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黄安家 院落 昏 外
黄安家院落中,黄安生前遗物分门别类堆了一地。
百里弘毅俯身在地,细细翻检。
黄家几名亲眷站在一旁,目光戒备,颇有微词。
黄安族弟:阿嫂,这可是亡者大不敬啊!
黄安妻子容色凄楚却坚定:让他查,你阿兄若真是遭人害命,让他含冤地下,才是大不敬。
申非自堂屋中抱着另一只装满遗物的大筐出来,放在百里弘毅面前。
申非:二郎,还有这些。
百里弘毅专注无语,仔细翻看筐中杂物。他捡起两张单据细看,沉思一瞬,忽然起身,举步来到黄安妻子鬓边,深深一嗅。
黄安妻子吃了一惊,连忙后退。
黄安族弟大怒:干什么?你辱我阿嫂!
几个人说着就要动手,申非却已经挡在了百里弘毅身前,警惕地瞪着众人。
百里弘毅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问黄妻:你用的是什么头油?
黄安妻子垂泪:莫说现在是未亡之身,就是从前,也无非荆钗挽发,哪里会用头油?
百里弘毅举起单据:南市胭脂行,波斯远来的郁金油,是给谁买的?
黄安妻子:偏房翟氏喜欢这些,亡夫之前给她买过。
百里弘毅环视左右:黄安还有个偏房?我来了两次,为何没见过?
黄安妻子:上个月亡夫已经将她撵走了。
百里弘毅:为何撵走?
黄安妻子:翟氏嘴馋偷吃,打翻了一锅甜羹。
百里弘毅思索过后,收起那张单据。
7-2。 黄安家外 昏 外
百里弘毅和申非走出黄安家。
百里弘毅:走,去南市。
申非愕然:去……南市?
百里弘毅:那波斯郁金油价值非凡,若黄安都舍得给翟氏买,又如何会为了一锅甜羹便将她逐出家门?
申非:二郎是说这其中有隐情?
百里弘毅回过神来,看向申非,不解地:我何时说过?
申非被问得一噎:那二郎说这些是何意?
百里弘毅:我得去胭脂铺问问。
百里弘毅说着拔脚就走。
申非万分无奈:二郎,这个时候南市都关了。
百里弘毅这才醒悟,抬头看了看天:那就明日一早去。
7-3。 内卫府 书房 晓 内
思月步履匆匆,走进书房。
只见身披貂裘的武攸决正坐在一个炭盆旁烤火,脸色苍白,脸颊凹陷。
思月低声:奉御郎。
武攸决:叫兄长。
思月改口:兄长的病复犯了?
武攸决:被你气的。
思月:思月知错……
武攸决:你也不用忙着认错,若不是联坊通知最近的宋公及时赶到,我就见不到你了。
思月:事态紧急,我来不及回城报告。兄长,昨夜那些力夫呢?
武攸决:宋公已派人押送到内卫了。
思月:可审出什么?
武攸决:他们是垂柳行的,奉百里延之命偷换铜料,已有数年之久。此案系百里延贪墨,无需再查。
思月不满:兄长!百里延已死,拿什么贪墨!此案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武攸决严厉道:此案已定,不用再查了!我倒要先问问你,是谁允你拿圣人御赐的芙蓉牡丹令为那个通缉犯高秉烛担保!?
思月:高秉烛不能冤死,他若死了,我查案的线索也断了一条。
武攸决:他杀了鲁执三人。单只这一条,他便是千刀万剐也不冤枉。
武攸决瞪向思月。
思月的气焰登时被压制下去,却又不服气地低声辩解:百里公案事涉春秋道,他与我一样,只是想揪出那幕后黑手。可兄长却草率结案,给百里公定了一个贪墨铜矿的罪名,这未免……
武攸决:武思月,慎言!春秋道是圣人的心头大忌,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圣人知道,那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思月:若是能查明真相,护卫神都,便是天翻地覆又如何?
武攸决冷冷地盯着思月:那高秉烛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思月低头不语。
武攸决:你若再敢私下与那高秉烛见面,休怪我不留情面!
思月说不出话,武攸决的咳嗽声愈发剧烈。
7-4。 万象殿 千目阁 晨 内
公子楚立于凤凰左眼的位置,俯视着神都城。
安白檀立于公子楚身后。
殿门打开,韩冬青脚步匆忙地从外面走进来,在公子楚身后行了一礼。
韩冬青:郎君。
公子楚:殿上之事你听说了?
韩冬青:武攸决为了粉饰太平,将此事定性为百里延贪墨。郎君,如此一来,联坊无辜受累……
公子楚打断他:此事确系我联坊失察,算不得无辜。圣人责罚也理所应当。
只不过,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韩冬青抬起头,望向公子楚。
公子楚:无论是告密者父女被害,还是昨夜的铜矿失窃,这些凶徒似乎有办法,绕过联坊的监察,此事实属蹊跷。
韩冬青一惊,试探地:郎君的意思是……
公子楚:联坊真的出了内奸。
安白檀闻言,猛然看向公子楚:内奸?!
公子楚面色平静,眼神阴冷。
7-5。 白浪家 晨 内
高秉烛坐在桌边,手中捏着半枚被熏黑的木牌符,仔细端详着。
天狗(OS):我只是依信号行事,信号指向何处,我便把铜矿运向何处。其余的,我一概不知。……什么垂柳行,我真的没听过。……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给我个痛快吧。
(闪回)
天狗被绑在树上,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高秉烛从他腰间摘下半块木牌。
(闪回结束)
高秉烛仔细观察木牌,木牌上画着一些波浪纹。
此时,远处响起鸡鸣。
白浪踏进家门,发现高秉烛正坐在桌子前,登时有些心虚。
白浪:高,高帅,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一晚上没回来我都担心死了,到处找你呢!
高秉烛看了白浪:你是去找我,还是坑蒙拐骗去了?
白浪眼神飘忽:什么坑蒙拐骗,我早就不干这些勾当了。(转移话题)哎高帅,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高秉烛不理白浪。
白浪凑到高秉烛身边看了一眼,好奇道:你拿这木牌符做什么?
高秉烛:你认得这符?
白浪:这是漕运黑市交易用的木牌符。
高秉烛闻言看向白浪,皱眉道:漕运黑市交易?
白浪凑近高秉烛,仔细端详了木牌符片刻:不会错,这是漕运黑市交易会用的木牌符。漕运的货物多且贵重,交易时会格外谨慎些。这种木牌符小巧精致,即便被发现,也可以推说是饰品。
说着白浪从高秉烛手中拿过木牌符细细查看:不过这符上的花纹……好像是垂柳行的。
高秉烛看向白浪手中的木牌符,陷入了思索:看来得去趟垂柳行了。
高秉烛说完,抬头看向白浪。
白浪会意,变了脸色,愁眉苦脸道:啊?又是我?
7-6。 太初宫 仙居殿 日 内
武皇端坐在梳妆台前,凌羽等侍女为她梳妆。
此时,杨婉带着一帮太监,将一副巨大的铜镜从外面搬进来。
武皇一扭头,问杨婉:这是何物?
杨婉:巽山公求见圣人。这是他所进波斯铜镜,用纯铜打磨而成,鉴人极为清楚。
武皇冷哼一声道:好货都自家捂着,这时候倒是肯拿出来了。
武皇移步镜前,清晰的镜面照出了她的皱纹,反映了她的老态,她顿时有些不悦。
7-7。 太初宫 仙居殿外 日 外
柳襄跪在仙居殿外,他身材微胖,没多时就出了一身汗。他从怀里掏出扇子,想扇扇风,左右看看,又放回了怀里。
宫女凌羽从里面出来,低声道:圣人不想见你,巽山公早回吧。
柳襄跪伏在地,并不言语。
7-8。 南市 胭脂行铺 日 内
百里弘毅和申非站在胭脂行的柜台之前。胭脂铺的老板正拿着那份单据细看。
胭脂铺老板:不错,正是我们的单据。这个翟氏,是我们店的常客。不过已经有一阵子不曾上门了。
申非:是何故?
胭脂铺老板:这我哪知道?
百里弘毅追问:她家住何处?
胭脂铺老板不耐烦道:不清楚!
申非:那她……
胭脂铺老板打断申非:二位到底买不买东西?不买就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申非:你!
百里弘毅冲申非淡淡道:走吧。
7-9。 南市 垂柳行商铺大门外 日 外
白浪行至一处商铺前,抬头望去,只见牌匾上写着“垂柳行”三个字,只是门前并无客人进出,显得十分冷清。
白浪苦着脸:为什么又要我来……
白浪说完,还是踏进了垂柳行。
7-10。 垂柳行商铺 日 内
垂柳行内设宽阔,四壁货架陈设雅致。
白浪状似不经意四下查看,又翻了翻柜台上的几个账本,一无所获。
这时,一个账房模样的人从后堂走出来,斥责道:哎哎,你干嘛的?这是你来的地方吗?走走走!
白浪凑到账房面前,将手中那半块木牌符展示给他,一脸阴沉,像是变了副脸色,盯着账房道:你可认得这个?
账房瞧着牌符,眼神一凝,压低声音,堆出一脸强笑:这位……这位尊客,请稍坐,待在下去将办事的人请来,好答贵客的话。
说罢,账房一拱手,走回后堂。
白浪看着账房背影,微微皱眉。
突然,看着后堂透出的亮光,他反应过来,赶忙跑入后堂。
7-11。 垂柳行商铺后堂 日 内
后堂的墙边开着一扇小门。白浪进来时,账房刚打开后门,准备溜出去。
白浪赶忙叫道:哎,不许跑!
说着白浪一个箭步上前,将账房扑倒在地。
白浪:跑什么,说!
账房:饶命啊!尊客手中这半块信符,是我家大掌柜的沧浪符。大掌柜他们,做的都是杀头的买卖,小的也是怕惹祸上身。
白浪:大掌柜?这个大掌柜是什么人?
7-13A。南市 日 外
高秉烛带着斗笠躲在南市巷子角落,白浪走了过来。
高秉烛看到白浪,掀开斗笠问道:怎么样了?
白浪见状赶忙把斗笠给高秉烛扣上:你快带好,这大庭广众的,你被发现也就算了,可别连累我。
高秉烛一把挥开白浪的手,将斗笠带好:快说!
白浪:那个垂柳行果然有问题。那个账房说,他们大掌柜叫张四郎,干的都是杀头买卖。
高秉烛:这个张四郎现在何处?
白浪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你要问,都给你打听好了。近日垂柳行犯了事,生意惨淡。张四郎心中郁郁,连家也不回,整日在城外的私宅狎妓取乐。
高秉烛皱眉回头看向白浪:这个私宅在哪?
7-12。 百里府 游廊 日 外
百里弘毅边走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胭脂铺单据思考着,转弯处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一抬头发现是柳然。
柳然: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刚刚叫你都没听见。
百里弘毅正要回答,突然似乎闻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凑近柳然,在她颊边轻轻嗅闻。
柳然后退一步,红了脸:二郎……
百里弘毅方才反应过来,后撤一些,问她:你用的是什么头油?
柳然有些娇羞:桂花油,每年桂花时节都会买一些……二郎喜欢这个味道吗?
百里弘毅:听说过波斯郁金油吗?
柳然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百里弘毅将那张单据给她看:我在找一个用这种头油的女人。
柳然接过单据研究了起来:郁金油我知道,因为太过贵重,店里一般是不备常货的。都是买家下订,到货后再送上门去。二郎可知道那女人住在何处?
百里弘毅微微思索:走。
7-13。 南市 胭脂铺 日 内
百里弘毅在翻看着店铺流水账册。
柳然坐在他身边,托腮看着百里弘毅的侧脸,一脸沉迷:真帅。
芸芝则在柳然身后给她打着扇子。
镜头拉开,胭脂铺老板搓着手在一边一脸焦虑:夫人,这样不好吧。
柳然恋恋不舍收回欣赏百里弘毅的目光,由于心情大好说话都温柔了几分:放心,你那账中的钱帛往来我们不看,只是要找找买家的地址。行个方便,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胭脂铺老板搓着手,期期艾艾:多谢夫人赏赐。可是账目本就是小店的命脉所在,若是泄露了出去……
柳然笑得十分温柔:你若不放心,我买下你店中所有货物可好?
胭脂铺老板一怔,连忙要手:夫人莫要说笑,若断货估清,怕是小店就难以在南市立足了。
百里弘毅此时突然放下账册抬起头:找到了。
所有人都朝他看来。
百里弘毅敲敲账册:波斯郁金油的买家都是勋贵豪门,却独有一单是送往了妓馆。想必就是那翟氏。
柳然将一个钱袋抛给店铺老板,起身道:走吧!
申非:七娘,你去哪里?
柳然理所当然地:不是说在妓馆吗?一起去啊。
申非:七娘,那种地方你不能去。
柳然与百里弘毅不约而同地:为何不能?
7-14。 太初宫 仙居殿 日 内
武皇正在翻看经书,杨婉从外面进来。
武皇略微抬眼,笑问:柳襄还在外面跪着?
杨婉赔笑:巽山公是想向圣人求个情,望圣人优容,让百里氏能留下些产业,以全百里二郎。
武皇:他会这般好心?婉儿,你替朕想想,这柳襄打的什么主意?
杨婉:依臣愚见,巽山公此举,应该是为了垂柳行。这垂柳行有大半是柳家的产业,每年的盈余,占了柳家过半进项。百里公身后被定罪,垂柳行即被查封,巽山公心有不甘啊。
武皇望向铜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
武皇:我看也是,他哪是为了百里二郎好,不过是怕朕不加分别,顺便削了他的家底罢了。唉,这河东柳氏,怎么出了个重利的商贾?
7-15。 妓馆 日 内
妓馆内香气萦绕,莺歌燕语,妓女与酒客三两成群搂抱在一起打情骂俏。申非和百里弘毅立于人群之中,正被几名妓女纠缠着。
百里弘毅:诸位娘子,我今日来此,只为寻翟氏,你等莫要拦我。
妓女甲伸手去摸百里弘毅的脸,笑道:俊俏小郎君,翟家娘子不在,你看我行不行?
百里弘毅:你我素不相识,我找你何用?
妓女乙媚笑:原来小郎君不通人事,你跟我来,我教你。
妓女们掩口偷笑,去拉百里弘毅。
申非冲上前,从妓女手中夺下百里弘毅,将他护在身后。
申非横眉立目:我家二郎问话,你们答便是,莫要与他拉拉扯扯!翟氏在何处?快说。
妓女甲板起脸:翟氏今日被客人叫出去“遛马”了。
百里弘毅:遛马?
妓女们笑起来。
申非脸一红,在百里弘毅耳边低声道:遛马,便是携妓外游的意思。
百里弘毅面无波澜道:那客人带翟氏去了何处?
妓女乙:这我们又如何知道?
百里弘毅:那我们便在此处,等她回来。
妓女:郎君既然来了,不玩玩嘛?
远处,老鸨看到妓女们和百里弘毅纠缠不休,也走了过来。
老鸨:郎君,既然来了此处,你且歇歇吃杯酒,慢慢等嘛。娘子们,快给郎君上酒!
妓女们见状,更加贴近百里弘毅:是啊郎君,随我上楼,妾与你吃酒去!
说着妓女甲伸手拉百里弘毅,百里弘毅躲开。
百里弘毅被妓女们纠缠不已,脸上已经流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申非努力想隔开百里弘毅和妓女们:你们离我家二郎远点!
老鸨仍旧道:我这的小娘子个个模样一顶一,郎君看中哪个随便挑。
百里弘毅忍无可忍:申非,我们去外面等!
百里弘毅说完,带着申非走出妓馆。
申非见状,冲老鸨挥了挥拳头,也跟着跑出去。
7-16。 妓馆外 日 外
柳然皱眉瞪着百里弘毅:你就这样出来了?
申非:这种地方,二郎久留也不好,何况还有七娘你在门外等候……
柳然: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申非摇头。
柳然:要问的事情问出来了吗?
百里弘毅:耐心等待,总会有结果。
申非:我就担心这马一遛遛一夜。
柳然:我是觉得吧,这种地方的人都唯利是图,用嘴问不出来的,说不定用钱可以。
申非:可如此行事,有行贿之嫌。
柳然和他争执:二郎是为了弄明白公爹之死的真相,而且也没有损害旁人的利益,怎么算行贿呢?
申非还想反驳,突然一怔:二郎呢?
柳然回头,发现百里弘毅不知何时不见。
7-17。 万象殿 善巧堂 日 内
韩冬青坐在案几边。
一名青衣小吏从远处跑来,对韩冬青低声道:禀执事,内奸一事,有消息了。
韩冬青眼睛一亮。
韩冬青:何人?
青衣小吏:一名联坊间风,叫赵阳,是一家肉铺的老板。
韩冬青:带我去见他。
7-18。 万象殿 走廊/密室 日 内
青衣小吏乙在前高举烛火,引着韩冬青向走廊深处的密室走去。
韩冬青:他驯化了联坊的猎隼与内奸传信?
青衣小吏乙点头。
韩冬青:传信的猎隼呢?可否跟踪到上线是谁?
青衣小吏乙:猎隼被他毒死了,我们找到他时,他也准备服毒……
两人对话间,已走到密室门口。青衣小吏示意守卫开门。
密室中,一个中年男子被锁在墙角。
烛光蓦地照亮密室,中年男子在光线刺激下抬起头,嘴里黑洞洞的,牙齿已被拔光,只剩下干涸的血迹。
韩冬青站在男子身侧,打量着他。
韩冬青:我是韩冬青,联坊执事。
男子听若无闻。
韩冬青:你叫赵阳,庐州人士,垂拱二年迁入神都。父母双亡,鳏夫。
赵阳抬头,看了他一眼。
韩冬青:你垂拱五年加入联坊,做了间风。
赵阳面无表情:你别浪费时间了,杀了我吧。
韩冬青:仅凭你一个间风,不足以搅得联坊大乱。说出你的上线,我饶你一命,送你出神都。
赵阳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韩冬青:我说到做到。你的上线是善巧还是浮屠?
赵阳索性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和韩冬青交流。
韩冬青转身对青衣小吏说道:此人不会说的,处置了吧。
青衣小吏:这……
韩冬青:他被关了七天滴水未进,牙齿被拔光,现在见到我也依旧面不改色,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小吏应了声喏。
7-19。 妓馆外 日 外
柳然,申非和云芝看见百里弘毅从妓馆出来,连忙迎上去。
柳然:怎么样?
百里弘毅脚步未停:花了些钱,问到了。
柳然得意,瞪了申非一眼:我说的管用吧。
柳然正说着话,发现百里弘毅已经走远了。
柳然:二郎,你去哪儿?
百里弘毅远远传来一句:申非,送七娘回去。
7-20。 内卫府 书房 夜 内
桌案上摆了茶和茶点。
武攸决慢条斯理地吃着。
思月却毫无胃口,拿起茶点挑挑拣拣。
武攸决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若是阿爷还在,此刻你的手就已经被打肿了。
思月停下挑拣,将手背到身后,坐直身体。
武攸决:家里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
思月讷讷地:反正我现在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
武攸决:你是这么想的?
思月不吭声,一脸委屈,算是默认。
武攸决严肃起来:咱们虽是武氏末枝,但头上顶着个武字,行事便要有武家人的态度。就这样的吃相,你敢拿到圣人面前去吗?
思月:我是内卫!(声音变低)不想让人知道我是武家人。
武攸决怒:你……
思月梗着脖子:武家人这三个字就像座山压在头顶上,不管做什么事,做好了是因为武家人到处有人行方便,做不好就是武家人本来就无能。我才不想跟那些蠢材相提并论。
武攸决神色阴沉:哪些蠢材?
思月不敢说话了。
武攸决却不肯放过她:你口中的蠢材是说圣人……
思月:我没有!
武攸决:还是梁王?还是那些驸马?
思月低下头小声嘀咕:反正你知道。
武攸决恨恨地:我看你在内卫混得太野了,该收收心了。过几日长乐郡主生辰,你也要去。
思月立即坐直身体,目视前方:我身为内卫,保护神都勋贵本就是分内之事。
武攸决气笑了:别装傻,你给我打扮好了去,让长乐郡主给你引荐几个门当户对的郎君。
思月拍案而起:我不嫁人。
武攸决:你要是自己不选,那就由我替你选。
思月:我谁都不嫁!我还要查案,内卫的事情太忙……(见武攸决神色坚定,越来越慌张)兄长……
武攸决:你越来越任性了。嫁人之事可不是我说的,是圣人亲自过问了。
思月:让我去查告密者也是圣人亲自吩咐的。
武攸决皱眉:你以前从不会这样顶撞我,是不是高秉烛……
思月抢断他的话:与高秉烛无关!
武攸决:我只是提醒你,他是通缉要犯,穷凶极恶。
思月:他是冤枉的。
武攸决笑了:阿月,你也审过不少犯人了,哪个犯人被抓进来不喊冤的。
思月:他不一样。
7-21。 张四郎私宅 夜 外
百里弘毅沿着纸条上的地址,走到城外的一处私宅前。大门闭着,百里弘毅走到跟前,敲了敲门。
百里弘毅:有人吗?
里面没人应声。百里弘毅试着推了推门,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百里弘毅迈步走了进去。
7-22。 张四郎私宅 房间外 夜 外
百里弘毅沿着走廊前行,宅子里空无一人,直到他看到一个亮着油灯的房间。
百里弘毅敲了敲门:翟氏娘子在此处否?
里面还是无人应声。
百里弘毅将门推开。
7-23。 张四郎私宅 房间内 夜 内
房间最中央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摆满饭菜,桌前只有两双筷子。一旁的炉子上温着一壶酒,炉火还未熄灭。
百里弘毅在房间里打量一圈,并未看到人影。他嗅了嗅,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忍不住皱眉,朝内室望去。
他端起一盏油灯,迈步走到内室门前。
内室漆黑一片,他刚一进去,感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用油灯照过去时,却发现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百里弘毅大惊,将油灯重新举起。这时他才彻底看清,内室的地面上倒着一男一女,女子正是翟氏。两人身下淌血,均已毙命。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走进房间。
百里弘毅连忙将油灯吹灭,躲在内室的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也举着油灯,走进了内室。
百里弘毅猛地站起身,朝那人扑去。只是还未近身,便被他抵在了墙上。百里弘毅扭过头,借着微弱的油灯,终于看清,来者正是高秉烛。
高秉烛看了看地面上的两名死者,松开百里弘毅,俯下身,开始检查两具尸身。
百里弘毅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凑近高秉烛。
高秉烛检查过后,抬头道:这两人死亡时间接近,都是死于刀伤,应该是被同一人所杀。
百里弘毅:灭口?
高秉烛:这男子叫张四郎,是垂柳行的掌柜,事涉奁山铜失窃一事,他被灭口并不意外。但这女子……?
百里弘毅:她叫翟氏,是冬部监修黄安的小妾。黄安是我阿爷的下属。上月翟氏打翻了一锅甜羹,被黄安撵出家门。没多久,黄安便死于意外。
高秉烛:黄安知道自己要出事,所以将自己的爱妾翟氏撵走。
百里弘毅:黄安一定托付了翟氏什么事情。
高秉烛没说话,望着翟氏的尸身。
高秉烛:你有没有发现,这翟氏的尸身,有何处不妥?
百里弘毅打量了一阵,说:她身为风尘女子,妆容艳丽倒没什么,但身上衣物并不合身,显得有些突兀。
高秉烛:我猜,那秘密,一直被她穿在身上。
高秉烛说着,解开翟氏的外衫,用手揉搓外衫布料,找到一处小小的凸起。
他用刀将此处划开,从里面拿出一块揉起来的布团。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个写满字的大布片。
高秉烛读过一遍,递给百里弘毅。
百里弘毅:万言书?
百里弘毅看着看着,神情一变,双手也开始颤起来。
高秉烛:这上面写着,贪墨了奁山铜矿的,是那个巽山公柳襄。恐怕你的婚事,从一开始便是个阴谋。
百里弘毅盯着那万言书,整个人僵住一般。
(闪回)
百里延站在书桌前,望着百里弘毅。
百里延:两年前,你兄长出事,阿爷只剩你这一个独子。柳家是河东望族,累世豪贵,这桩婚姻若成,柳氏的女儿一日是你妻子,柳氏便得庇护你,提携你一日。如此,便是阿爷今日身死,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闪回结束)
高秉烛:先自降身份与你家联姻,骗取你阿爷信任。再以他的名义,偷换铜矿。事情败露,便将百里尚书灭口,将贪墨铜矿的罪名扣在他头上。柳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百里弘毅:我阿爷是因我而死。
高秉烛:这是早已设好的局,怪不着你。你还是想想,怎么替你阿爷报仇吧。
高秉烛说罢,收起万言书,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了什么,转回身说:还有,这次是你先到的,我撞进来的,外人看起来,就像是你杀了这两个人。就像我当时,在你阿爷的书房一样,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7-24。 巽山公府 柳襄书房 夜 内
柳襄靠在榻上,脚搭在矮墩上,裤管挽起,露出淤青的膝盖。
鸢飞:此计可行吗?
柳襄:我今日在圣人的仙居殿外跪了一天,总算让圣人相信我只是为了保全柳家产业,圣人未起疑心。
鸢飞:我担心的是别人。
柳襄轻蔑一笑:所有知情人都已经被灭了口,此事就是百里延贪墨铜矿,从中渔利,连圣人都认定了,不会有人查的。
鸢飞点头。
7-25。 不良井入口 日 外
思月穿着斗笠,走在暗巷中。前方便是被封禁的不良井。
两名大理寺捕快将她拦住。
捕快甲:大理寺卿高公有令,如无公文,任何人禁止出入。
思月掏出芙蓉牡丹令。
思月:我有急事,要下井询问,让开吧。
两名捕快犹豫了一下,将入口的篱障挪开,放思月进去。
7-26。 不良井 日 内
思月走入不良井,空间逐渐宽敞,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临河街市,不良鬼来来往往。衣着灰暗褴褛,奇装异服的不良鬼,其中凶神恶煞者有之,哀怨苍白者有之。
王登成带着几个巡逻的不良人经过,思月走过去,将他拦住。
王登成认出了思月,问道:月华君来不良井做甚?
思月:我来找高秉烛。
王登成:高秉烛不在这儿。不良井被封了这么多天,别说高秉烛,连只老鼠都进不来。
思月:我知道,我要找的,是五年前的高秉烛。我想知道,五年前,不良井到底发生了什么,高秉烛又为何会从堂堂不良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王登成愣住。
7-27。 不良井 不良府 户籍库门口 日 内
王登成带着思月来到一扇破旧的大门前。
丑翁躺在门旁的佛足旁睡得鼾声震天。
王登成走过去,使劲摇晃了几下老头:丑翁,丑翁!
丑翁被晃醒,慢悠悠地起身,老眼昏花地看了看思月: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思月:成帅告诉我,您执掌不良井的户籍库,因此我特意过来拜访。
丑翁盯着思月:你是不良井外的人?
王登成推了丑翁一把:这是内卫月华君,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大人物。快带她去户籍库吧,别磨蹭了。
7-28。 不良井 户籍库 日 内
一扇破旧的大门被推开,思月和丑翁走进来。
灰尘扑面而来,思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打量着四周,只见户籍室已经破败不堪,到处结满了蛛网。墙上打出不少洞来,毫无次序地堆放着很多档案文书。
丑翁:所有的档案文书都在这儿了,月华君自行翻阅即可。
思月:我有一事请教丑翁。这些年来,有人离开过不良井吗?
丑翁想了想,说:不良井下共有四百一十九户人家,已死了七十七人,有二十三户断子绝孙。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不良井。
思月:那高秉烛呢?
丑翁望向思月,半晌才开口道:这个人的事情,我不清楚。
丑翁说着,颤巍巍地朝户籍室外走去。
思月:丑翁,我对高秉烛没有恶意。我查他,只是想知道,一个护卫神都的人,为何落得这个下场。
丑翁回过头,看着思月,浑浊的目光里似乎有了些神采,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将酒葫芦递给了思月。
思月瞪着丑翁脏兮兮的手,满是黑泥的指甲缝,还有胡子上挂着的酒珠,横下心接过酒葫芦也喝了一口。
丑翁笑了。
7-29。 白浪家 日 内
高秉烛坐在白浪家的炕上精心地磨着自己的刀。
白浪拿着一张纸跑了进来。
高秉烛抬头看向白浪:查到了吗?
白浪掏出一张纸递给高秉烛:你要的巽山公这几日的行程,我找了巽山公府上的马夫,花了三坛老酒才打探出来的。
高秉烛接过来看了一眼,一言不发放在一旁,继续磨刀。
白浪这才回过味来,看了看那张纸,又打量了一下高秉烛。
高秉烛认真地擦刀,目光专注,神情郑重,像是在做一件此生最重要的事情。
白浪忽然醒悟:高……高郎,你找我要巽山公的行程,不会是要……是要……
(他指着高秉烛的刀不敢说下去)
高秉烛没有说话,他将磨好的刀收回刀鞘,一脸狠意让白浪吓了一跳。
白浪:高郎!你可别冲动!巽山公……(意识到不妥,把声音压得很低)巽山公府是什么地方?他府上光部曲私兵就不知多少。你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就会被剁成肉酱的!
高秉烛到此时才看向白浪:只要能手刃仇敌,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7-30。 万象殿 千目阁 日 内
公子楚立于屏风之后,安白檀立于他身侧。
公子楚:有消息了?
韩冬青:郎君,能拦截机密信息,内奸恐怕在善巧或浮屠中。
安白檀:善巧?善巧和浮屠是联坊核心,十二浮屠负责收集和传递所有的情报,善巧终其一生不可离开万象殿,绝对可信,韩执事慎言。
韩冬青:奁山铜矿长期被私窃,天堂工程铜料被掉包,乃至近日百里延被害,这些事联坊都未能提前预测,甚至未能察觉蛛丝马迹,内奸只能在浮屠或善巧中。
安白檀思索:联坊出入万象殿有复杂程序,且有记录留存。联坊内奸若要与外界联络,必有其他秘密媒介……
韩冬青:赵阳就是这个秘密媒介。此人明面上是附近肉铺老板,但十年前,他曾是个出色的驯隼人,就是他利用猎隼把联坊信息泄露的……
安白檀和韩冬青环视万象殿,面色不善。
韩冬青:内奸不可能只有一个小小间风、驯隼人,他们应是在联坊渗透已久,郎君,善巧和浮屠是联坊核心,如今已被内奸渗透,事态紧急,是否需要启动卧佛令?
安白檀:不可!韩执事,你可知卧佛令一旦启动,联坊便失去了效用?
韩冬青急切:但内奸不除,联坊就会陷入困局。
公子楚深吸一口气:联坊是圣人耳目。圣人一日不可无耳目。
韩冬青欲言又止,只得答:明白。
7-31。 神都城南 西山 昏 外
夜色已深,高秉烛独自守在那七个坟包之前,端着酒壶,往自己嘴里灌酒,不时还往那些坟包前浇上一些。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后。
高秉烛醉眼惺忪地回头望去,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思月。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