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钱?黄局,您这是在和我说笑吗,您一晚上……”唐涛警惕地住了口,待服务员给桌上加完水、彻底走远后,方才继续道:“要是搁往年,我或许还能帮一把,但现在大益科技的处境您是了解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跑来这个地方,低声下气地找投资人融资。”
大益科技专注于生产儿童细菌性疫苗产品,唐涛是公司的创始人。大约十年前,濒临资金流枯竭的大益科技向如水出售控股股权,成为其全资子公司,唐涛出售股权后,仍旧留在大益担任总经理。背靠如水这棵大树,唐涛算得上是高枕无忧。
偏偏前阵子那桩全城瞩目的投毒案,扯出了如水疫苗丑闻。如水公开表示将立即开展内部调查,严查2008-2009年间大益科技的疫苗产品问题。
光是这事儿就够唐涛烦的了,未想到还没等他想到对策,市场上又传出了流言蜚语,说如水有意出售大益科技的控股权。短短一个礼拜里,十来家合作方、供应商跑来询问唐涛此事,要求尽快结算货款。一时之间,唐涛犹如被架在大火上烤,进退两难。所幸,他还有一则扩大产能、进军东南亚市场的故事可以讲。这次他千里迢迢跑来行业峰会,就是为了找到能代替如水集团的新的投资人。
“肯定是那个叫‘付妘’的女人搞的鬼。”唐涛越想越来气,仰头将杯子里的冰水一饮而尽。“这头官宣如水即将成立医美事业部,还任命了她担任总经理,那头市场上就有消息说如水要放弃疫苗板块。明显是她为了上位抢资源。”
“是是是……”黄正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此刻他心里只有自己欠下的巨额赌债,“唐总,我不是要你替我还,我只是想借一点,这个,翻本儿钱。”
唐涛用手指捏起几张餐巾纸,递给唐涛,示意他擦擦额头的汗水。黄正容嗜赌成性,早就是他们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毕竟黄正容还在职位上,唐涛尽力掩饰起他对这位赌徒的嫌弃,委婉地劝诫黄正容,手气不好是常事,没必要死磕。
“不可能!大师说了我这个月有大运!我昨天输那么多,纯粹是意外,是,是……”黄正容欲言又止,警惕地四下打探。
“我撞鬼了!”
“什么东西?”唐涛神情里的不耐烦愈发明显。唐涛知道他迷信、信风水,赌徒都这样,但实在不至于为了借钱继续赌,如此鬼扯。
“真的,你信我。”黄正容抓住唐涛的手,“我昨晚见到了王湉湉。她就那么活生生地我面前,还给我发牌,还拿了我的小费,千真万确!”
听到“王湉湉”的名字,唐涛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猛地沉了下去。他拨弄着咖啡杯里的小勺,闷声听着黄正容的絮絮叨叨。
“她明明死了啊,警察不都验过尸了嘛,尸体都烂成那样了,怎么可能……”
“我听明白了,黄局。”唐涛打断他,阴冷的眼神仔细地扫过黄正容惨白的脸。“您这是在点我呢。王湉湉的事儿过了得有九年了吧,这九年里,您能从环境检验科的一名科长,坐上现在的位置,我没少支持您工作吧?”
黄正容慌了神,赶忙解释自己并非为了勒索要钱而旧事重提,他真的见到了王湉湉在VIP包房里做荷官。情急之下,他挥手叫来大堂经理,请他去核实昨晚VIP包房的荷官里有没有一名叫“甜甜”的女孩。
唐涛早就没有耐性,他频频看表,稍后还约了几位投资人聊注资扩厂的事。要不是用来扩厂的那块地,还掌握在黄正容的手上,他根本懒得再听对方说胡话。
过了十分钟,大堂经理回到两人的桌前,客气地表示,VIP包厢里所有的女荷官都是外籍人员,并没有中国女孩。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呢!”黄正容急得拍桌子,引来餐厅里其他桌客人侧目。
唐涛脸色愈发阴沉,他挥挥手,打发大堂经理离开。
“黄局,咱们合作多年,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唐涛周身的寒气直往外冒,他提醒黄正容,拆迁小桥村的那块地,定向转让给大益科技,是他们早就谈好的事儿。“令公子如今能在英国贵族学校里装上流人士,和中东的王子做同学,谁打点的、谁出的钱,不用再多说了。小桥村那块地,是大益这轮融资最后的底牌,我唐涛势在必得。”
黄正容应和着,频频点头,像是受训的学生,好不容易逮到时机插话:“误会了,误会了唐总,一码归一码……”
“黄局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一码归一码。”唐涛起身欲离开,临走前俯在黄正容的耳边冷冷地警告:“王湉湉的事,要是被捅了出去,你黄局长也洗不干净。你别忘了当年是谁绑她进的KTV包房。”
唐涛走后,黄正容一动不动地静止了好一会儿。他打开手机通讯录,逐个翻找还能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的人。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们,酒桌上称兄道弟,可真谈起钱,一个个比猴儿都精。更何况,赌博可是碰不得的雷区,要是泄露出去,他的前途就全毁了。
黄正容一页一页地翻着,突然一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黄正容抬头,眼前站着两名全套黑西服、酷似保镖的高大男人。
“黄局长,我们老板想与您见见。”
“你,你们什么人?谁是你老板?”
“昨晚您可是向他借了五千万,该不会这么快忘了吧?”
黄正容赶紧起身,跟着两位男人走,生怕惊动餐厅里的其他人认出他。他将夹克领子往上提了提,尽量将下半张脸往衣服里埋。
餐厅角落的帘幕后,一颗摄像头连闪十数次快门,拍下所有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