十年同僚的交情,但谁心里什么心思,谁还不知道么?
许大人冷眼环视一周,“是啊,我如今这日子是逍遥的很。不比各位这般煎熬。如今想想,先帝尚在时退了也算好的,听闻当今朝上成宣王爷掌权,正有条不紊一个个整治,没摊上这位大爷也算得上是幸运了。”
几个老头本是聚在一起互发牢骚,想着找这位许大人来,看看他如今这模样,还能给这一个比一个晦暗的心些许变相的安慰。没成想这许大人竟如此直白,一下戳了在场三人的痛脚。
不巧这三位正是头一批被成宣王爷整治的人中之三,一听成宣王三个字便一个个冷了脸,端着一脸的褶子横眉竖眼。
“陛下年二十有四,竟已成年也已继位,怎么朝中仍是事事由成宣王爷做主?”许大人端起茶盏欣赏着杯中碧绿茶色,悠哉悠哉的随口问。
“谁说不是呢……”黄大人叹口气。即便朝中之人,人人心中都如是想法,但谁又敢带头说个不是?
“当初陛下遗诏命新帝继位前成宣王监国,当时你们就该提出异议才对啊!如今等他真独揽了大权,谁还能说得出这话?那小子年纪轻轻人又聪明,可不早就算着这些了!”王大人一脸正经,简直都快忘了自己当时也是老实听从遗诏并未提出异议中的一人了。
“成宣王那面相瞅着人畜无害,谁知道他这颗白菜也是包着坏心的?早先不是谁都没看出来嘛!”李大人露出一脸沉痛追悔莫及的模样,但若真回到遗诏宣读之时,他八成还会是那老实站着的人之一。
毕竟,遵从遗诏,筠贵妃都连哭带喊的被扔进皇陵了。殉葬一个贵妃尚且无人反驳,更何况成宣王只是监国呢。
“听说陛下的六枚印玺如今都还在成宣王爷手上,当今陛下连发道圣旨都要经过他的应允才能盖章。你们说,再过一段时间,他成宣王李桁是不是都要造反了……”这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见嘴动不闻其声。
嗯,倘若他将来真要造反做皇帝的话,说他坏话还是小心些为好。
“苑姑娘那边有消息了吗?”他背着身坐在青云殿的屋檐下,两手捧着一本奏折,认真的表情之下一双眼睛却毫无焦点的透过奏折不知看向了哪里。
“还没有。”齐峯捧着从王府送来的衣物,一件一件收拾妥帖。
“这都许多天了……”他终于是放下奏折,脸上认真的神情也撑不下去,垮成一片。
“再多天也只能等。二公子,如今可不是离京的时候。”齐峯见他有所动摇连忙劝告道。
虽然齐峯不曾将什么人放在过心上,但他一直试着以自己的视角来体会李桁的心情。或许白泽失踪了李桁心中的感觉,就好像他最心爱的坐骑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一般。这么想着,他还真能体会到一点李桁如今的焦灼。
当初李桁的确下定决心抛开一切离开了京城,只是才往北境奔了几日中途便遇上了带着苍鹿角仓皇返回的太子殿下。于是这不管不顾的奔袭就这么被理智所打破。往后就是一路护送太子殿下回京,护送他登上了王座,再护送他坐稳朝堂……
兴许因为这位陛下曾是白泽的至亲好友,兴许是因为他们家王爷是陛下最尊敬的表兄,兴许只是看他可怜。他们家王爷竟然忍住心中的焦灼,留在京城中辅佐在陛下左右。
说是辅佐,那位陛下几乎只是听他们家王爷的意见行事罢了。若不是齐峯坚定的知道他绝不会对王位动心,在旁人看来这种行为实在太过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