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雷薪琳、宾妮等(著) 夜语秋(改编)2023-03-01 20:0017,076

得月楼包厢,满桌菜肴纹丝没动,苏玖儿和文骏都撑着脸,哈欠连天,等得快睡着了。

文骏揉揉眼睛:“寒兄不愧是猉人,这方便一下,天都快黑了。”

话落,刘福阴沉着脸推门而入。

文骏看向他,询问:“找到了嘛?”

刘福作揖回禀:“小厮说,没见过寒兄那样的人去恭房。”

“啊?他不在?”苏玖儿一脸懵逼。

竟然说都不说,抛下我走了?

刘福生气地走上前,一脸责难:“我们王爷一片热心,这猉殿下居然就这么走了。”

苏玖儿声音微弱地找补:“没有的事,他一定是忽然发现线索,赶紧去查了。猉人风风火火,总是这样。”

说到这里灵机一动,突然一脸郑重地看向文骏:“对了,走之前他还与我商议,说王爷既然是我们的搭档,有件事,想请王爷帮忙调查。”

文骏一听自己又可以发挥作用了,立刻一脸喜悦:“什么事?”

苏玖儿清清嗓子:“那个高塔上的猉人仍然是此案关键,寒狰说,他脸上有明显的‘三道疤’,王爷结交甚广,不知能否帮我们四处打听一下?”

文骏一脸兴奋地点点头,坚定道:“你放心,如此重要之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苏玖儿笑嘻嘻抱拳作揖:“那我便等王爷的消息了。”

直到黄昏时分,也没看到寒狰的身影。

苏玖儿告白文骏,独自往家走去。

颠簸的马车内,文骏一直注视着窗外的苏玖儿,直至看不见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窗帘。

久久,刘福才满怀担心地开口:“王爷煞费苦心,但玖儿姑娘都不肯让你送她回家。王爷,容老奴一句劝——这玖儿姑娘,似乎记不得王爷了呀。”

文骏语气低落:“不记得才好。当年我在她面前丢人得很,我巴不得她永远想不起来。”

刘福叹口气:“可是如今的王爷和玖儿姑娘身份有别,日后,只怕陛下和大殿下都会阻挠。”

文骏沉默片刻,又恢复了笑容:“但我觉得,玖儿如此聪慧,只要皇兄多接触她,定会让他刮目相看。若是皇兄肯帮我,其他的,还重要吗?”

刘福对此并不乐观:“可是王爷……”

文骏抬手打断他,坚定道:“人生难得遇到一个‘执迷’,她便是我的‘执迷’。此事再难,我也要试一试。”

黄昏的街道,苏玖儿疲惫地拖着身躯往前走,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苏玖儿看看天空,轻叹口气:“寒狰也是,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把我白白晾了一整天。害我既没查案,也没补够‘健康长寿’。这家伙,到底去哪了呢?”

然而,天空高远,人群熙攘,没有一个可以给她答案……

已是夜深人静,寒狰的屋内却还亮着烛火。

叱兰细细打量半天手中三道疤的面具,谨慎地蹙眉道:“做工精致,并非凡品,也没什么独特的线索。你确定这是那个犯人的?”

寒狰无语看他:“我怎么可能弄错。”

叱兰看看他:“依你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穆延?”

寒狰坚定地点点头:“身形有些区别,但穆延的味道,我不可能认错。就算不是他,也一定是能接触到他的人,否则……”

说着,又举起面具嗅了嗅,确实是穆延的味道。

叱兰沉吟片刻,肯定道:“这么说来,穆延,一定在九霄城里。说不定,很快便会找上门来。”

……

凌乱的库房里,胡八道蹲在一角,垂头丧气地盯了片刻,还是拿起黑黑的抹布搓揉了起来。

一边,苏玖儿小心翼翼地摞好一沓折子后,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没等她一口气顺完,旁边的那一摞便轰然倒塌,溅起了一片灰尘。

灰尘扑了苏玖儿一脸,她忍不住弯腰,猛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看着这一地乱七八糟的折子,苏玖儿委屈地直嘟囔:“这个严总使真记仇,瞧见我一个人回督查卫,居然把气撒在我们头上。”

胡八道温声宽慰她:“算啦,还有义父陪着你!”

苏玖儿仰天长叹口气:“我怎么那么命苦哇,原以为自己得到了个靠山,能查案养身体两不误,没想到‘健康长寿’没攒够,还要赔上半条命帮他善后。”

胡八道好笑地看她一眼:“说是这么说,但我看这猉殿下,对你很不一般。”

苏玖儿狐疑:“有吗?”

胡八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连严宽都敢顶撞,但对你,最多‘哼’一下。”

苏玖儿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可一想到今日的遭遇,又迅速地摇头。

“呸呸呸,都是假的。他每次就这样,先凶我,再给我一点小甜头,我刚回心转意,他又把我溜得团团转。喜怒无常。”

“这策略——”胡八道皱眉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你爹追你娘的时候,也用过!”

说完,突然大惊:“丫头,那小子不会看上你了吧!”

苏玖儿愣住:“瞎说什么呀!他可是猉族殿下,视乾人为粪土,最讨厌乾人的那种。”

胡八道立马八卦兮兮:“那你对他呢?我怎么还觉得,你现在张口闭口就是他?”

苏玖儿无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义父,你也想多了。我很清楚,乾人对猉人来说,不过是一只被戏耍的小刺猬。刺猬为什么要喜欢会吃自己的狼?我顶多是想借他的力量,当个像爹一样断案如神的巡卫使罢了!”

说到名捕,一股热血上涌,苏玖儿又恢复斗志,爬起来继续整理地上折子。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严宽你看着,我肯定能整理完。”

看着玖儿坚毅的样子,胡八道把抹布丢进了脏水盆里,没由来地有些辛酸。

“哎,都是义父没用,不能护你周全……要是我有你爹一半能耐,也不至于让小刺猬去跟狼讨生活啊。”

苏玖儿捡起身边刚整理出来的一本文书,有理有据地反驳他。

“您怎么又胡说八道!当年,可是您保护着我爹!你看,这就是爹爹写的——‘胡巡卫长驱直入,抢在歹人发出毒箭之前将他缉拿,才至悲剧不至于发生’……”

胡八道禁不住一脸感慨:“那是你爹写得好,谁不知道,没了他我只是个莽夫啊?好了,义父去换盆水。咱们早点干完这活!”

胡八道端着盆走出了库房。

苏玖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悄悄红了眼眶。

“苏玖儿,有委屈算什么。你一定要挣口气,多活一天是一天,你还有那么多想陪伴的人呢……”

小小声的承诺,只说给了自己听。

胡八道倒掉脏水,又来到水井前,打上来一桶水,认真地洗了洗脸。

回头看向库房的窗口,只见苏玖儿正搭着梯子,把整理好的文书放上高高的架子。

胡八道心底一软:“你这丫头,身体不好,韧劲儿却这么足……老苏,她可真像你啊。”

高高的架子上,苏玖儿怀抱一些卷宗文书,一边查阅编号,一边分类摆上。

突然,翻开一本泛黄的书册时,她顿住了动作。

居然是爹爹的字迹……

苏玖儿认真地一页页翻过,心中一时又感慨又内疚。

“爹爹,你真厉害呀,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案子你都能找到蛛丝马迹,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呢……”

手指眷恋地摸了摸纸页,又继续一本本堆叠整洁。

再次放到架子上的时候,一张褶皱的牛皮纸突然从某个卷宗中掉了出来。

苏玖儿赶紧捡起,贴心地将苏涣的遗物捋平整。

但目光扫到牛皮纸上的内容时,却忽然一愣。

纸页上,潦草的笔迹,画着一位年轻的三道疤猉人。

肖像画旁边,还有一行奇怪的猉族文字。

“这是……”

苏玖儿惊疑片刻,快速翻到封面,卷宗上却并没有标注名字。

苏玖儿心中一动,又快速翻了一遍这本无名书,前面却只是些零碎的字、画、短句,似乎只是一本随手写就的笔记。

“这好像不是文书,是爹爹的……手记?”

伸手拿过那张牛皮纸,目光再次不可置信地看着画上的三道疤猉人。

苏玖儿喃喃出声:“爹爹怎么会画这个猉人的样貌?”

正自思索间,一阵晕眩突然袭来,模糊的视野也如约而至。

“糟糕,今天消耗太多,还没能补上‘健康长寿’,我、我……”

苏玖儿赶紧努力握住长梯,却没想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连人带梯子在库房踩高跷似的晃了两下,狼狈地摔了下来。

一片尘烟四起中,苏玖儿失去了意识……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苏玖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又继续眼巴巴地盯着爹爹的笔尖,等着他画面后就带着自己去买糖葫芦。

苏涣低眉,毛笔在牛皮纸上游龙般飞走。

不一会儿,一个英俊的猉人男子形象便跃然纸上。

苏涣想了想,最后,往画中人脸上添加了三道疤痕。

……

好不容易等爹爹画完,苏玖儿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苏涣哈哈一笑,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好了,咱们走吧,买糖葫芦去咯!”

……

恰逢十五,市集上十分热闹。

眼前五彩缤纷的小灯笼,把苏玖儿看得眼花缭乱。

苏涣宠溺地默默她的头,拉着她一起排在了猜灯谜的队伍后。

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玉兔追月灯就被递到了苏玖儿的手中。

苏玖儿欢天喜地抱在怀中:“哇,我有兔子灯啦,我有小兔子啦!”

苏涣宠溺地看着她闹,忽然,他脸色一变,捂着嘴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苏玖儿开心地转完一圈回神,就看到父亲佝偻着被昏倒在了人群中。

周围的人都凑了过去,想要扶起他。

苏涣的衣袖被抓起,手臂上奇怪的灰黑色块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哎呀,这不是督查卫的苏总使吗?怎么染了这么重的病……”

“这是什么病啊?你们快看他的手!”

……

七嘴八舌的围着苏玖儿议论纷纷,幼小的苏玖儿挤不进去,吓得哇哇大哭。

在她的身边,纸扎的兔子灯已经被路人踩得稀巴烂……

“爹爹……”

床上沉睡的苏玖儿突然呢喃一声,惊醒了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痕,目光有点模糊。

屋子里是暖和的日光,她的头很痛,而自己,正躺在床上,脚踝上还打着包扎。

秦湘宜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眉间皱起了深深的褶子。

苏玖儿心疼地看看她,挣扎着扯过被子,轻轻为她披在了背上……

督查卫大门外,寒狰看看门口,又转身向街口看去,一脸着急。

片刻,克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郑重地将一个漂亮的食盒递给了寒狰。

“殿下,办妥了。”

寒狰狐疑地揭开一看,对着躺在里面的几个包子皱起了眉头。

“我是要你准备给乾人补身体的东西,这东西补身体吗?”

克哈憨憨地挠了挠头:“嗯……是吧?这东西有肉、有面,最重要的是,我试遍了九霄城,就数这个最好吃……”

寒狰瞪了他一眼,神情还是犹豫。

克哈一脸好奇:“真没想到,殿下也会给乾人送礼。”

寒狰白他一眼:“怎么,不能送?”

克哈赶紧摆摆手:“没……没……我只是觉得,您最近跟以前不太一样。”

寒狰又瞪了他一眼:“蠢,收买乾人,当然要用乾人的方法。你回去吧。”

克哈懵懂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转身往家走去。

寒狰提起食盒,打量半晌,还是选择相信了克哈的说法,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虽然我昨日不告而别,但今日收到我送的礼物,你在督查卫,也能吐气扬眉了吧?

心中得意一番,正准备走进督察卫,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停住了脚步。

朦胧中,有几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岳大仁得意一笑:“苏玖儿那丫头,还想飞黄腾达,找个猉殿下当靠山,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陈力啧啧一声:“可不是,若不是那个猉殿下目中无人,得罪了严大人,她昨晚又怎么会被罚清扫库房?”

王天运一脸疑惑:“什么?那昨晚在库房摔伤的,是玖儿?”

岳大仁瞅他一眼:“可不是?”

陈力凑过脑袋:“据说,腿都摔断了。这几天是来不了督查卫了。”

刘伯脸上浮现忧色:“这么严重……”

岳大仁嗤笑一声:“我就说嘛,她一个弱女子,肯定降不住猉人的,最后还是自讨苦吃嘛!”

……

受伤了?!

寒狰表情一怔。

忽然,一阵疾风吹过,街上已没了寒狰的身影。

和安堂诊堂。

苏玖儿趴在诊床上,身上扎满了金针。

秦湘宜一边给她扎针,一边心疼地叮嘱她:“最近不准往督查卫跑了,案卷整理的事情,你义父说他帮你搞定。”

苏玖儿乖巧地点点头:“哦……”

秦湘宜看她一眼:“别想偷跑啊,这一条街上的街坊,都是我的人。”

苏玖儿声音低落:“嗯。”

秦湘宜察觉不对,又急了:“丫头,你不是摔傻了吧?”

苏玖儿嘟起嘴巴,可怜兮兮:“娘,我没事,我就是梦到爹爹了。”

秦湘宜脸色一变,动作慢了下来。

“娘,你一直说爹爹是在漠北感染了风寒死的。可是我忽然想起来,爹爹染病的时候,身上有好多好多灰黑色的斑……”刚才的梦过于清晰,苏玖儿若有所思。

秦湘宜收起针,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她轻咳了一声,故意声音轻快道:“哪里有,你记错了。”

苏玖儿蹙眉:“爹爹走的那一天,我一辈子忘不了。娘,爹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秦湘宜顿了下,手指慢慢收进了掌心里。

“就是普通的猉族病,乾族的大夫救不了而已。”

苏玖儿回头看她:“那你为什么一直说是风寒?”

秦湘宜低下了头:“是你爹死前吩咐我这么做的。”

苏玖儿一脸讶色:“为什么?”

秦湘宜斜她一眼:“哼,想学你爹当巡卫,先补补人情世故吧?当年乾猉关系那么不好,他从漠北染了病回来,虽不传染他人,但难免会有歹人揣测。而且,你那会也病着,你爹撒手人寰前,总怕你以后会被人挤兑。”

苏玖儿皱眉,难道真的是我多虑了?

“可爹爹怎么会得这种怪病?”

秦湘宜眼神躲闪了一下:“我又没跟他去漠北,我怎么知道?”

苏玖儿皱眉思索片刻,还是觉得不解:“可那到底是什么病啊?娘,你的医书在哪,让我看看?”

秦湘宜眼睛骨碌一转,脸上微现为难之色。

虽然我也想知道,但老苏说过,不要追问这件事,要是她起疑,一定又要冒险去查!

秦湘宜急中生智,端起一脸怒气,拿起一根金针,假装要往苏玖儿脑门上扎。

“刚破了一个案子,就想翻你老爹的旧账?你这脑瓜子太过兴奋,我给你扎一针,让你消停点!”

眼看针尖过来,苏玖儿赶紧往旁边躲闪。

母女俩掰着彼此的手腕较劲,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文骏走进诊堂的时候,正看到二人玩闹的画面,忍不住以扇掩面,温柔一笑。

两人闻声,一起回过头来——

只见诊堂门口,只见一个翩翩公子逆光站在那里,光影勾勒出了他温柔的轮廓。

文骏笑得儒雅得体:“哎呀,是我唐突了,打扰了你们说悄悄话。我这就退出去,你们当我不存在好不好?”

苏玖儿惊奇地起了身:“王爷,你怎么来了?”

见到外客到来,秦湘宜赶忙起了身,云淡风轻地拔掉苏玖儿头上的金针,转身讪笑着打招呼。

“这位是……”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苏玖儿的称呼,顿时呆在了原地,“什么?王爷?”

……

诊堂正中,一张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蚕豆、糕点等各种各样的小零嘴。

“也不知王爷喜欢吃哪样,我就每样都拿了点……”

秦湘宜说着,又要放下手里的一碟枣,才发现桌上已经满满当当,好不容易瞅到一小片空地,才把枣碟子挤了进去。

文骏看着满满当当的桌子,斯文、优雅的微笑几乎要凝固在脸上。

“够了,够了……”

秦湘宜局促地擦擦手:“招待不周,那……我再去备些茶水,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说完冲苏玖儿狠狠眨眨眼,转身步伐轻快地出了门。

苏玖儿挠挠头,完全没有明白秦湘宜眨眼的意思。

文骏悄悄伸出一只手,要把一盘快要掉下来的瓜子盘推回去,紧挨着的一盘红豆被迫位移,眼看又要掉下来。

文骏赶紧停手,脸上是要被逼疯的表情。

刘福等秦湘宜出了门,立刻上前,飞速地将所有的小碟子分门别类,小碟绕大碟地摆圈归置好。

文骏看着尽然有序的桌面,方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抬头,紧张地看向苏玖儿的腿。

“怎么回事?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苏玖儿尴尬一瞬:“呃,后来在督查卫扭了一下而已。王爷,你怎么来了?”

文骏这次想起正事:“哦,是这样——你托我找的人,我有了些线索。但是到了督查卫,他们说你因病告假,所以我就来了。”

苏玖儿大吃一惊:“这么快?”

文骏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懵:“快?都过去一天一夜了……我还怕会拖你们的后腿呢。”

苏玖儿好笑地摇摇头,懒得跟他解释督察卫的办事效率,赶紧催促他:“那快跟我说说?”

文骏顿时一脸神秘:“嗯……可是我想带亲自去看。”

苏玖儿闻言,立马撑起一瘸一拐的腿,作势就要跳下床。

“走!我们这就去!”

文骏赶紧上前,阻住她的冲动:“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如这样,你先休息几天,过几天我再安排你去看,好吗?”

苏玖儿更加吃惊:“什么?王爷,你这口吻,不会已经把三道疤抓起来了吧?”

文骏闻言,一脸的哭笑不得:“玖儿姑娘,你误会了——我找到的线索不是活人,而是一幅画。”

“画?”苏玖儿一脸迷惑。

文骏点点头:“嗯。这个猉人很是奇怪……我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打听过,九霄城中,除开‘童谣案’最初的几个路人,再没人见过脸上有三道疤的猉人。他仿佛没在城中出现过。我又查过城门名牒,发现,果然没有他的记录。”

苏玖儿更加迷惑:“然后呢?”

文骏喝下一口水,赶紧继续道:“有了这个方向,我便扩大了搜索圈,终于让我想起,有一幅很有名的志怪画,画上正是一个脸有三道疤痕的猉人……这画师虽然下笔鬼魅,但大多都有出处,那幅画,也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所以苏玖儿姑娘,我打算过几日,接你去看这幅画。”

……

秦湘宜趴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一脸得窃窃自喜。

“这丫头,什么时候认识了个王爷啊……”

“什么看画,傻丫头,这是王爷想约你的借口呀!”

寒狰提着食盒现身时,正好听到秦湘宜这句自言自语,不由一脸不悦。

那王爷又来了?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老苏,你肯定是在天有灵,保佑咱女儿了!不枉我每天给你上香……”

秦湘宜双手合十,转过身兴奋地作揖,睁眼时目光正对上了寒狰冰冷的视线。

“你、你、你是什么人?”秦湘宜捂住胸口后退一步,显然吓得不轻。

寒狰蹙眉:“你又是什么人?”

秦湘宜一脸警惕:“你、你突然出现在我家后院,还问我是谁?你——”

寒狰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是苏玖儿的娘?

眸中冷色瞬间消失,寒狰一反常态,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

“大娘,我是苏玖儿的同僚。听说她受伤了,可有此事?”

秦湘宜一愣,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刚刚那个约女儿看画,这一个带着礼物登门!

女儿最近身体不行,桃花倒是很旺啊?

等等,他为什么有正门不走,翻墙进来?

但是……上下打量的眼神越来越温柔,秦湘宜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重要……小伙子这么帅肯定不是坏人……

“呆子,这事,你问我做什么,自己去问她呀!”

说着,走过去一脸慈爱地拍了拍寒狰的肩,然后掀起门帘,把没反应过来的寒狰一把推进了门里……

屋里,苏玖儿和文骏正在说画的事情,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两人诧异抬头,正对上寒狰罕见的惊呆的脸。

苏玖儿瞬间呆住:“你、你怎么来了?”

寒狰回过神来,缓了缓被秦湘宜惊到的脸色,一脸嫌弃向看向文骏:“他不也在?”

文骏看看他手上的食盒,立刻一脸明了。

“寒兄一定是同我一样,听说玖儿姑娘受伤,特地来探望的。”

寒狰不搭理他,毫不客气地走过来,自顾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然后,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苏玖儿怀中。

苏玖儿一脸好奇:“这是什么?”

寒狰声音平平:“拆开。”

文骏戳了戳苏玖儿,小声提示:“一定是小礼物。”

寒狰一脸不爽,又斜了一眼文骏。

苏玖儿一脸狐疑地打开食盒,看着四个包子愣住了。

什么意思?

文骏伸头看了看,脸上也颇为意外。

“这……寒兄想法别出一格,让人惊喜。”

唯有寒狰并不知情,理直气壮地开口:“听说你受伤,送给你补补身体。你昨天……不是吃得可起劲了?”

苏玖儿深呼吸一口!

莫生气,莫生气,这是你的‘健康长寿’,要用宽容之心来对待他!

她轻轻盖上食盒,脸上挤出微笑。

“知道了,谢谢殿下。”

听这语气,怎么像是在生气?

寒狰看她:“你怎么不试试?”

竟然还逼我吃!

苏玖儿咬了一下牙,继续微笑:“早上吃多了,暂且吃不下。”

寒狰脸色更加不爽:他给你买的就吃,我送你的,你就看一眼?

“补身体不分饥饱,你,现在给我吃一个,补一补。”

苏玖儿惊呆:“你逼我?”

寒狰兀自冷着脸拿出包子,插上竹管递到了苏玖儿嘴边:“这哪是逼你?我是你的搭档,你不赶紧恢复,我们怎么查案?”

文骏见状,赶紧上前把寒狰拉到一旁。

寒狰瞪他:“你干什么?”

文骏一脸尴尬,小声解释:“寒兄,你听我说一句,这个东西可能在猉国是补品,但对我们乾人来说……就是寻常的早点而已。”

寒狰瞬间瞪大了眼睛……

克哈,你死定了!

文骏看他表情,又小小声劝他:“而且寒兄,你昨日不告而别,应该好好道歉才是。”

寒狰尴尬滞住,变成了一脸嫌弃:“与你何干?”

文骏挠挠头:“嗯,跟我本没关系,但我觉得,猉人似乎不太懂乾人的方式,你若是想向苏玖儿姑娘赔不是,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寒狰挑眉:“什么提议?”

一旁的苏玖儿,立马竖起了耳朵。

文骏温柔一笑:“玖儿姑娘腿受了伤,这些日子也不方便巡街,但督查卫职责所在,不能缺席,所以此事,不如我们揽下,让玖儿姑娘好好养病吧。”

寒狰挑眉:“我、们?”

文骏点点头,一脸真诚:“是,你和我,我们一路聊一路巡,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寒狰奇怪地上下瞅他一眼,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要。”

谁要跟你一路聊一路巡?

文骏脸色有点伤心:“为什么?”

寒狰白他一眼:“因为我们猉人喜欢独来独往。”

文骏疑惑:“可……玖儿姑娘需要你帮忙啊。”

寒狰回过头,瞄了一眼苏玖儿。

苏玖儿立刻放下食盒,一脸痛色地抚摸起自己的腿。

“唉,好痛,要不是昨天忙晕了头,我怎会摔断腿呢……”

寒狰无语瞪她:混账,居然拿腿暗示我!我怎会吃这套!

文骏殷切地看向他:“所以寒兄,不如就帮帮她?”

寒狰瞪大眼睛,深呼吸一口,瞬间泄气。

“好吧。”

苏玖儿微微愣住。

我没听错吧,他居然同意了?大灰狼也有同情心?

寒狰烦躁地看一眼愣神的苏玖儿,又转开了视线。

还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文骏一听,一脸由衷的高兴。

“那玖儿姑娘,一会我便与寒兄去巡街了,你放心。”

寒狰一脸不情愿的皱眉:“喂,放什么心?”

文骏笑嘻嘻,揽过他的肩,就要带他出门。

苏玖儿突然出声:“等等!”

寒狰的眼睛忽然一亮,却依然维持着冰块脸,回头看向苏玖儿。

“怎么?”

苏玖儿为难地看向文骏:“王爷,我有事想私下和寒殿下说两句……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文骏想了想,会意:“好,那我便去院子里赏赏花。”

说完温柔一笑,转身出了门。

寒狰始终一脸高傲,但在文骏走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窃喜。

文骏开开心心地走出房间,口中自言自语,直为苏玖儿犯愁。

“玖儿姑娘让我出来,定是念及寒兄古怪的性子,想偷偷跟他讲讲道理。真是受累……哎,寒兄听着年纪大,实则像个小孩……”

说完,意识到不对,又轻轻拍拍自己的嘴:“呸、呸,背后妄议他人,不是君子所为。”

……

自以为轻声的自言自语,一句不拉地进了寒狰的耳朵。

寒狰瞪一眼他的背影,一脸不爽。

苏玖儿无声靠近,拉了拉他的衣角。

寒狰凶巴巴瞪她:“干嘛?”

苏玖儿无语:“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只是想问你,昨天为何不告而别……我和王爷等到日落,你是故意耍我,还是有什么要紧事?”

寒狰挑眉:“你觉得呢?”

苏玖儿想了想,脸上浮起期待:“你查到什么事了,对不对?”

寒狰一愣,脸色终于缓和一些。

“我闻到市集里有‘三道疤’的气味,所以追了出去。但最后……还是跟丢了。”

苏玖儿大吃一惊:“你这么好的身手,也会跟丢?”

寒狰蹙眉:“也不是跟丢,他故意带着我绕圈子,好像是在刻意让我察觉他的存在。后来,他还留下信息,说还会出现。”

苏玖儿一怔,陷入沉思。

半晌,又看向他:“有件事,我很好奇——”

寒狰:“说。”

“张御厨这案子,涉及官员、御厨、皇家,还有高手善后……三道疤,是不是,也是个猉族的‘大人物’?”

寒狰凝眉:“你只要找他就行了,管他是谁。”

苏玖儿好奇:“那他为何针对你,你又为何非要找到他不可?”

寒狰挠挠耳朵,神色暴躁了起来:“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苏玖儿更加好奇:“那他有名字吗?若是有名字,我回头翻翻文书,说不定能续上这条线。”

“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名字。”

“万一用了呢?反正查查也不费事。”

苏玖儿忽闪着眼睛,期待地凑近寒狰。

谁知,寒狰的脸上忽然露出凶光,瞳孔中闪过一抹幽蓝色,身体一点点倾向了苏玖儿。

强大、森冷的气场,有如实质,苏玖儿心中一抖,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寒狰声音冷如薄冰:“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只要找到这个人,其他的事,和、你、无、关。”

苏玖儿神色有些受伤:“我、我们……不是搭档吗?”

“不问,你就是我的搭档。问了,你就是我的敌人。你自己选,你要做哪一个?”

盯着他深邃幽蓝的眼睛,苏玖儿一脸恐惧。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寒狰如此冷漠、凶狠的模样了。

“……不问就不问,我、我只是想帮你查这个案子而已!”

片刻,寒狰缓和了表情,身子也退了回去。

苏玖儿如同摒息太久了般,大口呼吸着。

寒狰声音平平:“别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

苏玖儿接上他的话:“不要问三道疤的事,这是你的底线,对吗?”

寒狰:“对。”

苏玖儿略微不满,刚想开口,寒狰却忽然又凑了过来。

苏玖儿立刻变脸,小鸡崽般本能地往后退。

“你、你又做什么?”

寒狰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两只手,握在了自己手中,语气中透着异常的温柔。

“昨天没补够你的‘健康长寿’,今天要给你补回来啊。”

苏玖儿一脸懵:“那为什么……要两只手?”

寒狰一脸理所当然:“两只手一起补,看你能不能恢复得快一点。”

苏玖儿惊疑:“雪猉,还有这种功效?”

寒狰挑眉:“不知道,还没有乾人享受过这种待遇,拿你试试。”

看他表情并无异样,苏玖儿一脸疑惑的看向两人紧握的手,一时安静了下来。

每次都这样,刚觉得他讨厌,就忽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倘若他知道,我爹曾经调查过三道疤,他会怎样?会帮我,还是……会把我当敌人?

苏玖儿偷偷看着寒狰的眼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寒狰察觉到视线,抬眼看向她。

苏玖儿立即躲开了视线。

寒狰轻笑:“怎么?你就这点胆子,被我吓得说不出话了?”

苏玖儿撇撇嘴:“嘁,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况且,有你这层关系,不过想早日破案而已。但没你这层线索,我也能找到那个三道疤。”

寒狰沉默半晌,轻声道:“那再好不过。”

苏玖儿想到什么,又突然抬头看他:“那在此之前,你先教我几个猉族字,怎么样?”

寒狰挑眉:“这有何难?”

苏玖儿似乎还有点怕他,犹豫了一下,才端过他的手。

脑中浮现牛皮纸上,“三道疤猉人像”旁边的一行数字。

苏玖儿抬起手指,将那些字符打乱顺序,一扭一拐地写在了寒狰的手心。

只要把字的顺序打乱,他应该就察觉不了我要问什么了……

寒狰看着她描画,狐疑地蹙起了眉:“几个数字而已。五、二、三、五……你问这做什么?”

苏玖儿微笑看他:“哦,昨日整理文书看到的,想着你是猉人,我学会一些,也好跟你交流……”

寒狰一怔,看着苏玖儿的眼神越发心软。

我刚刚在做什么?好好说不行,非要那样吓她?

苏玖儿低头,眼神沉着,似乎还没从惊吓中走出。

然而,她的脑海里,却满是那张纸上的信息——

二,三,五,五?

莫非是指定坤二十三年,五月初五?

那就是爹爹最后一次去漠北的时间啊!

会不会,爹爹与这“三道疤”,遇到过?

无数个念头,一起纷乱地飞过苏玖儿的脑海……

行人如织的长街上,女孩子们突然驻足,都往一个方向看去。

不一会儿,人群慢慢向两边分开,两个高挑的身影缓步而来。

身穿黑色暗纹华服的男子,眉头紧锁,一脸不耐烦地低着头,脚步迅速,只想快速地离开围观的人群。

他身边身穿督察卫制服的男子,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拉了拉他,止住他的脚步,低头跟他说着什么,一脸和风细雨的微笑,儒雅尊贵,气质出尘。

寒狰胳膊一动,抖掉他的手,皱眉看向他手中的《督查卫守则》,等着他“发表高见”。

被迫和这人一起巡街,已经很倒霉了,结果他还嘚吧嘚一路,话怎么那么多!

文骏轻叹口气:“各衙辖区之内,日落前每个时辰各巡两次。入夜,可适当减少……这‘适当’怎么算?这么多语焉不详怎么行,回头我要好好替他们编整一番。”

果然……

寒狰白他一眼:“又多管闲事。”

文骏无可奈何:“不是不是……寒兄,告诉你个秘密——我有个毛病,看到任何不对称、不清不楚的细则,会很不舒服。包括这些语焉不详。”

寒狰语调平平:“知道。”

文骏不由一脸惊讶:“你知道?你何时知道的?”

寒狰又白了他一眼,快步向前,明显懒得回答他。

文骏蹙眉想了想,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之前你和玖儿姑娘把我当嫌犯,有查过我。”

说着收起《督查卫守则》,赶忙跟上他的步伐。

不一会儿,文骏又瞅了瞅他身上精致华美的私服,一脸好奇地凑了过去找话。

“寒兄,为何你没有巡卫服,是督查卫怠慢你了吗?”

“他们敢?我嫌丑。”

说着似是不解地看了文骏一眼。

这么丑的衣服,你也愿意穿?

文骏来了然失笑:“督查卫请的裁缝不好,我让人重新帮你量一身吧?不改制式,但用上好的料子。如何?”

寒狰皱眉看他:“王爷,我真的很好奇,督查卫的制服哪一点好,让你这么爱不释手?”

“这……”

文骏忽而不自在地挠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身边的刘福看他一眼,微笑着上前替他解释:“寒殿下,这哪是制服的问题?这明显是玖儿姑娘的问题。”

寒狰不解:“她有什么问题?”

刘福脸上露出挪揄的微笑:“老奴听说猉族男女,六十岁成年,一生只有一位伴侣……难怪寒殿下对这些事这么不敏感。”

寒狰更加不解:“你们在说什么?”

刘福笑了笑,住了口。

文骏尴尬地左右看看两人,索性红着脸坦白:“我不喜欢这身衣服,只是为了玖儿姑娘,愿意将就一番。”

寒狰:……

什么意思……这小子,看上苏玖儿了?

午间巡街的休息时间,终于摆脱了苍蝇一般的文骏,寒狰一个人躲进了一家“醉里乾坤大”的酒肆,独自酌饮。

街上的对话又在脑中浮现,寒狰烦躁不已。

“看上就看上,告诉我做什么?”

“哼,我的搭档,岂容你们说抢就抢?”

越想越不痛快,皱眉猛灌下一杯酒,结果立马眉头皱得更深。

“什么破酒,这么难喝!”

寒狰不悦,甩手就要将酒倒入路边。

正在此时,旁边忽然窜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把抢走了酒壶。

“不爱喝给我啊,倒掉干什么?”

酒壶被胡八道珍惜的抱在怀里,满脸都是对于寒某人“暴殄天物”的谴责。

寒狰冷眼看他:“我一直感觉有人跟踪,原来是胡爷。”

胡八道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哎呀,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是听说你们要巡街,特地暗中关照。哪知道你来了这……那我可就藏不住了。”

说着,自顾坐下来,给自己满上酒,对着寒狰的杯子来了个自得其乐的碰杯。

“谢谢寒兄弟请我喝酒。”

寒狰对这等自来熟很不适应,目光落在被碰过的杯子上片刻,嫌弃地往旁边推了推。

“在漠北,没人敢擅自与人碰杯,更别说喝他的酒。”

胡八道一饮而尽,又闭着眼自我陶醉了片刻,方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嗨,这可是在九霄城,别那么拘束。咱们这,一杯是路人,两杯,那就是朋友了!”

说着,又喜滋滋地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寒狰一脸不适,但突然想到自己的困惑,到底忍耐了下来。

“既然喝了我的酒,有件事,请胡爷如实相告。”

胡八道语气豪爽:“咱都已经是朋友了,问!”

寒狰蹙眉:“你们稽察卫的草包说,苏玖儿打扫库房,是受我牵连。可有此事?”

“嗨,这个事啊——”随口应到一半,目光扫到寒狰的眼神,舌头立马打了个转,“不是因为你。”

寒狰呆住:“不是?”

胡八道点点头,表情狠狠道:“是因为严宽那个王八羔子记仇!”

寒狰:“……”

胡八道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你身份高,顶撞他,他遍寻稽察卫也拿捏不住一个软的,所以就罚了玖儿。你说这个王八蛋有多坏?”

寒狰:“……”

那还不是因为我?

胡八道一脸苦恼地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眼中贼光一闪而过。

哼,看我今天使劲消遣你,喝你的酒,还要让你对玖儿愧疚!

“寒兄弟,你真的不用往心里去。玖儿这丫头,机灵、乖巧,不记仇的。虽然你入职两天,她又被罚、又被摔断腿的,但她绝不记仇。”胡八道一脸心疼。

寒狰:“……”

我怎么觉得你在说反话?

“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也千万别惦记她替你挨过板子……”胡八道眨着眼,又一饮而尽。

寒狰:“……”

寒狰挑眉:“胡爷,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我可不喜欢欠别人的。”

胡八道看看他,突然长叹一声:“你误会了,我就是在直说,那丫头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个好巡卫。她脑子聪明,心地善良,可惜,就是身子太弱。可她还愿意为你挨板子!可见,她有多看重你这个搭档。”

寒狰面色一沉,陷入沉思,片刻,轻声道:“知道了。”

胡八道微微一笑,心里有几分得意。

哼,看来我胡说八道的本领,不减当年嘛……

“爽快!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告诉你个小秘密。”

寒狰疑惑:“什么小秘密?”

“今天十五了,有一个天降时机能让玖儿‘一笑泯恩仇’,想不想知道?”胡八道眨着眼,看着他。

寒狰一脸不屑,但还是主动把耳朵凑到了胡八道嘴边。

……

晚上,寒狰纠结片刻,还是一脸不情愿地来到了胡八道“指点“的灯谜摊前。

商贩见他正对着摊子上的一只兔子灯凝眉沉思,赶紧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呼。

“这是今年的特等奖,玉兔追月灯!”

这丫头居然喜欢这东西……

寒狰脸上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看向商贩:“老板,这灯怎么卖?”

商贩闻言一呆:“这位小爷是在说笑吗?咱是灯谜摊,一年只开三夜,您得花钱猜灯谜,猜到最多的,就能拿这盏灯了。”

寒狰心里“咯噔”一下,蹙起了眉。

灯谜是什么东西?

……

几个时辰过后,寒狰僵着脸又来到了摊子前。

灯谜摊已经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前面有小孩拿铜板跟商贩换了写着灯谜的红绸,对着红绸上的字思前想后,然后试探地说出了答案。

“是猪,是猪对不对?”

商贩摇摇头,伸手把红绸收走了。

寒狰看着瞬间颓丧的小孩,脸色更差了。

在他身边,叱兰挑着眉,看看他脸色,又看向那盏兔子灯,表情怀疑。

“你喜欢这东西?”

寒狰语气冷漠:“不行?”

叱兰噗嗤一笑:“可以。你以前就爱吃兔子,我只是没想到,竟然连纸的都有了兴趣。”

寒狰凝眉:“少说废话,乾族文化博大精深,你到底搞不搞得定?”

叱兰挑挑眉,一脸轻松:“这有什么搞不定的?关键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搞定?我可对这兔子灯一点兴趣都没有。”

寒狰恶狠狠地看看她,片刻还是咬咬牙:“说吧,什么条件?”

叱兰立马来了兴趣:“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叫一声来听听。”

寒狰青筋一跳,眼睛里都要冒出寒气:“不可能!”

叱兰无所谓地摊摊手:“那我就搞不定了。”

寒狰盯着她半晌,最后长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忍辱负重地从牙缝里快速挤出了两个字。

“姐姐。”

叱兰双手抱胸,摇摇头,脸上表情明显地写满了三个大字:不满意。

寒狰双眼冒火,半晌,又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口齿清晰地喊了一遍:“谢,谢,姐,姐,了……”

叱兰看着他的表情,终于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来到了灯谜摊前。

一颗碎银,一手红绸,一个谜底……

眼看她手中积攒的红绸越来越多,商贩的表情渐渐凝固……

居然有人能这么快猜出灯谜,今晚的特等奖是保不住了!

商贩摇摇头,伸手从摊子顶端取下那盏玉兔灯,一脸不舍地放到了叱兰手中。

“姑娘,你真厉害,我从没见过这么会解灯谜的人。”

叱兰笑着道谢,转过身,把灯放到了寒狰手中。

寒狰抱着灯,跟在她后面继续向前走去。

身边人群川流不息,到处都是乾人和叫卖的摊贩。

叱兰一脸享受:“不错,今日确实是一个体验乾族生活,感受乾族风俗的好日子。”

旁边有几个年轻女子路过,看到抱着灯的寒狰,羞涩的红了脸。

“哇,那个拿着兔子灯的公子,好帅啊……”

“可是他身边已经有人了!他们好般配啊!真是郎才女貌!”

叱兰不屑地一笑:“乾人女子真是无聊,满脑子的情情爱爱。”

然而,对于路人一脸惊艳的围观,寒狰浑然不觉,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捏着纸扎成的兔子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丫头,为什么会喜欢这东西?

叱兰察觉到他的走神,目光落在兔子灯上片刻,渐渐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寒狰,你知不知道灯会有什么来由?”

寒狰从沉思中回神,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一脸恍惚:“什么来由?”

叱兰盯着他的眼睛,口中施施然道:“这灯会,总在每月的月圆之日,恰如我们的月下庆会,往往是男女定情之日。”

寒狰闻言,瞬间瞪大眼睛,蹦出了三丈外。

“男女定情?”

果然……

这傻小子!

叱兰摇摇头:“作为姐姐可提醒你一句,你虽不通晓男女之情,但乾国可不比猉国,约上姑娘来灯会,再送给人家心爱的花灯,那可就是定情了。”

寒狰瞬间一脸心虚。

叱兰见此,八卦兮兮地凑了过来:“说吧,你这盏兔子灯,是送谁的?”

寒狰眼神躲闪片刻,依旧嘴硬:“自己喜欢,不成吗?”

叱兰冷哼一声,看破不说破,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几个侍卫忽然出现,拦住了两人。

“此路不通,请绕道而行。这边已被我们家王爷包下了。”

寒狰不悦凝眉:“哪个王爷?”

侍卫看着他一脸不屑的笑:“九霄城里,能有几个王爷?”

寒狰正要发火,叱兰突然推了推他,示意他往远处看。

前方,一处挂着“赏画、“祈福”标语的酒楼门口,人群已经被清到了旁边,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走近,停了下来。

车帘打开,走出了一身华服的文骏,刘福赶紧从马车另一边走上前,伸手搀扶着他下了车。

文骏随手整理一下衣服,又笑吟吟地向马车内伸出手。

一只白皙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掌心,然后走出一个娇俏的姑娘,被他小心翼翼地扶下了马车。

寒狰瞬间一愣,久久移不开眼神。

前方,苏玖儿依靠着文骏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下车,小心避开伤腿,站直了身体,又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

只见,她今天一改往日的素面朝天,小脸上略施粉黛,一身嫩黄长裙,配着头上漂亮的钗饰,显得更加娇憨可爱。

看到文骏的身影,守在酒楼门口的侍卫赶紧上前,恭敬地向他躬身行礼。

“王爷,都准备好了。”

文骏点点头,回眸微笑着去搀扶杵着拐杖的苏玖儿。

“玖儿姑娘,小心。”

苏玖儿往后拨了拨头顶叮铃当啷的钗饰,一脸懊恼。

“哎,若不是我娘逼我,我才不戴这么麻烦的东西。”

看着她的样子,文骏噗嗤一笑:“她为何逼你?”

苏玖儿深深叹息,脑海里又浮现出被秦湘宜“威逼利诱”的一幕……

苏玖儿努力躲开秦湘宜拿着环佩钗饰的手,一脸无奈。

“娘,我是去办案,打扮的这么认真做什么!”

秦湘宜一脸嫌弃:“呸,我当了巡卫总使夫人这么多年,可没听过这么不讲究的查案方法。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娘以后把名字倒过来写!”

苏玖儿无力:“那我看你要改名了!王爷只是单纯的单纯,你以为的热心肠,不是对我,是对艺术。他是为了写戏本子在收集素材!”

秦湘宜一时恍惚,有些失落。

“什么?居然是个戏呆子?”

乘她走神,苏玖儿赶紧拿起墙角的拐杖,就要溜出门,被秦湘宜揪着后领子又拽了回来。

苏玖儿一脸绝望:“干嘛?”

秦湘宜喜滋滋:“不是还有一个吗?别跑,收拾好了,逮着一个是一个!”

苏玖儿:“……娘!”

苏玖儿摇了摇头,把秦湘宜的“恶人恶语”赶出脑海。

“哎,此事不说也罢!王爷,我们不是看画吗?怎么来了灯会,还这么大的阵仗?”

文骏闻言,瞬间一脸得意:“是看画,但只借这一幅,怕引起怀疑,所以我便用自己‘悄悄客’的身份,邀各路画师在灯会时办一场画展。名义上是为九霄城百姓祈福,实际上,我们可以混在人群,不动声色看完,还不被人发现。”

苏玖儿由衷地对他竖起大拇指:“王爷,您真是我辈典范。”

文骏被她的夸张惊到:“怎么了?”

苏玖儿微笑,马屁拍的得心应手:“为了写话本找素材,连这小小一步都如此用心。王爷,您将来必是名扬一方的大人物。”

文骏害羞地挠挠头:“也不是全为了话本子,这也是为了帮你呀。”

说着,朝苏玖儿灿烂一笑。

苏玖儿面上笑容僵了一瞬,秦湘宜的话突然冒了出来……

“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娘以后把名字倒过来写!”

“咳……”苏玖儿清了清嗓子,笑容忍不住掺杂了一点尴尬,“王爷何必为了我如此破费,我只是个小小巡卫,哪值得王爷为我操心啊,哈、哈……”

文骏一脸认真:“玖儿姑娘,怎么这么见外。我们不是朋友吗?”

苏玖儿语气干巴巴:“正因为是朋友,才要把话说清楚呀。”

文骏突然正色:“那好,我便告诉你,我对你不是一般朋友。”

苏玖儿一愣:“啊?”

看着她呆愣的表情,文骏脸上浮起伤感的神色:“玖儿,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苏玖儿表情空白:“你是?”

文骏看看她,突然走上前,一脸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我呀!”

手上的温度让苏玖儿一惊:“王爷,别别别,我承受不起。”

文骏抓着她的手不放,一脸殷切:“你忘了过去你叫我什么吗?”

苏玖儿再次呆住:“我叫你?”

文骏一脸向往,神思回到了美好的过去。

“那年秋天,观音庙外,骏儿。”

苏玖儿忽然一愣,一连串记忆浮出脑海……

某次,她和母亲采药路过观音庙时,正遇到一个七八岁的华服小孩,扒着侍卫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母妃,母妃……父皇为何把你拘在这里……”

拦住小孩的侍卫一脸冰冷,一动不动。

破庙里,一个面纱蒙面女子,隔着窗子一脸不忍地看着他,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骏儿,母妃得的是痘疫,被传染了会死。你快快跟小福子回去,往后,不要再来见我。”

小孩摇摇头:“母妃,这里没有太医……”

女子闻言,泪湿了面纱:“骏儿,你快走吧,母妃的病,不会有人治了。你听母妃的话,以后好好活着,不要记恨你的父皇。”

小孩听懂了她的话,更是一脸绝望,哭得稀里哗啦。

“母妃……母妃……”

声声呼唤,撕心裂肺,听得小小的苏玖儿心都揪到了一起,她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谁说没有人救,我娘愿意治她!”

小孩大喜,回过头看了过来。

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小女孩的脸上,她虽看起来娇弱、苍白,但在阳光下,却显得格外动人,像是个小女侠。

苏玖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激动地拉起了文骏的手。

“原来是你呀,小哭包?”

文骏笑容一滞,苦哈哈地皱起了脸:“我就是不想你叫这个名字。”

苏玖儿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出声“哦……对,你现在是王爷……那时候你母亲去世,你每逢初五都会哭着来庙里,后来有一天,忽然就没来了,我一直以为你长大了,不哭了,就不来了呢。”

文骏一脸遗憾:“怎么会……我一直想去找你,只是我被母后接到身边照顾,没法出宫。过了两年,我再去观音庙,已经找不到你们了。”

“害,那时候我娘欠了很多债,我们只好躲到山里住,恰好在小庙附近遇上了你和你母亲。后来,银子还清了,我们就搬回和安堂了。”

说着,又认真打量了一遍文骏,一脸感叹:“你、你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啊!”

文骏撅了噘嘴:“哼,但我第一眼便认出了你。”

苏玖儿一脸惊讶:“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文骏露出受伤的表情:“我本想先扬眉吐气,让你对我刮目相看再告诉你我是谁。谁知你竟然对我避讳起来?”

苏玖儿笑出声:“谁让你不早说你是骏儿!我还说我何德何能,能被王爷抬爱……”

听她这么说,文骏赶紧一脸认真地打断了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叫你玖儿好不好?”

苏玖儿一脸兴奋:“好啊好啊……那我也叫你,骏——”

刚叫了一半,忽然左右看看,发现旁边还有侍卫,赶紧压低了声音。

“有人的时候,我还是叫你王爷吧。”

文骏憨憨地点点头,一脸开心:“好,听你的。”

……

旁边有路人一脸喜气洋洋地经过,手里的灯笼映出了暖融融地光。

文骏目光扫到,忽然想起些什么,立刻差刘福上前买下。

刘福捧着灯,回到两人身边,一脸慈爱地递到了文骏手里。

文骏一脸喜色:“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你喜欢花灯,我还说我要送你。今天,终于给你买上了。”

苏玖儿忽然一愣。

小时候,因为父亲生前送她的最后一个兔子灯,灯笼几乎成了她心中的执念,每年十五都要念叨一遍,难得文骏能记这么多年。

伸手接过小巧精致的灯笼,苏玖儿一脸感激。

“骏儿,你真好。”

文骏摇摇头,拉起她往酒楼走去。

马车离去,侍卫散开,道路又恢复了畅通。

寒狰看着苏玖儿一脸开心地拿着文骏的灯笼,再看看手里的兔子灯,一时踌躇。

叱兰竖起耳朵跟着围观了全程,这时候笑得一脸耐人寻味:“原来喜欢灯的,不止你,还有那丫头啊?”

寒狰回过神来,故作洒脱地冷哼一声。

“既然她喜欢,那我便不喜欢了。满街腻腻歪歪的男女,热得要命。今日辛苦大将军相陪,我先走了。”

说完,“嗖”地一下便消失了声音,原地只留下了那盏兔子灯。

“喂,喂……”

叱兰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一脸无奈地捡起兔子灯,向着他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小子不对劲。”

酒楼之中,迷离的烛光,映亮了四周悬挂的画作。

苏玖儿跟在文骏旁边,貌似随意地走到一处角落时,文骏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这一幅……”

苏玖儿会意,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情渐渐凝固……

“这幅画……”

眼前是一张奇怪的画卷——

画上,一个人身狼头的怪物正张牙舞爪站在街角的阴影里。他一半身子在阴影中,一半露出街巷,画作色彩大胆艳丽,却有着诡异的美感,很是夺人眼球。而那狼头人的脸颊上,确实有着突兀的三道疤痕。

苏玖儿心中警觉:这三道疤痕,虽是在狼头身上,可是与爹爹画的那副肖像,也有几分神似……难道他画的时候,见过那个猉人?

文骏靠近她,声音低低地传来。

“这画上的,像不像那个高塔上的人?”

苏玖儿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一时沉默无言……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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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寒夜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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