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庄上家家户户,都会养一两条狗,来看门护院。我们家也陆续养了几只,都是虎头虎脑,肥胖可爱。
洪家坟庄上,分东西两个部分,东庄是一个老祖宗,西庄是另一个老祖宗,不过大家都姓刘,只是两边世代延续下来,早就出了五服,所以虽然都在一个庄上,关系也就那样。
每逢有白事,不论东庄还是西庄,大家都去吊孝,只不过,假如是东庄的事,东庄的就当自已户,要出钱出力,而西庄也仅是拿点火纸去吊个孝就完事了。
所以,我们庄上的祖坟也就是在东西两庄的中间,那一片空地上,起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坟包,有些立有石碑,有些就那么光光的就一个土堆。
我也不知道他们缅怀的是谁,自小就只关注里面好玩的东西。其实,那片坟地,很少有人去祭拜的,毕竟年代太久远了。所以人迹罕至的地方,常常有好些不为人知而好玩的事情。
坟地里,不知道为什么都种了好多榆树。那榆树高高大大,叶子小而密,枝繁叶茂。那些榆树挤挤挨挨,后来都占满了整个坟院。
可能是边上有一条水沟吧,水源丰沛,这榆树长得越发高耸,越发茂盛,没几年,远看过去,那坟院就只能看见高高的榆树遮天蔽日地像是盖锅一样,把那坟场挡得密不透风。
而这些树下,多是树叶摞树叶,厚厚的积了一大层,人踩上去,像是踩着了荒草,有时还会摔跤。奇怪的是,这树下竟然不长各种杂草,唯有这树叶年复一年堆积。
所以,只要长时间不下雨,这里就了狗狗们的天堂,各家的狗都会不约而同地到这里玩,起初就几只,后来发展到东西两庄几十条,大大小小的都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东庄和西庄的狗子们,都有了一个巨大的狗头领。那狗头领,都是身躯高大威猛,浑身横肉滚动,毛色油光发亮,走起路来矫健有力,身后常常是跟着一大帮高高低低的狗喽啰。
刚开始,东庄西庄的狗狗分别由各自的狗头领率队,跟别的庄上的狗狗不定期地打仗,每有仗打,常常是几十条狗狗,在一大片空场地里,捉对撕咬,那个场面,狗叫声,撕扯声,奔腾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经常是难分胜负,一般狗打仗,多是午后,场地也多是坟场。因为这些地方,人迹罕至,空场比较大,就算咬死一两条,也没人在意。
有一年冬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父亲从西乡大姨家回来,远远地就看见栅栏边上,有一堆黑黑的东西在蜷伏着。
父亲本以为是谁家的衣服或床单什么的,被这大东北风给刮过来了,也没在意,可在父亲要推开柴门进院里的时候,父亲看到那团黑东西居然动了动。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外面到处一片雪白,这黑色显得特别扎眼。父亲就没直接进院子,折回来踩着厚厚的雪,过去想看个究竟。
过去时,父亲心里确实没怎么在意,要是谁家的东西掉这儿了,我就捡起来还给人家。可走过去一看,那团黑东西,居然是一条大狗。
那狗头刚刚动了一下,本来是头插在身体里蜷缩着的,可能是听到了人的走动,它就轻轻抬头看了一下。天寒地动,这是哪里来的狗啊。
父亲用脚轻轻碰了一下这狗,狗抬头看看父亲,没成想,尾巴轻轻摇了几下,也没站起来,嘴巴张了几张。父亲感觉它是饿了。
可他没有看到,这漫天飞舞的大雪地里,到处都盖着厚厚的雪被,而在这毫无遮拦的栅栏外,这黑狗身上竟然没有一片雪花。
父亲赶紧进了院门,到灶屋里,端出一碗凉了的剩红薯饭,用一个钵子盆装了,拿到那狗的身边,放好,也没看它吃了还是没吃,就回屋了。
快晌午了,雪已经不再下,院子内外,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父亲就扛着扫帚出来,想扫出一条能拿柴火做饭的道,没成想,看到那钵子盆里的饭已经被吃没了,看来这东西是饿了。
父亲想着,四下里看,却没有看到这狗的踪迹。父亲就把钵子盆拿到院里,出来呼啦呼啦地扫雪,一会儿,一条干干的路,黑洞洞地出现在雪窝里了。
晚上,东北风还在嘶吼,谁家院外放着的木头杠子,被人偷走了,主家咋咋呼呼地嚷,四边大大小小的狗不明白原因都跟着在叫,风声裹挟着乱哄哄的吵嚷和狗叫,庄上一片大乱。
父亲也起床,扛了一把铁锨,站在院门口看究竟。没成想,一条黑影,从外面柴火垛边出来,慢慢走到父亲面前,轻轻地坐下。
暗夜里,父亲能感觉到就是白天那条大黑狗,也不知道这狗从哪里来的,居然到咱家院子边上守夜。父亲心里挺高兴,这东西有灵性啊。
那狗通体黑色,身材巨大,像个小牛,坐在父亲眼前,那么一大堆深黑,父亲认为这狗,如果在咱家不走的话,肯定能成为一条看家的好帮手。
因为夜里这乱哄哄的,它竟然没叫,可能没人或狗路过这里吧。
父亲试着去摸了摸那狗头,没想到那狗毛,竟然顺溜光滑,一点也不扎手,自有一种舒服的柔和。父亲就对着黑狗说,要不要去院里去。黑狗就站起来,摇着粗粗的尾巴。
父亲听边上的声音渐渐小了,就回了院子。在掩柴门的时候,就看见那黑狗就蜷蜷地卧在了门边上,就那么黑黑的一大团,安静地像是一堆黑色的土。
夜里再没有惊扰,天亮后,父亲出来开院门,没了那黑狗,倒是多了两只褐色的野兔,父亲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那兔子应该刚刚死不久,身上还有点热气。
翻了脖子上的毛看,有温温的血迹,分明是什么咬死的。赶紧叫了妈出来。妈说这雪天里,咱家娃还没有起来,谁逮了兔子给咱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