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就把这兔子拎回院里,也不敢剥皮吃,就先放在院里的干柴架上回屋烧锅去了。父亲吃好饭,就扛着木匠的家伙去照狼膛做木工去了。
一直忙到大半夜,才回家里来。到了院子边上,远远地就看到陈刺树下,有团黑影在慢慢地动。父亲就咳嗽了一声,没想到,那团黑影就轻轻地走了过来。
父亲一看,是那条黑狗,那黑狗,对着父亲又是摇尾巴,又是伏在地上伸腰作揖。看来,它把父亲当老朋友了。父亲就摸摸它的头,轻轻拍了拍,就走回院里了。
那狗就跟着进来,嘴巴轻轻叼着父亲的裤管,走到干柴架边,一只前脚倚着柴架站起来,另一只前脚就指了指那两个还放在那里的野兔,小声哼唧了两下。
父亲以为它要吃这兔子,就伸手拿了一个扔给了它,没想到那黑狗就一口叼起,往父亲手里塞。父亲就很奇怪,这是咋回事哩。
黑狗连续塞了好几次,父亲好像明白了,哦,这是你逮的是吧,父亲就接了,还放在干柴架上。那黑狗就伏在地上,作了揖,围着父亲转了一圈,就返身,要出去了。
看柴门掩着,那黑狗在栅栏里,就那腾地一下高高跃起,像极了一团黑烟,悄没声息地跳到了院外,而落地无声。父亲一惊,忙过来开门看,那狗却没了,像是瞬间消失。
父亲就进屋,放了木工家伙,跟妈说那黑狗的事。妈听了惊得半天张着嘴没说话,这狗是哪来的,怪通人性的。
一夜无话,东北风呼呼地吼,偶尔有谁家的狗汪汪地哼唧几声,谁家的鸡在树上扑楞几下翅膀,东方发白后,父亲就起了床。
父亲就想看看,门口还有没有兔子放过来。就这样,连续三天,每天早上,都有两个兔子温温地放在院门口。父亲知道是这黑狗放的。
父亲就拿出尖刀,剥了兔子,叫妈拌了面,放在屉上蒸了。大冬天吃蒸兔子肉,你是不知道那个香味,简直赛山珍海味。父亲叫给剩点,留给这黑狗吃。
父亲就装了一钵子盆,就放在柴门口,等黑狗夜里过来了,叫它吃。父亲白天出去给人家做木活,夜里回来,就又见了黑狗,就把钵子盆里的兔子肉给它吃,一大钵子盆,那黑狗三两下就吃光了。
父亲很高兴,拍拍黑狗的头,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吧,叫你黑狼咋样。没想到那黑狗听了很开心,围着父亲转了两圈,又是作揖,又是伸腰的。
后来父亲进屋睡瞌了,那黑狗,不,是黑狼,就在柴门外蜷着卧好了。这几天夜里,庄上都很安静,没有什么乱哄哄的吵嚷。
就这样到了春上,家家户户都缺吃少粮,田里的麦子还远远没有抽穗,父亲还是出去做木活,我家的吃食倒没有太紧张,一是因为父亲常常是在主家吃饭,二是黑狼隔三差五就逮了野兔送过来,所以我们就没有向别人家借粮食吃。
我奶也很高兴,还特意叫上我妈去王堂庙烧了香,感谢黑狼,在这冬天里,给我们一家带来吃食。
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我奶就在东屋的神台上,弄了一个很大的木头,刻成黑狗的样子,外面涂了黑漆,就放在神台上,初一十五,就在屋里对着黑狗烧香祷告。
我父亲看了,觉得好笑,也没说话,任由我奶。
后来,有一回,父亲从南河湾做完木活回来,都已经后半夜了。现在父亲已经习惯黑狼热情的迎接了。见了黑狼,父亲一天辛劳的疲累,也就烟消云散了。
黑狼照例远远迎接,父亲把从主家带过来的骨头肉食都放到钵子盆里,给黑狼吃,黑狼像是嗓孔眼里有手一样,三两下就吃得净光。
父亲给黑狼接了压井里的水,放在地上给黑狼喝,黑狼也是一饮而尽。黑狼见父亲回来了,就还是跃出院子,瞬间消逝在黑夜里。
后半夜,父亲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叫惊醒,父亲拿了手电,拎了一把斧头就出了门。手电光里,有一个人趴在院外,黑狼死死咬住那人的裤脚往后扯。
那人就不敢起来跑,我父亲看见是东边的二别子,就知道他是偷东西的。没想到被黑狼给摁住了。
那黑狼,背上的毛高高竖起,大嘴里哈着热气,死死咬着二别子的裤腿处,分明看到有黄色的尿从二别子的裤管里流出来。二别子看见父亲出来,惊恐万状地指着黑狼。
而院边上,就是我家那根桐木杠子,本来父亲是要做烧锅用的风匣的。没成想被这二别子给盯上了。
这二别子也是点背,他刚刚扛出院子,就被黑狼看到了,然后就被死死拖着摁在了地上。那黑狼也没叫,也没咬,就那么鼓着铜铃子一样的眼,嘴里冒着热气与二别子对峙着,那二别子就吓得大叫,就惊醒了屋里的父亲。
后来二别子就被父亲放走了,而黑狼则跟着二别子一直到他家,那黑狼身形巨大,壮如犍牛,二别子吓得不敢反抗。
最近庄上总是有外庄的狗过来,不是咬这家的狗,就是追着鸡鹅咬,有时还撵人。吓得妇女孩子,大白天都不敢出门。就是东西两庄的狗头领,也打不过。
有天吃过午饭,我去老坟院逮老水牛玩。我一直去那里玩,那里老水牛多,一个人也能玩一个后傍。远远地就听到有狗叫,我也不怎么怕,狗见多了,也知道怎么吓退它们。
我就跑到那个最大的石碑边上,爬在坟头上,看哪棵树上有老水牛。不一会儿,就看到有不认识的好几只大狗,有黑的黄的,远远地跑过来,钻进一个起了坟的坟坑里,像是在躲藏什么一样。
我一看,心里在笑这些狗,你们平时不是挺厉害嘛,不是咬鸡子就是咬鹅,咋现在不中了。我也不找老水牛了,看这些狗躲在坟坑里没一会儿,从一个石碑后面,就闪出一个巨大的黑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