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随着那水,腾出一个巨大的头颅来,那头颅上,四四方方,有着黑色的鳞甲,那鳞甲,在晨光里泛着幽幽的光芒。
那头颅有小簸箕一样大,上面两个长长的角。这头颅在白花花的井水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
狼猪毛被吓得一下子跌倒在狼猪旁,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看着那井口慢慢地长出来一个巨大的头颅,然后再长出来一棵大树一样的粗檩条来。
那粗檩条,上面鳞甲斑斑,黑光幽幽,高大粗壮。井水持续外泛,周边被水浸泡如同下了一场暴雨。狼猪毛看到这样的情形,知道遇到怪事了。
这分明就是一条大长虫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大长虫,头已经长成了,看来过几天这大长虫就要变成龙了啊。狼猪毛吓得魂不附体,不自觉裤裆里已经骚气冲天,他被吓出尿来了。
就在那大长虫尾巴将要冲出那井口时,那狼猪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胸腔里发出一声怪叫,冲着那大长虫就飞了过去——这是后来狼猪毛说的,就是飞,不是跑。
那狼猪白长的胖身子,像是长出了翅膀,根本是脚不沾地,冲了过去。那大黑长虫一看,来了个粗怪的东西,就猛地里一缩。
那身子像是弹簧一样,缩成了几个大盘子,那四四方方的大头,吐着长长的红芯子,两只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盯着狼猪张了张巨大的嘴,像是要一口把这狼猪吞下。
谁也想不到的是,这狼猪本身就是一头巨大的长白猪,现在飞到这黑长虫跟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地一滚,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闪着银光的银鳞大蛇。
那四条腿,分明化成了四个巨大的利爪,就着那狂喷的井水,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巨大的尾巴扫着地上的井水,在狼猪毛看来,这分明又是一条大白长虫,像大檩条一样,矗立在黑长虫面前。
这黑长虫刚刚看起来还是巨大无比,而现在狼猪化成的白长虫一出现,那黑长虫就显得略微小了点,细了点。只是那黑长虫,就是没有四个让人心惊的大爪子而已。
狼猪毛,就瘫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做梦也梦不到的场景。一边是往外汩汩冒着水的四四方的井口,一边是两条巨大的长虫将要开战,而刚刚还要蒙蒙亮的清晨,突然间黑成一片。
狼猪毛就模模糊糊看到两个巨大的檩条,在半空里时而伸展,时而盘曲,相互撕咬间,还夹杂着不知从哪里过来的风声。
好几次,狼猪毛都看到那黑长虫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到白长虫了,狼猪毛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可白长虫极其灵活,猛地一低身子,反过来一抓,就拦腰把黑长虫给抓到了。
白长虫张开血盆大口,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白长虫嘴里喷出一道浓烟,瞬间把黑长虫给团团包围。
只听到半空里一声巨响,那黑长虫就一阵卷曲,跌落下来,那檩条一样的身体像是被抽了筋一样软塌塌地掉进了四方井里。
那井水里一阵翻腾,慢慢地水也不往外冒了,半空里那黑白浓雾也慢慢隐在了薄雾里了。
天色放亮,薄雾消散,等狼猪毛做梦一样地醒过来,那狼猪已经站在自已的身边,眼珠已经不再血红……
我爹跟我絮叨着说到这里,就头一歪,发出了沉沉的鼾声,他睡着了。我看到牛食槽边上我家的那头黄牛,不知道什么时间竟然停下了吃草,甚至连脖子里的那个牛铃铛就已经不再响了,瞪着两个巨大的眼珠子,好像在听我爹说的故事……
我是知道的,看狼猪的家伙,整天没什么事,喜欢坐在狼猪身上,出去给母猪配种。当然不是他去配种,是他胯下这匹比驴还大的狼猪去配种。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这狼猪居然这么厉害,还能化为白龙,跟那井里的黑长虫搏斗。
这井里居然藏着一条黑长虫啊。怪不得,怪不得……这个时候,我才突然间明白了,不是人家不知道这里藏着一条黑长虫,而是人们根本就知道,只是不想说,不想到处宣扬而已。
所以,我站在这大坑边上,到处逡巡着看,也没有看到这坑中坑里活着的东西呢。原来这大长虫已经被狼猪干败过一次呢。至于后来它跟永九商量好的渡劫,可它又失败了。
看来洪家坟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我坐在树根上,看着平静得跟一面镜子似的大坑水面,心里面一直在想着,黑长虫,白鸭子,渡劫,消失,一直在想,脑子里就有些乱。
我就伸出两手,抱着头,身子靠着后面的榆树,任由阳光隔了树叶射到我的脸上。那阳光热乎乎的,照在我的眼皮上,我就感觉像是有温热的手捂着我的眼睛。
我动了动眼珠,只觉得那阳光把眼前罩出来一片红红的混沌,在那混沌里,我觉得眼前的大坑不见了,洪家坟不见了,远远地,像是走过来一个人影,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我却看清他的面容。我一急,就想睁开眼睛,可是我睁开了,眼前却一片漆黑。
我是被谁捂住了双眼,急忙摇头想挣脱,没想到二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小良,咋跑到大坑边上来了呢,你咋睡着了,不怕掉到大坑里啊。
我一听是二婶,二婶也把捂着我眼的手拿开,我睁开眼,只觉得一片阳光灿烂里,二婶笑吟吟地蹲在我身边,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怜爱跟关切。
我该不该跟二婶说,一个鸭子在这大坑里消失不见了呢,二婶知道不知道这坑下面的水底,有一个四方的小坑通着南面的那个四方水井呢。
我看看二婶,就有些嗫嚅着说着,我想去找二婶呢,就跑到这里,看这里的水面挺好看,没想到坐下来就睡着了。二婶就抱起我,一边跟我说,她去了背锅儿家拉家常去了,然后就问我饿不饿,要不要给我做好吃的之类的话。
我任由二婶抱着往家里走,我在二婶的怀里,还不住地回头看那大坑,那大坑还是波澜不惊的一汪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