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黄鼠狼作揖
樱桃爸爸2025-08-27 11:323,392

  我听说升老三中邪的事,是在升老三大病一场之后好几天了。那天我照例推着我的大铁箍,哗楞哗楞地从我家院子里出去,沿着庄中间那条大马路,一口气推到了升老三家的院门口,我本来是没有想停下来歇歇脚的,没想到我刚刚走到院门口,那大铁箍就像是被谁一脚踢过来一样,猛地就跌倒在了路上,甚至那大铁箍就那么一歪,就把我手里攥的那个手推给折得完全变了形。我就抬头往四面看,没有人啊,那这铁箍怎么会好端端地跌倒呢,而且这很明显,就是有人踢。

  我就站在升老三家院门口,手里拄着那个手推,脚下踩着大铁箍,往院里细细地看。除了院里有几摊新鲜的羊屎蛋外,也没看到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就是有一点,我看到升老三那个又高又大的眼睛很小的老婆,从东屋里擓出一筐什么东西,屁股扭着往正间去了。没一会儿,那屋里就传出来升老三粗哑的吼叫,滚你妈的蛋,接着就是摔破碗的声音,然后我就看到那个老婆,还是扭着屁股从屋里掩面而出。

  我站在阳光里,朝屋里看,屋里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到什么。几个金光闪闪的金帮在院里飞来飞去,那很灿烂的翅膀外壳,在阳光下那么一照,就照出好些成圈的光斑来,吸引得我的目光不停地追着那金帮忽上忽下。我看到那个老婆又扭进了东屋,正间又趋于寂静,觉得无聊透顶,就又扶起大铁箍,用手推用力地扭正,就推着大铁箍往西跑过去了……

  后来我就听前院十三爷神秘叨叨地说,升老三这货,出去干厨子一趟,竟然被女鬼缠上一起睡觉了……我心里想,哦,这升老三跟女鬼睡觉了,想必这女鬼肯定很好看吧。我一边收拾着我的铁箍,一边踢着脚下的半截砖,转过我家东山墙那棵巨大的桑椹树,又经过九叔家紧锁的龙门,又往前走,看到海铎五伯蹲在墙角快速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面条,我看五伯头也没抬,就赶紧跑过去,就看到了后院那个眉毛很长的海升五伯,在阳光斑驳的楝树下,收掇着拖拉机……

  五伯海升,是我们五服内的亲属,比那个海铎五伯,又远了一支。一直住在我家后面的第二排,在我的记忆里,这海升五伯家,日子看起来一直都还算殷实。听大人们说,五伯他爹,我叫做大爷的,之前在庄上当过保长,后来解放了,又在庄上出头露面,混得还算不错,趁着国家招兵,就叫五伯去当了兵。五伯到了部队上,就被分到了机械班,整天开着东方红拖拉机出去犁地。

  有好几回,我坐在五伯家院外的大楝树下,看着五伯有条不紊地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拾掇着拖拉机,我就有话没话地跟五伯攀谈。问五伯在部队里犁地,有没有遇到过啥希奇的事。五伯看着手里还淌着机油的配件,抬起眉毛很长的眼皮,上下翻几下,冷不丁蹦出来一句,咋没有,还多哩。

  我就乖乖地坐着,一边看着头上树叶间翻动着的细碎的阳光,一边听五伯慢吞吞地讲他之前的事。五伯是五几年应征入伍的,刚去当兵那会儿,五伯确实还年轻,看着大院里停的一排排崭新的东方红大拖拉机,看得他心里热血沸腾。五伯太喜欢这玩意儿了,一直梦想着能有朝一日能开上这大家伙,神采飞扬地在田地里飞驰。真没想到,到了部队上,一下子就满足了五伯这个天大的愿望。

  五伯没有入伍的时候,在家里就喜欢捣鼓这些机器的东西,每每弄起来就是爱不释手,只可惜,在农村大家伙都吃不饱饭的年月,五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爱好,实在太过于奢侈。这下可好了,参军入伍了,天天能看到这些大家伙,还能坐到驾驶仓里开着飞奔,五伯那激动的心情,自然是难以言表。

  五伯所在的部队,属支援型的,五伯到部队上没几天,就跟着部队,开着东方红大拖拉机,拉着那个有着十几个大型翻铧的排犁,就随着大家出去开垦犁地了。每天天蒙蒙亮,集合号子一吹,五伯他们就迅速起床集合,统一洗漱,然后统一快速进餐。之后就井然有序地开着东方红拖机下地开始一天的犁地了。

  五伯对于这拖拉机犁地,太熟悉了,对拖拉机和这大型的排犁,没几天就已经熟悉透了。所以,下了地,五伯就开足马力,随着拖拉机沉重而有规律的咆哮声,轰隆隆地传开,五伯就按下排犁的制动,犁地就开始了。这地块真是阔宽又辽远,地上铺着一层干枯的野草,放眼望去,这漫无边际的野地里,除了这几个闪着红色的拖拉机,喷着黑蓝相间的浓烟之外,根本就看不到一个人影。

  而还是早上,四周雾蒙蒙的,五伯坐在驾驶仓里,精神抖擞地控制着拖拉机,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拖拉机在轰鸣,震得边上的野草都在簌簌地抖。五伯开着拖拉机,精神饱满,犁得格外仔细。这时的天实际上还没有大亮,远处看过去,总是感觉雾蒙蒙的。拖拉机巨大的轰鸣声里,五伯很明显地闻到了新翻土地的那种特有芬芳。五伯很喜欢这种味道,他就把驾驶仓后面那个小窗子玻璃打开,让外面清新的空气透过来。五伯闻着这种浓厚的真正属于土地的气息,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

  有时,那排犁会犁翻一个巨大的田鼠仓,五伯能清楚地看到,那四散奔逃的又肥又笨的大田鼠。有时也能看到远远远奔过来一个灰仓仓的大野兔,看到五伯的拖拉机驶过来,就又掉头狂奔。每回看到这些抱头鼠窜的家伙,五伯就不由自主地看着他们笑,心里总在想,这些东西又肥又笨,架起火来烤熟了是不是也是香味扑鼻啊。五伯也只是想想,毕竟他是在队伍上,铁的纪律让他望而却步。

  不知不觉中,五伯看到,自己来来回回的不停奔腾中,边上犁出来的地,已经有很大的一片了。那黑色的新翻出来的地块,仿佛在晨起的空气里,慢悠悠地往外散发着无边的蒸气,微风拂过,那土里散发出来的气息,真是沁人心脾啊。五伯坐在驾驶仓里,一边把着方向,一边看着前方,眼的余光还不停地丈量着自己犁出来的宽度。

  这几天是阴天,天亮要比往常迟了一些,五伯在天亮之前,已经来来回回犁了十几趟了。他看到边上的几个拖拉机手,陆续停下来休息,自己也在心里想着,再到地头,我也停下来歇歇,脚都有些麻了。由于过于集中精力,五伯就有些犯困。忍不住五伯就打了一个哈欠。哈欠打过,五伯眼睛里就溢满了泪水。五伯双手把着制动也没空擦掉,听着拖拉机巨大而沉重的轰鸣,眼看着,就要犁到地头了。

  五伯只觉得眼睛看着前方还没有犁的地块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动一动地,像是在往边上走。五伯就用力眨了眨眼睛,仔细地看过去,还真是有东西哎。五伯就赶紧放慢了拖拉机的速度,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生怕拖拉机速度过快,把前面的东西给辗到了。五伯认真地看过,确认了那是一条会动的粗绳子一样的东西,从左往右,不疾不迟地井然有序地走着,对于即将过来的拖拉机这种庞然大物,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起初,五伯还以为,那是一条大长虫,可是再仔细一看,长虫怎么可能有黄苍苍的颜色,而且这东西身上还长着毛,隔一段就细一下,而且就有眼睛鼓出来。慢慢地近了,五伯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原来,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了一大群黄鼠狼,那些黄鼠狼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竟然一个挨着一个,首尾相接,不紧不慢地从犁过的地山口里,往没犁的地里跑,可是它们一个个咬着前面的尾巴,竟然能走得这么从容不迫,在五伯看来,这的确是不太寻常。

  眼看着拖拉机离这些黄鼠狼就没有多远了,可这一队黄鼠狼,竟然还有很多个没有跑过去。如果照五伯现在开拖拉机的速度开过去,肯定能压死不少的黄鼠狼,毕竟这东方红拖拉可不是轮胎啊,而是很宽的履带。五伯出于好心,就在地中间慢慢把拖拉机给停了下来,只是没有熄火。五伯的意思是,等这些黄鼠狼都过去了,再把拖拉机开动,犁到地头自己再休息。

  就这样,五伯就坐在拖拉机的驾驶仓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黄鼠狼腰一拱拱地从左往右走过去,一直到最后一只黄鼠狼跨过那个地山口为止。就在五伯看到它们都要过去了,伸手想开动拖拉机时,那个最后一只的黄鼠狼,竟然停下来,站在地山口里,对着五伯的方向,伸出前爪,作了几下揖,五伯看得真切,真的是作揖。五伯就纳闷了,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黄鼠狼,还会对人作揖。五伯就笑笑,看着那黄鼠狼又俯下身子往前走了后,就开动拖拉机往前犁过去。

  一直到了地头,五伯就停好拖拉机,从车上跳下来,站在地头伸伸胳膊伸伸腿,做了几个舒展动作,加上外面冷冽的空气,五伯又精神抖擞起来。就快速跳上拖拉机,奋力地开动起来。这之后,一直到快晌午,五伯就没再犯困。

  将近十一点半,五伯接到通知,马上由炊事班送饭过来,吃过饭,休息半小时,继续干活。部队的伙食一直都不错。五伯一手抓了三个大白面馍,搪瓷缸里打了多半缸大肉片子兑胡萝卜炒菜,又打了一大瓷碗冬瓜汤,把这些菜碗摆在拖拉机履带上,五伯就站在那里,没一会儿就把这些给一扫而光,五伯觉得吃得很舒服,吃完之后,收拾好碗筷,五伯在驾驶仓里喝两口茶叶茶,关上仓门,就仰面坐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继续阅读:第24章 血红眼球的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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