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阳光斜照里,就在我家院里的石台上,我爹从长虫布袋里掏出一大把刨花,用打火机点了,那刨花就腾起一点白烟,接着就全是黄黄的跳动的明火,然后我爹从扫帚上掰了一个小枝,穿了那几个木花,放在这明火里翻着来回烤。续了两次刨花,总算闻到了那个久违了的香味了。还没等我爹烤透,我就听到我家山墙外面,那个大桑树那里,传来一两声很不好听的喳喳声。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那里叫。我就问我爹,是什么东西在叫,我爹抬头看看周围,又静下来听了一圈,没啥啊,大白天能有啥在叫。
看来我爹是没有听到,没过一会儿,木花烤焦了,我爹说,小良可以吃了。我喜笑颜开,从爹手里接过来,用嘴对着吹了又吹,我怕太热会烫到嘴,然后手摸着试一下,凉了点,可以吃了,我正要伸手拽一个下来吃,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从我家堂屋门口那棵掉光叶子的楝树上,突鲁一声飞下来一个黑影,冲着我就俯冲下来,我还没癔症过来咋回事,我手里的已经烤熟的又香又焦的木花就不翼而飞了。
而且是当着我和我爹的面,就这样,我马上要吃到嘴里的香喷喷的木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我只看到一个黑影扑面而来,手里一动,那黑影就又转身飞走。我手里的美食就没了,我看得有些发傻,正要大声嚷叫出来,从院里的楝树到山墙外的桑树之间,就传来一长串刚刚我听到的喳喳声,那声音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庆祝,就在我家房屋上面的半空里,那个声音刺耳又短促,在叫过之后,就听到扑愣愣的声音,像是一群大鸟从树上一起飞起来,朝远处飞走。
我看看我爹,我爹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也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家伙,在高高的树上,窥伺,观察,提醒,进而抢劫,又得意地笑,再开心的逃。而我爹却无可奈何,这能怎么办呢,不要说手里没有那个能射了来一大片铁砂子的鸟统,就算有,现在也来不及了啊,那些大黑鸟,已经飞得远远地,可能已经开始分吃这些又香又焦又让人馋到要哭出来的木花儿了。是马义千儿,爹,我听出来,是马义千儿,可是这马义千儿,咋会来抢我的好吃的了呢?我鼻子一酸,正要哭出来。
我奶跟二婶,从奶屋里走出来,二婶看我站在石台子边上,脸上快要哭出来,就赶紧跑站问我爹,六哥,咋了,小良这样子是要哭啊。我爹就两手一摊,刚烤熟的木花儿,被马义千儿叨跑了。哎哟,我还以为咋了呢。二婶就过来,抱着我说,小良别哭,二婶回去给你拿大鸡腿吃。我就这样被二婶哄着,还是感觉很委屈,不过,想着很快就能吃到大鸡腿,没一会儿,我就又高兴起来,被二婶抱着,逗着,咯咯地笑起来,那马义千儿抢我的木花的事,就忘在了脑后。
二婶跟我奶应该是商量好了怎么对付黄鼠狼的事了,因为我看到二婶皱着眉头进来,现在又笑得跟一朵花一样的抱着我说说笑笑,我就知道,她确定没事了。而这时,我奶跟我爹在一边小声嘀咕,我奶看看我家大桑树的方向,又往上看看我家楝树上面,其实这有什么好看的,桑树跟楝树,叶子早就落光了,现在都光光的,跟小秃子一样,只不过,楝树上还有成串的楝籽还没有落,那些楝籽已经黄透了,经阳光那么一照,越发的金黄透亮,只是这东西不能吃,要是能吃我肯定会拿竹杆去够的。这就便宜了楝八哥们,它们看到这样漂亮的楝籽肯定会叽叽喳喳边吃楝籽边往地下拉嗑光了的楝籽仁的……
可能我被马义千儿抢走木花这个事情,在我奶看来,肯定是觉得非比寻常,她是极少出她那个屋子的,有事没事就在屋里烧着香,跪在神台前念念叨叨,有时还像诸葛孔明一样,掐指算来算去。而现在,我奶就开始算了,在这阳光里,房檐上还在往下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着雪水的我家的院子里,我奶一会儿看看桑树,一会儿看看楝树,又看看楝树下这石台子上烧过的刨花的灰烬,然后神神秘秘地跟我爹嘟囔了几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总之是我可不管那么多,我现在没了木花儿吃,取而代之的是我马上就有大鸡腿吃了,我心里那个美啊,恨不得亲二婶一大口……
二婶是从来都不跟我说瞎话的,说是要给我吃大鸡腿肯定会给的。在二婶抱着我时,我就已经心驰神往了,大鸡腿啊大鸡腿,我几乎没有过一个人吃整整一个大鸡腿的幸福时刻啊。我想着想着,就有点开始流口水了,二婶也听到了我喉咙里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了,于是就笑着把我放到了地上。就在二婶把我放好,要直起腰时,我就看到,二婶的手腕上,又多了一个漂亮的五彩的手镯,那个手镯应该是我奶刚刚在屋里面给二婶戴上的吧。这手镯用的是五色线编的,至于怎么编的,我没在意,只是觉得这手镯编的更加复杂,挽的结更大,而且这手镯也更粗了。
我不知道这用意是什么,反正我觉得那个红线手镯就有那么大的法力,那么这个五线线手镯,估计是更厉害一些吧。我伸手去摸了摸,上面疙疙瘩瘩,正要伸出手指头看看能不能***脱下来,可是到了手掌这里却生生地挡住了,根本脱不掉!乖乖,看来,我奶是下了功夫了,不想让二婶受到什么伤害吧。这下好看了,这个黄鼠狼同志,你想害人之心,这一下可能要歇菜了吧……
我跟着二婶去了她家,如愿地吃到了大鸡腿。因为二叔上午捏的鸡子,被魇住的二婶给糟践了,在我跟二婶去我家找我奶时,二叔又捏了几个鸡子,没有耽误就一口气给煮熟了,现在捞了出来,正在锅台上晾着呢。等二婶拉着我到院里时,二叔正在压井边就着压井里的凉水,在一下一下地往脸上浇,我站在那里都看得呆了,心想,二叔是不是也癔症了,没球事,你往脸上浇什么井拔凉水。没想到,这倒是快速消肿的方法,也不知道二叔这样浇了多久,反正等二叔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感觉二叔的脸已经消肿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