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马蹄踏过泥泞的土路。
江灵像是被驮着的麻袋，一路颠簸。
背部此前被刺伤的几条口子逐渐震裂，那感觉就像是被铁荆棘牢牢缠绕。
“我们这是在往哪里逃？”他问。
名为露娜的干瘦女人没有回答。
身后是卡迪斯城里的追兵。
他们穿着灰白色的布甲，手里拿的类似战戟的兵器，嘴里高喊要把自己的手筋跟脚筋给挑出来。
“有人射箭了。”突然，江灵注意到变故。
其中有一个士兵，从背部取下一张牛角弓。
张弓搭箭。
动作一气呵成。
“愿女王祝福我！”士兵中气十足。
嗖——
箭矢射出。
干瘦女人背部正中一箭。
“这是异界黄忠面板的小卒？”江灵意外。
双方相隔有两百米以上，
并且还是在骑马高速运动的过程中。
干瘦女人脸上浮现出痛色，但她眼神冰冷地看着前方，“快到了。”
江灵闻言看去。
见一座大山耸立。
“是夜魔山？”江灵立马浮现出关于此地的传闻。
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夜魔山原本是叫另一个名字的，但大约是在十几年前，陆续有人在里面神秘失踪。
卡迪斯城里的负责人多次派出部队进山搜寻，但都没有所获。
于是后来，渐渐就有传闻说山里有被诅咒的怪物，以吃人为食。
黑刀镇上的居民们也讨论过。
一开始是认为有一伙悍匪窝藏在夜魔山里。
不过，因为十几年来都没有那伙悍匪的明确痕迹。大家后来就敬如鬼神了。
江灵想了一下，“......也算是一个神秘地点了。”
“她们是想逃进夜魔山里！”
后方的那伙追兵大叫了起来。
“快追！”
“不能让那个裱纸成功！”
士兵们开始慌张。
“伟大的女王啊，请再次祝福我，顺利除掉那个邪恶的生灵！”先前那个射箭的士兵，再次大喊。
他取出一根新的箭矢，搭上用牛筋制成的弓弦。
——嗖！
这一箭以极速射出，沿途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干瘦女人本就瘦弱的躯体，再次一抖。
江灵看见对方那张有着类似胎记的脸，出现苍白色。
“百发百中啊！”江灵彻底被惊到。
原身只是黑刀镇上一个名不经传的“野狗”少年。
在杀死嚣张跋扈的镇长儿子前，杀过的也不过是那些体格稍微大一点的成年人。没有真正面对过士兵。
“这里不是顶多是低魔世界吗？”江灵心想。
干瘦女人背部连中两箭，她身体前倾，潦草的发丝垂在了自己的脸上。
......好难看。
江灵才看清那张脸。
左脸是大片和白癜风病人一样的印记，让人联想到癞蛤蟆。
不过，近距离下观察，对方的真实年纪倒不像是很大的样子。
干瘦女人也死死地盯着江灵。
好像是以一个念头，强撑着不闭眼，昏死过去。
好在马已经跑进了夜魔山的地带。
大量树影取代了灰蒙蒙的天穹。
后方。
那伙士兵“吁”地一声，赶紧拉停战马。
他们在原地停留，仿佛对前边那座大山充满了畏惧，“...怎么办？”
“蒙格长官死了，黑刀镇的那条野狗现在还潜逃进了那里面。”
“......”
突然，其中一人收回目光，铿锵道，“闭上你的狗嘴！没有潜逃。”
“去附近的村子里找两个相似的一男一女，用火烧毁他们的面容。”
几人才明悟过来。
“那个女巫本来也活不了。”
射箭的那个士兵开口，
“她中了我两箭，夜魔山里可没医生。”
......
哗啦啦~
树枝像是魔鬼伸出来的手，疯狂地刮抓着自己。
扑通——
终于，一个重物摔落下去。
紧接着，江灵也跟着一同，重重地滚落在腐叶中。
“露娜！”
江灵溅了一身的泥，尤其自己背部还有伤口，血流如注。
苦于双手现在还负后，无法自由活动。
他赶紧叫道，“赶紧给我解绑了来。我带你换个地方再睡觉。”
那个干瘦女人躺在一个污水泊中，一动不动。
江灵只有艰难地朝对方蠕动。
心道说这“游戏”可也太真实了。
无论是背部的疼痛，还是这树林里的腐臭气味，
要不咱们适当下调一下感知度？
唰！
突然，就在自己刚蠕动到对方身边，
露娜猛地挺尸，一只手掐住自己脖子。
“野狗这就急不可耐地想要食尸了？”污水从潦草的发丝间流下，她那张脸尽是冰冷的杀机。
但她的眼神却很快一变。
只见那个少年居然并没有表现出慌乱，“在你威胁别人的时候，最好是真的有杀死他的能力。
不然只会暴露出你更多的脆弱。”
对方的手，其实已经很没有力气了。
这一下子，更多的只是测自己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我叫露娜....”
干瘦女人仍强撑着保持动作，但话说到一半，巨大的昏厥感就袭来。
江灵不知道，
好吧，
自己不能像乔布斯那样一味地追求效率，而忽视他人的感受。
这毕竟不是游戏，人家不是NPC。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吗？”江灵问。
闻言，干瘦女人脸上露出再奇怪不过的表情。
可状态实在太糟糕了。
她的手无力垂了下去，又试图去抓握背部的那两根箭矢。
可刚一触碰，她就更感到要晕死过去的痛苦，嘴唇哆嗦，“...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江灵说。
露娜被分散，眼下也只有保持对话，她皱眉，“什么意思？”
“一个古老东方国度的智慧谚语。”江灵解释，“意思就是说，当有好事要降临在你头上时，神灵会先行对你进行一番考验。”
“黑刀镇的野狗居然知道其他国度的东西？”露娜困惑，“你还是在尝试安慰我？”
“如果‘安慰’对你有好处的话...钥匙。”江灵再道。
“......”
露娜咬牙，拼着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夜魔山里有一个异变的怪物。它眼睛瞎了，是根据听觉来判断猎物的活动。”
还真的有怪物？
江灵心里想骂，这活脱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还以为是你哪个亲戚呢。
果然。
这树林里，安静得吓人。
“你可以选择救或是不救我...”露娜取出一个钥匙，同时盯着少年的双眼，又道，“只是我如果死了，我的灵魂一定会缠着作为生者的你。诅咒你一生的命运。”
谁料，对方不知何故，眼里流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露娜也做不了思考，整个人彻底倒下去。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冰寒雨水透过树林间的缝隙浇下。
江灵勉强转身，然后用早已经冻僵了的手指，无比困难地摸索钥匙。
天知道这到底有多麻烦。
对方昏死前也不帮一下小忙，给自己打开。
江灵好不容易才解开了手铐，一颗心稍微落了下去。
他摩擦都已经紫了的双手。
实在太冷了。
自己的背部也一样地在流血。
“诅咒我的命运？”他看着昏躺在地面的干瘦女人，回想对方最后的那句话，眼神特殊，嘴角想上翘，“你可真敢啊。”
旋即，又想到了更多，
比如说自己要不要独自求生离开？
“唉。”江灵心里叹了口气，
“我这算什么。”
“在现实中干最天诛地灭之事。在梦境里拿的也是恶人剧本，结果扮起了滥好人？”
他还是蹲了下去。
两根箭矢深刺入干瘦女子的背部，箭矢上有倒刺，用蛮力拔绝不可行。
得要有把刀子...
哗~
正在这时，江灵警觉。
远处的树林里突然发出一阵动静。
“是那匹马。”江灵看着动静的来源处。
“可怜的马儿。”
半响，见没更多的动静，他收回视线，脱掉本来就单薄的上衣，然后撕下来几条布，简易捆绑腰身。
这具身躯的原主人，也是在贫瘠苦寒之地长大的顽强野草，堪称耐疼王。
不过，终究只是凡人之属。
江灵被冷得嘴唇毫无血色，大脑思考速度也变慢。
只有刺激肾上腺素了。
江灵掰断露娜背部的箭根，然后朝准自己大腿，猛地扎进去。
“嘶——这酸爽。”他赶紧趁着自己还能动，寻找起了适合躲藏一会儿的地儿。
运气不错的是，自己在这附近寻找到了一个刚好能够容纳两个人的树洞。
江灵把露娜抱过去。
手往下一搭，江灵才发现，此女看起来瘦的跟柴一样，但臀胯却很丰腴。
他把露娜塞到树洞的最里侧。
“没法子了。”江灵开口说，“我也撑不住了。要是我能醒来，到时候是生是死再说，要是我醒不过来了，那就只有remake。”
露娜的眉头皱了皱，好像是听见了点什么。
扑通~
说完，江灵整个人再扛不住，大脑激素消退的瞬间，就倒了下去。
淅沥沥...
死寂的树林里，只有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安静声。
......
恍惚中，江灵梦见了自己一会儿在自己的山中洞府，和蚁王下棋，零号像是小侍女在旁边观看；一会儿梦见自己在昆仑里被那些灵师审判，江隐、江潮亭连顾果果都在审判席上；
又梦见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一个手腕上系着红绳和铃铛的小女孩，
明澈的那双眼睛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梦中梦中梦？
“狗哥。”
她轻唤。
“沙沙...”
树洞里并不干燥，潮湿得很，气味难闻，还有虫子爬动。
江灵眼皮动了动，睁开。
一时心情滋味难言。
“...还活着吗？”江灵沙哑，“这开局可真是。”
脑子里回溯了一遍剧情，发现就算重来，似乎也没别的更好路径。
身后贴着一团软物。
江灵伸手，察看对方体温。
“收回你的手。”对方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我还没死。我会视作是一种猥亵。”
“还活着啊？”
江灵开口，语气中充满遗憾。
还想说什么，但是想起了对方前面提到的，这地方有个异变生物。
“...咳，咳咳唔！”突然，江灵用手捂嘴。
不行。
虽然还活着，但身体也虚弱到离死不远了。
江灵朝外边看去，“雨好像停了。我出去找找机会。”
树洞里。
露娜的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要不然，其实比江灵更差十倍不止。
背部的箭矢还没有被拔掉。还在这种环境里，肉应该都烂了。
“神啊...”她闭眼，“你到底为何而生气，降下如此多的劫难。”
就在这时——
她感到对方停在了树洞外。
稍微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红光。
那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瘦削少年，仿佛将死之人，却又散发出了极特殊的气质。
“是禁忌之时。”露娜惊撼的声音发出，“它又出现了是不是？”
“昂...”
江灵应了声。
他抬着头，望着树林一角的夜空。
像是地面的魔鬼们伸手，试图抓拢猩红圣物，天空中的那轮血月。
“......原来在这儿啊。”江灵想着，“我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