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万象殿 善巧堂 日内
善巧堂的卷轴书册散落一地，是此前的震动所导致。
但没人有空顾忌这些，所有善巧小吏都在杂乱之中来回跑动，忙着搜集信息。
信息竹筒不断从莲花桌案里跳出来，安白檀焦灼地守在一旁。
最终小吏将信息汇总成一张字条递给安白檀。
安白檀接过字条（不展示字条内容），看了一眼，大惊，转身快步离开。
31-2。太初宫 仙居殿 夜 内
武皇只披了件长衣，坐在御座上，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杨婉在一旁陪着武皇，下面武三俞，武攸决一脸沉重。
武三俞哭丧着脸跪在武皇面前：燃爆起火的是含嘉仓。贼寇所用之物威力极大，数座仓窖顷刻坍塌，加上风大火急，仓窖谷物又都极易点燃，故……
武三俞迟疑，不敢再说。
武皇面无表情：说。
武三俞硬着头皮道：故……两岸近百仓窖，无一幸免。
武皇手指微颤。
武三俞忙补充：但臣已调集神都附近守军，尽快拆除下风向民宅，开辟避火带，以保火势不会向城内蔓延……
武皇打断，沉声问：伤亡呢？
武三俞不敢欺瞒，嗫嚅道：上次巡查后，内卫和羽林军加派一倍人手在含嘉仓值守，加上当地守军和含嘉仓工匠，伤亡尚无法计数……
武皇突然提高声音：你的意思是，错在朕不该派你去巡查？
杨婉忙给武三俞使眼色。
武三俞不敢再多说话。
武皇平复心绪，朗声道：传朕的话，漕军粮船即刻集结启程，各地监兑官十日内调集新粮，运至回洛仓暂且安置。若百姓恐慌，告诉他们，只要朕在，神都便有四海为援。宵小之辈以为毁了含嘉仓便毁了神都，毁了朕？可笑！
武三俞唯诺领命。
武皇看了眼武攸决：此事何人所为，尽快查清给朕个答复！
武攸决躬身：是！
31-3。万象殿 千目阁 夜 内
高秉烛正在跟公子楚对话。
公子楚：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高秉烛来回踱步：刚才那声巨响一定和春秋道有关。会不会方才的那声燃灯大典只是个幌子？还有一事蹊跷的很。我此番去春秋宫，带回来了一个春秋道的杀手，在我排查伏火雷霆的过程中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帮我。
公子楚闻言更加奇怪：春秋道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安白檀面色沉重，拿着字条快步走了进来。
安白檀将字条递给公子楚：郎君，含嘉仓炸了。大火目前尚未熄灭，但可以确定，神都的储粮保不住了。
公子楚闻言猛地站了起来：消息属实？
安白檀沉重点头。
公子楚：伤亡人数呢？
安白檀摇头：正在统计。目前大理寺、内卫和禁军全部出动，全力抢救伤员。
郎君，含嘉仓有整个神都的存粮，如今被炸毁，神都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公子楚攥紧了拳头：如此大事，我联坊竟然毫无预警！春秋道故意赶在燃灯大典之际，联坊无暇他顾的时候行事，分明是早已盘算好了！
高秉烛：含嘉仓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公子楚冷笑：好一出声东击西！
高秉烛：春秋道如此大费周章炸毁含嘉仓，一定是……
安白檀打断高秉烛：执戟郎，还有一事。
高秉烛：何事？
安白檀：月华君两日来音信全无，内卫在查她的下落，刚查到她去了含嘉仓。
高秉烛脸色骤变。
31-4。太初宫外 夜 外
武三俞和武攸决两人走向车驾。
武三俞一脸愁苦：他们炸什么不好，偏偏是含嘉仓！圣人这次是真动怒了。若给不了圣人满意的答复，你我此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武攸决：表兄放心，我一定尽快彻查此事。
武三俞叹气：现在连一个凶徒的影子都没看见，如何尽快。
说话间，武三俞瞥到高升在不远处恭敬候着，不耐烦道：何事？
高升：晋王殿下，我有一事要禀，可能与今日含嘉仓爆炸凶徒有关。
武攸决下意识看了高升一眼。
高升趋近上前，颇为自矜：有线报称，爆炸前，高秉烛和百里弘毅二人曾在有伏火雷霆的地方出没……
武三俞笑了：很好，此事可疑，给我好好查。
高升忙应下。
这时，王昭阳匆匆上前，跟武攸决耳语了两句。
武攸决忽然身形一晃，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剧烈咳嗽起来。
武攸决慌忙上车：我们马上过去！快！
武三俞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武攸决颤声：阿月在含嘉仓……
31-5。某酒楼 客房 夜 内
掌春使坐在矮几前，矮几上摆着茶壶、茶碗。
含嘉仓引发的神都动荡仿佛全在他的预料中，掌春使泰然自若，给自己斟茶、品茶。
矮几上还有一只空杯。
天通道人与另外两个道徒恭立在侧。
天通道人：春使大计已成，可喜可贺。
掌春使没说话，悠然拎着水壶给茶壶注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的脚步。
掌春使微笑：来了。
片刻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一身狼狈的掌秋使率领着宫嫣等春秋道手下闯进来。
掌春使淡定地给另一只空杯斟茶：师姐，喝茶。这茶烹得好，香气馥郁，回味清甜。
掌秋使冷冷地注视着掌春使，举剑指向他。
31-6。坊门附近 夜 外
高秉烛策马飞奔。
街头一片混乱，人群四处奔走呼号，武侯们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武侯甲：街上危险，莫要乱跑，都回家去！
高秉烛穿越人群，看到几个武侯正在缓缓关闭坊门。
高秉烛瞅准时机，狠狠一夹马腹，在坊门关闭前最后一刻冲出去。
武侯高喊：什么人？站住！
高秉烛已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31-7。某酒楼 客房 夜 内
掌春使看着指向自己鼻尖的剑，笑了笑：师姐这是做什么？师尊在的时候嘱咐你我相互扶持，师姐都忘了吗？
掌春使一边说着，一边淡定地将茶碗朝掌秋使推了推。
掌秋使冷笑：你还记得师尊的话？那我问你，高秉烛是如何找到伏火雷霆所在的？
掌春使：师姐说的什么话？伏火雷霆做出来，我就再没有过问，连我都不知道伏火雷霆在何处，又如何透露给别人？师姐，你我同门手足，该相互扶持才是。
掌秋使却听明白了：果然，都是你干的。
掌春使：你以为趁燃灯大典的机会用伏火雷霆炸死妖后，神道的大计就真能实现吗？
掌秋使：你什么意思？
掌春使：妖妇死了，还有太子。太子死了，还有皇孙。神道大计不但实现不了，还会被你拖累，成为那些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掌秋使恼怒：你炸掉含嘉仓就能实现大计？
掌春使意味深长地：含嘉仓只是开始。
掌春使说着，起身，逼近掌秋使，露出狂热的神色。
掌秋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露出慌乱的神色：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等掌春使回答，她朝宫嫣下令：将春使拿下！
宫嫣拔剑，结果她的剑竟然指向掌秋使。
掌秋使面色骤变，发现自己带来的人，竟然无一听她的命令，反而默默将她包围住。
掌秋使慌了，举起剑指着手下们：你们想干什么？
掌春使：动手吧。可惜，浪费了一杯好茶。
宫嫣和那些反叛的手下们听到命令，一拥而上，将掌秋使擒下。
31-8。百里府 厅堂 日 内
申非的遗体被安置在厅堂，上面简单地覆盖着白布。
芸芝看着申非的遗体，一下子没忍住，哭了出来。
柳然看着这一幕，神色悲戚，过来搂住芸芝。
芸芝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出门前还好好的……
不远处，百里五转过身去，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柳然轻轻抱了抱芸芝，仰起头，没有让眼泪落下。
31-9。含嘉仓 日 外
高秉烛走进含嘉仓废墟中，茫然环顾四周。
大火已经熄灭。
仓窖烧尽，成为焦黑废墟。窖顶不复存在，露出窖坑中烧黑碳化的谷物。
一群殓尸人在废墟中熟练翻找着尸体。
高秉烛仓皇抓过一殓尸人问：见没见过内卫的人？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娘子。
殓尸人茫然摇头。
高秉烛抓住旁边另一人，问同样的问题。
答案仍然是否定。
高秉烛一路问过去，没得到任何答案
他越发心急如焚，不禁冲众人大声吼道：有没有人见过武思月！
高秉烛的声音被吞没在风中。
无人应答。
突然，旁边废墟里似乎有人在微弱呼救。
高秉烛听到了，疯狂地扑上去：思月！是你吗？
却发现废墟中埋着的是个男人。
高秉烛下意识转身想继续去找思月，却迟疑了，犹豫片刻，随即捡起地上的一柄兵刃开始疯狂撬动埋在男人身上的木石。
高秉烛冲周围殓尸人大喊：快来帮忙！有人活着！
31-10。百里府 百里弘毅书房 日 内
百里弘毅靠坐在床边，沉浸在申非之死的震惊和痛苦中，一言不发。
柳然走进来，看着百里弘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阵心疼。
柳然：二郎，出去吃些东西吧，你一夜未睡，身子会受不了的。
百里弘毅不答。
柳然将托盘放下，走到百里弘毅身边坐了下来。
柳然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握住百里弘毅的手，轻轻地靠在了百里弘毅的肩膀上，无声地传递给他力量。
百里弘毅瞥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眼神微微一软。
31-11。百里府 庭院 日 外
柳然独自从百里弘毅书房出来，擦了下眼角的泪。
百里五一直在外面等着，赶紧过来。
百里五忧心忡忡：二郎他？
柳然打起精神：他心里难过，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五叔，请郎中开些安神的汤药，我怕二郎伤心，伤了身体。
百里五叹气，点头。
这时，庭院长廊那边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影走来。（不露正脸）
百里五循声望去，怔了下，随后瞪大眼睛，面露大骇。
31-12。密室 日 内
密室中一地碎石尘砾，光线昏暗，视野不清。
门被从外边奋力推开，李北七直扑到思月所在角落，发现已空无一人。
李北七慌了，四下喊着思月的名字，徒手翻动废墟找人。
突然，李北七的动作顿住。
一根尖锐的发簪逼住他的喉咙，正是思月。
李北七：阿月……
思月逼视李北七：炸掉含嘉仓就是你们的计划？
李北七的手探向腰间。
思月发簪向他喉管按紧：敢动就杀了你！
李北七拿出的却是药瓶，他看了眼思月的手腕：你受伤了。
思月看着李北七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不禁又恨又怒，一把打掉他手中药瓶，吼道：李北七！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跟春秋道为伍与天下人为敌？为什么你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面对思月的接连质问，李北七低头不语。
思月逼问：回答我！
突然，李北七向前一挺身，主动撞向思月的发簪。
思月连忙收手，李北七的脖颈还是被割破了，血汩汩流下。
思月捂住李北七伤口，厉声道：苦肉计没用，回答我，到底为什么！
李北七被思月的质问逼到角落，无法摆脱，左右为难，突然爆发出怒吼。
李北七：你非要知道答案？那我告诉你，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恨你，恨奉御郎，恨内卫，恨这一切，我要毁掉含嘉仓，毁掉神都！这样我才不算枉活一遭！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思月痛心疾首：你真是疯了！
思月擒住李北七：跟我回内卫，把事情说清楚，奉御郎自有公断。
李北七一听这话，神色激动起来，他似乎急于脱身，猛地出手，去抢思月发簪。
二人交手，思月有伤在身，发簪脱落，被李北七夺下。
李北七一把搡开思月。
思月拼命阻挡他。
李北七神色激动：你别逼我！
他喊话时，尖利的发簪正对着思月。
突然，李北七的眼神凝固，动作顿住。
思月低头，发现李北七的腹部被一柄长剑捅穿。
李北七身后持剑的，正是武攸决。
李北七用尽最后力气死死盯着思月，随即倒地身亡。
思月愣住。
武攸决似乎是紧急赶至，他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样子。
31-13。百里府 百里弘毅书房 日 内
百里弘毅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木然、神伤。
书房的门慢慢被推开。
百里弘毅以为是柳然回来，并没有抬头。
脚步声缓缓靠近。
百里弘毅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到来人。在他面前的竟是掌春使。
百里弘毅站起身，他盯着掌春使，眼神从难以置信到愤怒，最后慢慢冰冷下来。
掌春使：见了兄长，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百里弘毅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本来死去的人，又活着出现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或者说，我该怎么称呼一个春秋道的人？
掌春使：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百里弘毅盯着他。
掌春使：神道的人叫我春使，不过，（露出微笑）你还是可以叫我宽仁兄长。
百里弘毅：我兄长已经死了，你是春秋道孽贼，不是宽仁兄长。
掌春使脸上的笑容敛去，面无表情注视着百里弘毅。
多年未见的兄弟二人，目光角力。
百里弘毅：你来干什么？
掌春使：你是我的幼弟。你失去了自小一同长大的至亲，我就不能来看看？
百里弘毅压抑着愤怒：申非是死在你们春秋道手里。
掌春使：不是我。
百里弘毅死死盯着他。
掌春使：其他人见我，都是畏惧的，只有你敢用这种眼神看我。（走过来，打量百里弘毅）我走的时候，你还不到我的肩膀高。
百里弘毅：为何是含嘉仓，不是天堂？
掌春使微微一怔。
百里弘毅：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天堂，可你们却摧毁了含嘉仓。是何用意？断神都粮草？非两军对战，并无意义。制造神都骚乱？想来也不会那么简单。
掌春使不理百里弘毅的问题，答非所问：你我多久没见了？
百里弘毅：不记得。
掌春使笑了笑：你这是赌气。
掌春使举起手，伸到百里弘毅眼前，露出掌侧六指：真不认兄长了吗？
百里弘毅没看他的手，保持沉默。
掌春使也不恼火，微笑收回手：你自幼天赋异禀，我们相差十岁，却能在同一学堂读书。那时你我兄弟二人同吃同住，真是段好时光……
百里弘毅猝然打断他：为何要杀阿爷？
百里弘毅盯着掌春使，面若寒霜。
掌春使没回话，他伸手，似乎想像从前那样，摸摸百里弘毅的头顶。
百里弘毅躲开。
掌春使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回。
掌春使：你虽不问，我却明白，你很想知道，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里弘毅注视着他。
31-14。含嘉仓 日 外
一个痛苦呻吟的男子被抬走。
高秉烛双手指尖流血，彻底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被烟尘呛得不住咳嗽。
突然，他看到裴谏和一队大理寺的人自远处向他走来。
高秉烛冲他抬抬手，声音沙哑地问：有水吗裴亭长？
裴谏低头看了眼高秉烛干裂爆皮的嘴唇，没说什么，摘下水囊丢在他怀里。
高秉烛却没喝，而是用水将手中刀刃淋了淋，使之恢复锋利，随即起身，走向下一个废墟堆准备继续找人。
身后裴谏一挥手，一群大理寺官兵将高秉烛团团围住。
高秉烛身形一顿，回头不解地看着裴谏。
裴谏：带走。
31-15。百里府庭院 日 外
庭院中，掌春使的几个带刀手下，看管着柳然、芸芝、百里五等人。
柳然心中不安，压低声音：五叔，宽仁兄长不是死了么？
百里五惊慌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宽郎方才出现的时候，我魂都吓掉了。
柳然忧心忡忡：也不知二郎会不会有事。
31-16。密室外 日 外
思月面色苍白，呆呆地看着李北七的尸体被内卫的人盖上白布。
武攸决也默默看着这一幕。
思月心里堵得厉害，艰涩地：兄长……
思月喊出这声，喉咙哽住了，仿佛什么也说不出。
内卫的人要抬走李北七。
武攸决终于出声：等一下！
武攸决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想最后看一眼李北七，但他的脚步又止住了。
良久，武攸决最终没有过去，他仿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慢慢挥了下手。
思月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落下。
李北七的尸体被抬走。
思月走到武攸决身前，轻轻抓住他的胳膊。
二人无言，似乎在各自掩饰悲伤。
武攸决声音沙哑：我怕他伤了你。
思月扭开头，不让武攸决看到她的眼泪：嗯。
武攸决缓缓开口：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只有八岁，是我摸着头顶长大的。小时候也是个调皮顽劣的家伙，不知打了多少顿，才养成了稳重宽厚的性子……
思月听出武攸决声音里的悲伤，不由看了他一眼。
武攸决回避思月的眼神，扭头看向远方。
思月：兄长……
武攸决背对思月：我现在只想把他抓住，捆起来，像小时候一样狠狠打一顿，问问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可是……我没机会了。武攸决眼圈红了。
思月动容，走上前，轻轻用帕子帮武攸决擦拭他手上沾的李北七的血。
武攸决声音空洞：阿月，兄长是不是错了？
思月眼圈泛红，狠狠摇了摇头。
31-17。含嘉仓 城门 日 外
一群大理寺官兵把高秉烛围在中间。
高秉烛心急如焚：你们抓我干什么，去找月华君！她在含嘉仓！
这时人群分开，高升走到高秉烛面前，审视般盯着他。
高升：哪里有乱子哪里就有你高秉烛，这么巧。
高秉烛：你见过月华君吗？
高升：贼人炸含嘉仓，你也有份？
高秉烛急于找思月，顾不上和他纠缠，想从人群中出去。
高升大怒：拦住他！
几个大理寺官兵朝高秉烛去。
高秉烛：没空跟你们纠缠，谁再敢挡路，别怪我动手。
高升：想跑？！先交代清楚，大典之前，你做了什么。
高秉烛握紧刀柄。
众人警惕，拔刀相向。
双方剑拔弩张，矛盾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人群之外突然响起喊声：高秉烛！
高秉烛身形顿住，那正是思月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人群分开，思月快步走到他面前。
高秉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思月？
思月加快脚步向他走来。
高秉烛之前的满身戾气瞬间消失殆尽，推开面前的官兵，快步到思月面前。
高秉烛：你没事……（笑了）你没事……
思月看着高秉烛神色憔悴，知道他是关心自己，轻轻冲他点点头。
思月：我没事。（看到高秉烛受伤的手）你怎么那么傻。
高秉烛咧嘴一笑，情不自禁将思月拥入怀中。
这时，高升上前：月华君没事儿就好。（朝手下）把人带走。
思月一怔，护住高秉烛。
高升解释：此人与含嘉仓爆炸一案关系密切，我要带回大理寺审问。
思月：你可有证据？要是没证据，凭什么抓人？
高升：月华君这是要为难我？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武攸决来了。
思月脸上露出紧张神情。
武攸决走到高秉烛面前，冷冷地盯着他。
高秉烛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角力。
高升看见武攸决，立刻上前，赔笑道：奉御郎，我奉晋王殿下之命，要好好审这个高秉烛。
思月刚要辩解。
武攸决却先开口了：他与春秋道无关。
高秉烛和思月都愣了一下。
武攸决声音中满是疲惫：此人虽然可厌，不过说他跟春秋道勾结，却没有证据。
高升一怔。
高秉烛没想到武攸决会替自己说话，露出意外神色。
思月松了口气。
高升不好说什么，只得施礼，带手下离去。
31-18。百里府 百里弘毅书房 日 内
掌春使：你自幼资质不凡，热爱百工之术。阿爷喜欢你，连性子冷的祖父也喜欢你。祖父时常教你百工，我就只能在远处看着，因为我喜欢的讲经论道，祖父瞧不上。
百里弘毅面无表情地听着。
掌春使继续道：祖父在北冥书院有位同僚，喜欢议论国事，自名逍遥，祖父素来不喜欢他。可那位同僚却愿意与我聊些无用的话。百里家从不推崇无用之学，我便背着祖父，私下向他求教。
百里弘毅猜到了：逍遥子？
掌春使微笑，点头：是我师尊。
百里弘毅：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掌春使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后来我慢慢长大，从师尊那学到了很多世间的道理。
师尊说，杂草蔓野，需明火焚之。你可知，何谓杂草？
百里弘毅没说话。
掌春使自顾自继续道：妖后喜欢重用庶族，提携那些出身如草芥一般的贱籍，还说什么，任人唯贤？（讥讽地笑）她是心虚。因为她这个圣人，本就是跳上枝头，自以为成龙成凤的麻雀。
掌春使走近百里弘毅身前：卑贱荒草迎风生长，芝兰玉树却遭人唾弃。你说，公平么？
百里弘毅明白了：你的目标从来没有变。
31-19。百里府 庭院 日 外（闪回）
年轻时的百里宽仁正与几个青年才俊高谈阔论。
幼年百里弘毅手里拿着个孔明锁，一边摆弄一边走到了庭院旁，听着几个人侃侃而谈。
百里宽仁：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老子此言何意，诸公可知？
一个人打断他：宽郎，你就别掉书袋了，不是说抱负吗？你的抱负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青年也说：对啊，是匡扶社稷，还是惠济百姓呢？
百里宽仁自负地一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社稷算什么？百姓又算什么？我要求的，是正道！
众人不解：正道？你说说，正道是什么？
百里宽仁：牝鸡不司晨，君臣不易处。门第俨然，礼乐昌盛。
众人面面相觑。
青年甲连忙打断他：宽郎慎言！当心被人听去，累及家人。
百里宽仁却面现狂热：难道你们不认同？当今天下，寒族冒进，华族沦落，乾非乾，坤非坤……
几个人一拥而上，有人往百里宽仁口中塞吃的，有人给他灌酒，一连串说道：宽郎，吃好喝好，莫要胡言乱语。
远处，幼年百里弘毅默默看着。
（闪回结束）
31-20。百里府 百里弘毅书房 日 内
掌春使露出欣慰笑意：你我毕竟是兄弟，你果然懂我。
百里弘毅目光冷峻：阿爷也算你说的杂草？你连他也要杀？
掌春使摇头：阿爷不是我杀的。我对杀人没兴趣，不论谁死，都只是棋局的一步，含嘉仓也只是棋子罢了。你不必纠结。你只需知道，神都眼下，明火已经燃起。我就快赢了。
百里弘毅敏锐地：含嘉仓只是个棋子？果然，摧毁含嘉仓，不是你们最终的目的。
掌春使笑了笑，一副高深模样。
百里弘毅：神都七天，天枢至高，天堂至伟，天津桥地处要害，你有连山诀，为什么选择含嘉仓作为目标？
掌春使淡淡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百里弘毅闻言神色一动：除非，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毁了神都。
掌春使哈哈大笑：难怪阿爷和祖父当年都更加偏爱你，你确实聪敏，假如你我兄弟能同心，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可惜，可惜。
百里弘毅眉头紧锁，揣测着掌春使的计划。
掌春使朝外面下令：带进来吧。
百里弘毅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很快，被五花大绑的掌秋使带了进来。
掌秋使嘴里塞着布。她恨恨地盯着掌春使。
百里弘毅认出掌秋使，眼中燃着火。
掌春使走到一个手下前，抽出他的剑。
掌春使打量着锋利的剑刃：阿爷生前疼你爱你，他的仇，自然该你来报。
掌春使说着，倒转剑柄，递向百里弘毅。
百里弘毅愣住。
掌春使森然道：害死阿爷的幕后主使，就是她。你不是想报仇么，我给你机会！
百里弘毅下意识接过剑，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掌秋使。
掌秋使被人按着跪倒在地，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百里弘毅死死看着掌秋使，将剑抵在她脖子上。
掌春使：动手。
百里弘毅握紧剑柄，手忍不住发抖。
掌春使突然大声呵斥：还在犹豫什么？手刃仇人，不是你的目标么？
百里弘毅迟迟下不了手。
掌春使猛然上前，从他手里夺过剑，利落地刺入掌秋使的心口。
百里弘毅怔住，亲眼看着掌秋使气绝倒地。
掌春使将剑丢在百里弘毅脚下，随后，看也不看百里弘毅，迈步朝外走去。
百里弘毅像是耗尽全部力气，脸色苍白。
眼看着掌春使要离开。
百里弘毅声音嘶哑：我们百里家也不是贵族出身，你自己也算是杂草。难道你的这把明火，要将自己都焚烧殆尽？
掌春使脚步停下，没回头：你错了，我不是杂草，是藤蔓。
百里弘毅：藤蔓？
掌春使：藤蔓也是有遮天蔽日的机会的。
百里弘毅：痴心妄想。
掌春使：没关系，你明不明白都不重要。待我遮天蔽日之时，你自会看到，我才是对的。
31-21。含嘉仓外 日 外
武攸决与思月等人从含嘉仓出来。
武攸决努力收敛悲伤情绪，正色道：含嘉仓出这么大的事，神都定然大乱，我得回内卫主持局面，此处……
思月：此处有我。
武攸决却迟疑了：不休息？
思月摇了摇头，神色坚定。
武攸决同意了：照顾好自己。
武攸决转头看见高秉烛在不远处看着这边，再看思月也一直朝着高秉烛那边瞥，叹了口气：高秉烛配不上你。
思月不说话。
武攸决见劝说无效，只得道：去吧，抓紧时间。
思月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朝高秉烛走去。
高秉烛思月远离众人，私下说话。
高秉烛关切地看着思月：还撑得住吗？
思月神色疲惫，却点了点头：含嘉仓出了这么大事，联坊估计也一团乱了，你要赶紧回去。别担心我。
高秉烛看向思月身后的那群内卫：李北七的事，我知道你难过……
思月截住他的话：他为何会为春秋道做事，这中间不管有多少秘密我会调查清楚。
高秉烛：现在神都很乱，你千万小心。
思月：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是……别让我担心。
二人四目相对，强抑着心中对彼此的关切。
高秉烛深深看思月一眼，转身离去。
31-22。太初宫 仙居殿 日 内
仙居殿内，武三俞、杨婉在御座下。殿中气氛凝重，二人都不说话。
武皇在御座上坐着，看着他们：怎么，贼人祸乱神都，都一整天了，你们连他们的阴谋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武三俞和杨婉不敢回答。
武皇：含嘉仓毁了，你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朕高官厚禄养着你们，是等到出事的时候让你们惊慌失措的吗？
二人赶忙齐声回话：臣等无能，罪该万死，请圣人爱护御体，不可动怒。
武皇：这会儿又开始操心起朕的御体了。若没有你们气朕，只怕朕还能延年益寿。如今看着你们这个样子，朕纵使天天服食仙丹，怕也是活不成的。
武三俞赶紧说：圣人不可口吐不吉之语。圣人弥勒转世，佛光照护，命同劫石，寿等江海，延年千载。
武皇：是啊，说起吉利话来，朕哪能与你们相比。
武三俞一惊，忙岔开话题，郑重道：圣人明鉴，此次燃灯大典贼人作乱，含嘉仓大火，如此重大之事联坊竟然无所察觉，实乃联坊失职，必须追究重责。不如此，不足以向天下交代。
武皇听了这话似乎终于感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武三俞继续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联坊为圣人效力多年，无论是手段还是忠心都不缺，缺的只怕是一个果敢、明智、有手腕的主事之人。
杨婉听到此处，神色一凛。
武皇注视着武三俞，神色高深。
武皇：照你这么说，联坊现在的主事该换人了？
杨婉低眉垂目，不露声色。
武三俞：臣的意思是，联坊事关重大，必须要交在聪敏、干练又忠心无二之人手中。当然，论忠心，现在的公子楚定然没问题，只是，论手段……
武皇：你既然有此提议，想必有举荐人选了。
武三俞小心翼翼地：圣人，臣推举内卫奉御郎武攸决接掌联坊。
武皇没有表态，若有所思。
杨婉看武皇没说话，也不敢冒然议论。
武皇沉默片刻：传奉御郎。
31-23。万象殿 千目阁 日 内
公子楚面色凝重，他面前案几摆着几张纸条，是联坊收到的含嘉仓伤亡统计情报。
（字条上写着：“仓窖彻底损毁七成，重创二成”“至辰时三刻，发现死亡八十六人，重伤二百余人”“至未时三刻，发现死亡一百三六人，重伤三百余人”“至酉时三刻，发现死亡一百七十八人，重伤三百余人”）
安白檀担忧地看着他：郎君，圣人传召了晋王和奉御郎商议含嘉仓事宜，但迟迟未传召我们联坊，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子楚：不要妄自揣测圣意。
安白檀心里愈发不安：含嘉仓关系神都根本，如今毫无征兆地被炸毁，圣人定然震怒。哪怕她老人家迁怒你几句，我也心里踏实些……
公子楚：含嘉仓出事前，联坊完全没有预警，确实会被指摘。就算圣人不说话，
只怕那些一直觊觎联坊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安白檀心急：可高秉烛不是解决了天堂大殿的危机，咱们分明尽了职责……
公子楚看了她一眼。
安白檀咽下后面的话。
公子楚：圣人将公子楚的职责委派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如今我辜负了这份信任，圣人是罚是骂，我该受着。
安白檀不说话了。
31-24。太初宫 仙居殿 日 内
武攸决在丹陛下，向武皇叩拜：臣受召觐见来迟，请圣人治罪。
仙居殿内，此时只有武皇和武攸决二人。
武皇：有什么可怪罪的。神都出了这种事，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武攸决：臣职责所在，不敢稍有懈怠。
武皇轻：再加个担子，你担得住吗？
武攸决一怔：臣不明白。
武皇：朕在考虑，联坊的公子楚是不是得换个人了。
武攸决微怔片刻，随即脸色骤变，露出震惊的神色。
武皇：你是聪明人，朕也一直看好你。
武攸决连忙叩拜：圣人恩遇，臣感佩不尽。
武皇：你答应了？
武攸决伏在地上，惶然道：圣人常说联坊是耳目，内卫是臂膀。臣为圣人执掌臂膀这些年，自忖虽有遗漏，却忠心无二，圣人满意便是臣的唯一所求。
武皇：你不愿意？
武攸决到此时才敢抬头向武皇觑去，斟酌地说：圣人的耳目与臂膀岂可委于一人之手。
武皇：朕信任你。
武攸决：臣不敢有负圣人重托，只是臣着实没有同时执掌内卫与联坊的本事。
宗室之中英才辈出，还请圣人另觅贤良之人接此重任……
武攸决说到激动处，忍不住连连咳嗽，撕心裂肺一般。
武皇：起来吧。
武攸决听令，赶紧起身。
武皇：不必紧张，晋王说联坊应该交给你掌管。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武攸决：晋王厚爱，臣感佩不尽，只是天下要冲，岂可归于一人之手。臣愧不敢受。
武皇不置可否，若有所思。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