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噢……云霞满天。
手。
他的手。
挡住了这云霞。亲爱的看不见了。
眼前一片黑暗，一股子隔夜酒的味道。
我瞬间惊醒。胡子拉碴的丈夫笑嘻嘻地摸我脸，指甲缝里还有黑乎乎的东西。
“做什么美梦呢。”
他凑到我耳边，酒味更重了。
“一直在那傻笑。”
“几点了？！”我惊乍坐起。
“8点……10分了。”
“哈？？？完了完了。”
“怎么了？”
“你没听见闹钟响啊？”
“听见了。看你又给摁了。索性跟着你睡了个回笼觉。”
“果儿呢？”
“也刚起来。”
“喂，胖姐，我睡过了……你已经在机场了？”
胖姐打好几次电话我没接，猜到我起不来，便跟客户说，是她看我家离机场太远，主动要求替我送机的。加上飞机晚点，10点才起飞。我躲过一劫。
“昨天芊芊闹了那么一出，他还别扭吗？”
我渐渐平复情绪，理出重点。
听起来胡总还是个明白人，行了，签约有戏。胖姐给力，感谢胖姐。
“妈妈，妈妈，妈妈快来！”
可怜的小果，夜里被爸爸吓着了。现在闹着不肯让他帮忙洗脸刷牙。
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张口就说自己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都说了你喝多了！这么小的孩子会冤枉人吗？
等你照镜子瞧见脸上两块乌青再无辜去吧。
不是不记得吗，那我掐你打你你也怪不到我咯。
给孩子刷完牙，洗完脸，穿好衣服，他也很快把三明治做好，牛奶热上，端了出来。
心想无论如何还是帮丈夫在孩子面前挽挽尊吧，好歹他平日里是个好爸爸。
“果儿，看到了吗？这个会给你做好吃的爸爸才是正常的爸爸，昨晚那个喝太多酒的爸爸是坏爸爸，以后遇到坏爸爸要第一时间用爸爸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记住没？”
孩子乖巧点头，我的心又疼一下。
想到那个漫长的梦，那个悠长的吻，我哑然失笑。19岁，38岁，不就是简单乘以2的事，怎么云霞满天就变成了冰火两重天？努力冰冻对他的不满，努力压住火唯恐烧到孩子。
可他好像看不到我的努力。
他眼里只有孩子。
“对爸爸有意见？”
“你踢我。”
“什么时候？”
我起身回屋，换衣服，化妆，听他在外面喊。
“我踢小果了？”
懒得回应。
“这不他们看我二十年校庆没去，关心我嘛，都这么多年哥们儿了，一高兴就喝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直逼门口。
我打开门，把他拉到屋里说话。
“能别说了吗？你刚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孩子会怎么想？！”
我边压低声音，边瞥一眼孩子。
他也扭头看。
小果赶紧把脸转过去。第三下了。
真心痛啊，孩子明明受了伤，还要配合大人装作无事发生。
“果儿很乖的，特有面儿。叔叔们都很喜欢。”
“是吧。小果就是懂事！好了，赶紧吃完，妈妈送你上幼儿园。”
“我送吧。”
“不、用、了。”
终究，还是忍不住，用吃人的眼神爆发了。
丈夫不再说话，他不傻，看出我生气了。非、常、地。
我害怕争吵。就像害怕一切拒绝和失败。
有些情侣以吵架为感情的催化剂，仿佛不打个几来回，不能证明在彼此心目中的分量。这样的夫妻我见过，可以理解，但绝不会发生在我和徐辛身上。
我发脾气的极限，也就是刚才那副嘴脸了。咬牙切齿写在眼睛里，懂的人自然懂。
比如徐辛。
“对不起，不该带孩子出去应酬。下不为例。”
出租车上，我收到他发来的信息。
没回。
所有明知故犯的道歉，我都不接受。
很多问题，靠表态是解决不了的。
客户欠着他好几十万呢，公司都这样了，还不抓紧催款？等着人家赖到明年吗？
问他好几次了，再提就像责备了。
他也是当年名校毕业生中的骄傲一份子，自尊心不比我弱。
想起《傲慢与偏见》班尼特太太脆弱的神经来了。真羡慕她有个可以体谅她各种无理取闹的老公啊。
徐辛啊徐辛，你知道我不是班尼特太太。麻烦你自觉点儿，干好你自己那份事业，让我少操点心吧。
咱们之间，也就剩下这点“共赴患难”的关系了。
都说我嫁给了爱情。
让我想想，上次和丈夫亲热是什么时候？
梦里。
十七
我，作为李英男的丈夫，我挺知足的。我为有这么一个厉害的老婆骄傲。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都听她的。
十八
脸谁弄的。怎么这样了。孙子还跑呢。没记得昨晚跟他抠过脸啊。胳膊大腿倒没事。邪乎。
十九
“徐师兄追你的时候，我还是他颜粉呢。多少年没见他了。”
“聊聊嘛。李总。英律说了你人特好，就随便说说。这个是保密协议，英律看过的。我都拟好签上了。”
“聊什么呢？”
“聊点我想知道的，徐师兄，还跟过去一样帅不。”
“那是。”
“哈哈。你看看。”
“不过味道不一样了。”
“啥？熟男的味道？”
“熟男什么味？老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哈？”
“真有。”
“桃子，别写进去啊。”
“嗯嗯。”
“他知道……你嫌弃他有味儿吗？”
“我没直说。就那天进电梯，电梯里就我和他和小果，我说我闻见一股老人味了。”
“他啥反应？”
“没说什么。”
“师兄涵养真好。要我，直接跟你翻脸了。这也太侮辱人了。”
“我又没说是他。我就提醒他。电梯里的味儿多了。小果还好奇呢，说这里只有小人和大人，没有老人啊。”
“小果好可爱。”
“我怎么不信呢，师兄才多大年纪。”
“我也纳闷呢。”
“懂了！偶像塌房的时候，我也会嫌买过的周边恶心。你这大概率是心理作用。头回听说走嗅觉通道的。”
“家里有古龙水，他不用，说老爷们儿不用那玩意儿。”
“这话听着像他。”
“不聊他了。”
“那聊什么。人家桃子就是来问这个的。”
“找二英啊。”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她。”
“你们不熟而已。她面冷心不冷。只是轻易不交朋友。”
“你跟她也没多熟吧？”
“那也是一个学校的，有基本信任在。”
“啧啧，我就知道。校庆那天，她就是你最大收获吧？”
“是又怎样。我还想巴结陈晨呢，人没了。资源都是有限的，我不上赶一样有别人上赶。反正，我特佩服她老公，初中毕业，发达之后不忘提升自己，还去英国拿了金融硕士，产业做这么大，名下40多家公司呢，提携多少后辈啊，一个公司至少一个老……我是不是太八卦了。当我没说。”
“没事，桃子你问。她忌讳二英，我不。算我头上。再说这些网上都能查到。”
“二英姐姐的先生什么样啊？”
“你指哪方面？”
“就看起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颜值肯定是不高滴。头发肯定是不多滴。岁数肯定是不小滴。”
“唉。”
“不过嘛，挣钱能力那是杠杠滴。”
“就这一条。别的都不用说了。”
“这话说的。怎么就不用说了？”
“我问你，我老公，和她老公，如果地球上的男人只剩他们两个，让你选，你挑哪个？”
“我当然选——他俩搅和，我看着。哈哈哈。”
“哈哈英律也看同人文。”
“你这么问就不对，我不会对你们俩的老公感兴趣的。我现在眼里只有李傲霖。”
“她这种活法绝对个例，没几个中女能像她这样，青春期拉这么长的。”
“怎么啦？Leo确实很可爱啊！我明天就要飞去日本见他，呼呼。”
“您去多久啊？”
“两天。跟我家Leo见完面就回。”
“那我再跟您约。”
“我没在你们也可以约啊，不用等我。”
“小美我确实没那么多时间，不好意思。今天也没聊出什么来，还聊吗。”
“聊啊。一杯咖啡的时间肯定聊不出什么来。”
“再约吧。我真是怕耽误桃子的事。”
“是我耽误您宝贵时间了。”
“没有没有。跟你聊天，我也换换脑子。”
“别聊着聊着把老公也给换了吧？”
“……”
“瞧你，行了走吧，知道你心里有事。”
“换不换他再说了，我先保证自己不被换了。这个我就不签了。我相信小美。”
“嘿。那我代表她跟你签。”
“行没问题英律。”
“这才坐下10分钟。怎么回事。来的时候还说不着急呢。”
“她刚说怕被换，是不是……”
“开玩笑的。”
“我说呢。”
“他们老板我见过，可信任她了。想想她刚去的时候，那公司才几个人。当时我还跟她说这也太丢咱学校的脸了。她说是徐师兄看好这老板，要她屈尊留下的。现在看来好像赌对了。”
“啊，是说工作被换啊。我以为被老公换。”
“哈。也有这种可能。那也是她让他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