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雷薪琳、宾妮等(著) 夜语秋(改编)2023-03-01 20:0017,470

夜阑如静。

寒狰孤身走在街头,脑海里都是刚才酒楼前的画面,心里的不爽越来越浓。

“说什么腿断了,唬我半天,转头却跟别人去巡街,还相约去看画展……”

身后有人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寒狰一脸不悦地回头,看向提着兔子灯的叱兰。

叱兰满眼看热闹的好奇:“还真是为了那丫头?”

寒狰青筋暴跳,咬牙切齿地反驳:“我是为了找线索!!!”

叱兰漫步惊心地收回了八卦的眼神:“哦,那这兔子灯你还要不要。”

寒狰瞅了一眼兔子灯,狠狠地转开了视线:“不要了。”

叱兰点点头:“那好,一会我给这丫头送去,她肯定很喜欢。”

寒狰瞬间皱起了眉头:“干嘛送她?”

叱兰偏头看他:“谢她之前帮我救你,顺便讨好她,找穆延咯。”

寒狰一怔,竟无法辩驳。

一时窘迫难言,情急之下,伸手就想去拿走兔子灯。

“送谁都行,就是不能给她。”

叱兰脚下轻点,敏捷地躲开了他的手,笑得一脸挪揄。

“你怕什么?给她又如何?”

“我才没有在怕。”

寒狰硬着头皮一边反驳,一边不甘心地继续去抢。

两人身手都快而潇洒,但见招拆招间,叱兰依旧一脸轻松,总能在间歇间躲开寒狰的袭击。

正过招间,忽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有妖怪、有妖怪啊!”

寒狰与叱兰互视一眼,并肩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掠去……

长街尽头,一个人一边嘶声尖叫,一边往前疯狂地逃窜。

苏玖儿从路口出来的时候,差点跟他迎面撞上。

文骏赶紧一把扶住她,一起看向那人逃出来的黑暗深处,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逆着光,一个狼头人身的怪影,正张牙舞爪地站在阴暗的街角,注视着慌乱逃窜的人群。

两人一惊,满眼不敢相信。

文骏脸色凝重:“我怎么觉得……那幅画成了真?”

两人对视一眼,正欲前去看个究竟,突然间,叱兰与寒狰从天而降,挡在了两人身前。

叱兰脸上带着哄骗小朋友的邪恶笑容,笑眯眯地看向苏玖儿:“哟,小巡卫,你怎么也来了?殿下,快看,这不是你的……”

故意拖长了声音,直到寒狰恶狠狠地瞪过来,才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后面的话:“……搭档吗?”

寒狰微松口气,一脸不屑地扫了苏玖儿一眼。

“我的搭档说她摔断了腿,要在家休息,这是谁啊?”

苏玖儿毫不知情,屁颠颠地凑上前去:“殿下,是我呀!你们也在逛灯会吗?”

“找茬”被“无视”,寒狰一脸无奈。

平时机灵,这时候却听不懂人话了?

寒狰语气硬邦邦:“与你何干?”

文骏微笑着看过来,声音温和亲切:“寒兄和大将军如此打扮,必然也是来逛灯会的吧?”

苏玖儿被他提醒,定神一看,才发现叱兰打扮华丽,手里还抱着一只“兔子灯”……

玉兔灯?!

苏玖儿一时眼冒绿光,盯着叱兰手中的灯,表情颇有些垂涎三尺的意思。

寒狰见状,立刻一脸别扭地挡在了叱兰面前,将“兔子灯”藏在了身后。

“此时闲聊什么,不应该办正事吗?”

苏玖儿回神,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点点头指向黑暗处:“对对,我们刚才听到一个人喊那边有妖怪!”

两人顺着苏玖儿指的方向看去,一时也有些惊讶。

文骏凝神看了看,微微皱眉:“好像真不是个人……”

突然,随着一阵风吹过,狼头人摇摇欲坠,忽然向前扑了出来。

“玖儿,小心!”

文骏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拉苏玖儿,却扑了个空。

回头一看,苏玖儿已经被寒狰拎着,“押”在了“怪物”身前。

那怪物肢体僵硬,趴在地面上,旁边站着威风凛凛的叱兰。

苏玖儿死死捂着脸,惊惧地大喊着:“你、你干什么?”

寒狰嗤笑一声:“想当巡卫使的人,连个死人都怕?”

苏玖儿喊声顿住:“这是个人?”

叱兰低头,草草扫了一眼,温声也点点头:“是乾人,死了不到一天。”

苏玖儿小心翼翼放下手,定睛一看,一时有些惊疑。

“那这个头……”

除开狼头,此“怪物”的肢体看起来确实与人无异。

寒狰想了想,走上前用剑轻轻挑开了“怪物”的脖颈处——只见蓬松的狼毛下,露出了歪歪扭扭的缝合线。

寒狰回答:“缝上去的。”

文骏在后面想看又不敢看,闻言,捂着眼睛的手指微微分开了一个缝隙,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怎么这么奇怪……”

苏玖儿回神,突然想到什么,快步上前,就要去掰那个奇怪的“狼头”。

寒狰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她,一脸嫌弃:“别随便碰。也不知有没有诈。”

苏玖儿着急:“哎呀,我是想看看,他脸上是不是有三道疤?”

“三道疤?”寒狰一愣。

叱兰警觉地看了苏玖儿一眼,上前一把扭过了狼头。

几人脸色一变——

只见,那狼头的右边面颊上,赫然有三道旧伤形成的“疤痕”……

月落日升,街道渐渐明亮。

道路上,忙碌了一夜的巡卫们,陆续向督察卫走去。

街头巷尾,到处可闻窃窃私语,都是关于昨晚“人身狼首”的怪事。

议事堂里,严宽一脸严肃,深深地蹙着眉,对汇报上来的案情充满惊疑。

“你们说,狼头缝在人身上?”

苏玖儿点头:“正是。人是先死,后被斩头,缝上了狼头,但死因目前还查不出来。”

岳大仁凝声:“是中毒吗?”

胡八道摇摇头:“没试出来。”

刘伯思索片刻,看向苏玖儿:“身上可有确定身份的疤痕?”

苏玖儿摇头:“也没有……”

众人一时陷入沉思……

“蹊跷,太蹊跷了……凶手特地选灯会的日子抛尸,又故意把尸体遗弃在闹市旁……”十五灯会,命案又发,这又是一个棘手的案子,严宽蹙着眉,一脸烦躁。

胡八道困惑地皱眉:“似乎是期待被人发现,这有违常理啊。”

严宽点点头:“传令下去,此案不分主办帮办,一律合作,三日之内,必须查出死者身份、死因,给百姓一个交代!”

“是!”

众人拱手接令。

人群后面,寒狰兀自低头沉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严宽背着手率先出了议事堂,巡卫们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着手去做自己领到的任务。

王天运蹙着眉,一脸愁眉苦脸地抱怨:“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查啊……”

身边的岳大仁长叹一声,也很是疲累:“只能大海捞针,碰运气了。”

苏玖儿最后一个走出议事堂,迎着恍惚的晨光,打了个大大哈欠。

一晚上没睡,太熬人了!

哈欠打到一半,领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拎住了。

苏玖儿回头,撞上寒狰严肃的目光。

“怎么了?”

寒狰蹙眉:“你不觉得,有些事,你需要好好向我交代?”

苏玖儿眨眨眼,一脸莫名。

……

朝阳初升,暖融融的日光,映着袅袅腾升的热气,充满了烟火人间的意味。

苏玖儿一脸严肃地双手奉上油条,送到寒狰的面前。

“殿下,你先试试我们乾族上好的早点,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在灯会……”

寒狰挑眉:“谁关心这个?我是要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个狼头脸上有三道疤?”

苏玖儿表情立刻轻松不少。

原来他不知道我独自去查“三道疤”……

苏玖儿语气瞬间轻快:“这个嘛……殿下稍安勿躁,容我慢慢解释。回答之前,我能不能打听点小事?”

寒狰一脸不近人情:“不能。”

苏玖儿视若无睹,自说自话:“哦,好,那我就问了——你和大将军,昨晚是在约会吗?”

寒狰无语地瞪了一眼她,懒得说话。

苏玖儿仔细看看他的脸,脸上浮现八卦神色:“瞳孔放大,脸红焦躁,难道被我猜中了……”

寒狰白她一眼:“无聊。你们乾人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男女之情?”

苏玖儿笑出声:“那你紧张什么?”

寒狰斜她一眼:“紧张?怎么可能?”

苏玖儿偏偏脑袋:“那我再猜一猜,冷酷高傲,不解风情,难道是大将军约你,你不知情?”

寒狰一脸无语地瞪她一眼:“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

说着,拎起一根油条,狠狠地撕成两半。

苏玖儿被他气势镇住,咽了口口水,规矩地坐了回去,捡起剩下的半根油条,默默塞到了嘴里。

“殿下息怒,忙了一宿,我就是活跃下气氛而已……”

寒狰颇有些怒其不争:“你这女人真是奇怪,正事不做,净在这插科打诨?你就不怕三日之内什么都查不出来?”

“怕呀!”

苏玖儿一脸无辜,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可我若是不插科打诨,你又误会我独自去查三道疤,没准,又对我亮爪子……

寒狰一脸嫌弃:“那你还有功夫在这闲聊?”

苏玖儿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好搭档,我既然知道狼头脸上有三道疤,那肯定还有别的线索,对不对?”

寒狰微微一怔,似乎被说服了。

片刻,突然拍桌,一脸嗔怒:“别卖关子了,快说!”

苏玖儿被他吓一跳,嚼着油条的嘴停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毫不惧怕地看向寒狰:“你先说,你是不是在约会嘛?”

寒狰噎住,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油条,白眼翻上了天。

不远处,叱兰远远看到这一幕,一脸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小丫头,试探来试探去,把这傻小子思绪全弄乱了,连这案子的古怪都没发现。”

叱兰摇摇头,无奈地看看自家弟弟。

“案子我替你查清楚便是。这丫头……你得自己想该怎么收拾了。”

话音刚落,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间,阴暗的督察卫仵作间里,叱兰旋身落地。

而后上前,轻轻掀开了其中一张相对崭新的白布。

白布下,露出了那具狼头人身的尸体。

叱兰凑上前,仔细地一一端详过狼头的细节。

片刻,微微凝眉:“如此做工,真是似曾相识。若不是我赤猉一脉熟知工艺,一般人很难发现,这疤痕与那面具,是出自一人之手……如此一来,这案子,又是在引寒狰入局吗?”

……

绿水青山之间,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马车内,苏玖儿看着文骏,一脸感激的笑容。

“……所以呢,此事还全仗王爷相助,我们才能比他们多一些线索……”

一只手拦在了苏玖儿面前,示意她打住。

寒狰一脸不屑:“别着急谢,是相助还是巧合,还不知道呢。”

文骏看看两人,微微一笑。

“寒兄说得对,不过是一幅画而已,若是与这等案子有关,才更奇怪了。”

一旁,胡八道沉思半晌,突然开口:“丫头,那幅画当真与那尸体一模一样?”

苏玖儿郑重的点点头:“狼头人身,三道疤,在夜里穿行,全都对得上。”

寒狰一脸若有所思:“所以你急着看那个狼头脸上有没有三道疤,就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完全在模仿那幅画?”

苏玖儿点头:“正是。”

文骏一脸疑惑:“就算是,为何我们现在要去找那个画师呢?”

寒狰嫌弃地看他一眼:“因为尸体。”

苏玖儿笑眯眯,一脸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寒狰无视她,继续解释:“右手比左手强健,指上又有常年握笔的茧子,他不是个书生,就是个画师。”

胡八道和文骏瞬间恍然大悟。

文骏感叹出声:“玖儿,这关联,好微妙啊……”

寒狰白了他一眼,瞪着苏玖儿,使劲使眼神。

姑且记你一功,但我们查归查,为什么非要带着他这笨蛋?

苏玖儿一脸无辜,无奈地眨了眨眼。

那幅画的作者深居画院,不接待外人,他是我们关键的门票呀!

寒狰无奈,深呼吸一口气。

文骏兀自惊叹完毕,又转身拿起一个精致的小食盒。

盖子揭开,里面放着四颗饱满的蜜枣,卖相极佳。

文骏伸手,取出一颗蜜枣,献宝似的递到了苏玖儿面前。

苏玖儿瞬间杏眼圆睁,一脸惊喜:“蜜枣?哇,跟王爷办案也太幸福了。”

文骏灿烂一笑,又拿起一颗递给寒狰。

“寒兄也试试吧?”

寒狰嫌弃地看看盒子里的东西,犹豫不决间,苏玖儿伸手便将蜜枣快速地扔到了他嘴里。

“含着,多感觉一下王爷的好嘛。你会习惯的。”

寒狰哽住,片刻恶狠狠地咀嚼几下,速速地咽了下去。

态度很明显,并不想“多感觉王爷的好”!

三人看他表情,都轻笑出声。

青山脚下,坐落着一方青砖白墙的庭院。

庭院大门上方,一块木质古朴的牌匾高悬,上面“南风斋”三个大字飘逸遒劲,风骨毕现。

这就是闻名九霄城的那座画院了。

车夫长吁一声中,马车在门口徐徐停下。

一群乌鸦受惊,嘶声长鸣着,穿过青天白日,如一团乌云般飞进了画院。

几人先后跳下车,寒狰刚要大步向前走去,身后突然传来苏玖儿的声音。

“等等我。”

寒狰闻声回头,刚想伸手去扶她,文骏已先他一步,从另一边拉住了苏玖儿的手,搀着她走下了车。

苏玖儿一脸感激:“王爷真是体贴周道呀。”

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寒狰:“寒殿下,你等等我们,这地方我们督查卫可敲不开门。”

寒狰默默把手藏回了身后,一脸不悦。

“那是你们督查卫,不是我。”

说完,独自上前,不屑地敲了敲门。

古朴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画院弟子探出头来,微笑着询问:“公子有何事?”

寒狰端起一副贵公子的气势,语气平平:“买画。”

弟子笑容依然得体:“公子有所不知,南风斋没有现买现卖,都是要与画师提前相约,画好后直接送去府上的。”

寒狰皱眉:“那就约一个。”

弟子从容地掏出本子,记录约购信息。

“请问公子名讳。”

寒狰下巴微扬,一脸自信:“雪猉少主,寒狰。”

弟子点点头,语气没有丝毫变动:“好的,寒公子,给您约上了,画师们大约一个月后可以与您相见。公子请静候。”

说完,轻轻点头行礼,就从容关上了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寒狰怔在了原地,一时怀疑他是不是没见识,根本不知道“雪猉少主”代表了什么身份!

苏玖儿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

文骏微微一笑,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又敲了敲门。

寒狰退开一步,狐疑地看着他,好奇他要用什么办法。

“吱呀”一声,木门照例打开一条缝,画院弟子带着模板一样的笑意探出头来,还是那句:“公子有何事?”

文骏不言,只唰地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画扇,优雅一笑。

弟子看清楚上面“悄悄客”三个大字,立刻一脸惊喜打开了大门:“名公,是您啊?里面请,里面请。”

文骏微微点头示意,带着一脸风雅的笑容迈步进了南风斋。

寒狰看得目瞪口呆。

苏玖儿坏笑着走上前,故意拿胳膊肘撞一撞寒狰,满脸‘你看吧’的表情,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上了文骏。

寒狰:“……”

进门没几步,便是一条九曲长廊,蜿蜒向院内延伸。

长廊两侧,隔着几步路便是一幅画,皆是斋中弟子的作品。

长廊回转间,弟子微微侧身,一脸恭敬:“名公,这边请!”

文骏带着儒雅的笑意,微微点头示意,熟稔地跟他攀谈起来。

“魏公云游已久,现在斋中还是林公子主事吗?”

弟子点点头,认真道:“是,家师自云游之后,一直是由三师叔林知行打理着斋中事宜。”

文骏闻言,微笑着回头看向苏玖儿:“太好了,玖儿,你有眼福了。”

苏玖儿一脸迷惑:“眼福?”

弟子嘿嘿一笑,一脸神秘:“因为我家三师叔,可是南风斋第一美男子呀。”

第一美男子?

苏玖儿忍不住眼前一亮。

寒狰注意到她表情,一脸不悦地调转了视线。

穿过九曲长廊,尽头就是南风斋的会客堂。

客堂布置得甚是风雅别致,四面墙上也挂满了山水画。客堂中央,一名男子背手而立,背影高挑,肩宽腰细,衬着白衣胜雪,更显得风姿卓然。

耳听得众人靠近,他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了英俊的面容。

苏玖儿紧紧地盯着他,被他的视线一扫,瞬间心尖尖都酥了一下。

苏玖儿两眼放光,偷偷向文骏比了个大拇指。

真不愧是第一美男子!

文骏以扇掩面,回头也对着她轻轻笑着眨了眨眼。

一场“眉来眼去”全落在了寒狰的眼中。

寒狰轻哼一声,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远远看到“悄悄客”文骏,林知行就笑着迎了上来。

“名公,好久不见,最近可有新戏?”

见他靠近,文骏赶紧收敛身姿,端起文人的端庄风雅,对着林知行拱手示意。

“蒙林公子挂念,但新作尚未写完。”

林知行拱手回礼,笑容更深:“谁不知名公喜欢慢工细活,反倒是我,心太急。家师总说,让我们多学学您的脾气。”

文骏一脸惶恐:“魏公谬赞了。”

……

前方,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温声缓语,姿态风雅,撑着回廊竹海,完全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才子墨客之态。

苏玖儿看得一脸艳羡,忍不住偷偷对胡八道感叹:“王爷本性单纯,但是与谁交谈,都不落风雅呢。这地方换我们谁来,都搞不定。”

胡八道深有同感地点头。

寒狰嗤笑一声,一脸不屑:“什么名公,不过是金主。你花够了钱,也能办到。”

胡八道皱眉略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又冲寒狰也点了点头。

前方,两人寒暄完毕,林知行便如往常一样笑着提议道:“斋中有些新作,都在‘画仙桥’,我这就陪您去走走?”

文骏拱手行礼,一脸歉意:“林公子,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不是来赏画的。”

林知行露出疑惑的表情:“那……”

文骏微微蹙眉,一脸愁思难解,开口解释道:“斋中有一幅画,最近出了些奇闻异事,我的两位朋友在调查此事,所以,此次拜访,是希望与画师聊上一聊。”

林知行微微蹙眉:“哦?是哪一幅画?”

文骏沉声道:“是徐有道徐画师的《狼头人夜游》。”

“大师兄啊……”林知行喃喃一声,一脸为难。

寒狰不耐烦地挑眉:“怎么,不能见?”

林知行轻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现在这个时辰,大师兄一定在作画,我先派人通传一声,等大师兄准备好,我便带各位去见他。”

文骏赶紧拱手行礼:“有劳林公子。”

林知行笑着点点头,转身挥手示意,一个小弟子点点头,小跑着进了旁边的侧廊。

寒狰留意了一下小弟子离去的路径,皱眉就打算跟上去。

见一面还要通报准备,不是在抹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正在此时,前方林知行伸手带路。

“诸位,有此闲暇,大家可有雅兴,去赏赏画?”

苏玖儿新奇地凝视着林知行,一脸的兴致勃勃:“好啊好啊。”

说着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寒狰皱眉看看她,还是掉头跟了上来。

众人再次上了九曲回廊,往另一边行去。

片刻,便进入了一段竹林掩映中的长廊。

不比外面稀疏的画作装饰,这里的长廊之上,整整齐齐地悬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字画。

林知行停下脚步,微笑着看向众人:“此处,便是南风斋的‘画仙桥’了。”

苏玖儿环顾四周,啧啧称赞:“从桥中过,与画仙结缘,好名字呀。”

林知行朝苏玖儿温柔一笑,语气中满满的赞许:“姑娘必是懂画之人。”

苏玖儿回他一个得体的微笑,抬步走入了长廊。

众人渐次而入,只缺少了文骏。

片刻,文骏才快步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刚刚被你们庭院的鹦鹉吸引,看了一会……”

林知行一脸惊奇:“哦?名公看到了“不知”,它可不会轻易出来见人呀……”

文骏闻言,立刻满脸欢喜:“是吗?”

林知行点点头,哄着文骏慢慢走远。

苏玖儿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个徐有道是师兄,林知行是师弟。师弟做了代斋主,而师兄……这南风斋的关系,似乎很微妙呀……也不知从他们的画里,能不能看出蹊跷。

寒狰看她一直“偷偷摸摸”地盯着林知行看,一脸不悦地走到了苏玖儿身旁。

“听说乾族有个词语,叫,色令智昏……你知道什么意思吧?”语气讥讽,意有所指。

苏玖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赶紧追上前去,努力要扳回一城。

“知道知道,说的是寒殿下昨日跟大将军逛完灯会,就很不对劲。”

寒狰斜她一眼:“你不想活了?”

苏玖儿挑眉:“不敢不敢……只是殿下,我又没有踩你底线,为何你还是对我阴阳怪气的?”

寒狰语塞,半晌才咬牙启齿地低声道:“谁说你没有踩我底线?我还有第二条——与我搭档者,事必专心。”

苏玖儿白他一眼:“我不专心?”

寒狰嗤笑一声:“你明面上是查案,可见到美色就沉迷,哪里专心?赶紧甩开这个拖油瓶,去找犯人吧。”

苏玖儿轻哼一声:“回殿下,第一,我脑子里全是案子,一个美色都没有。”

寒狰蹙眉,几分不信,又有几分不悦。

居然连他都无视了?!

“第二,你刚不是说了吗?若是没有王爷,我们很难办这个案子。”

寒狰瞪了她一眼:“笑话!不带他,我们就查不了案?”

苏玖儿理直气壮:“不是查不了,是要走很多冤枉路呀,我们不是时间有限吗?”

寒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赏画还不浪费时间?”

苏玖儿无奈:“殿下,若此处真有古怪,我们不应该趁他们不知情时,先摸一圈底细吗?”

寒狰挑眉:“怎么摸?”

苏玖儿挽起袖子,想了想,指着林知行向他示意。

“那殿下你看着,我这就给您展示一下我们督查卫套话办案的基本功。”

说着,便正了正身子,缓步走了过去,目光沉醉地落在一幅幅画作上。

经过林知行身边时,苏玖儿不经意间微微后退,身体便不偏不倚地轻轻撞上了林知行。

苏玖儿惊惶的回过身来,一脸真情实感的歉意:“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这些画太美,让我一时失了神。”

林知行笑容风雅:“无妨,姑娘喜欢就好。”

苏玖儿看着他,冒出了浮夸的星星眼:“不是喜欢,是崇拜了……”

身后,寒狰立马嫌弃地蹙起了眉:什么套话,我看是投怀送抱吧?!

苏玖儿对他如刀的眼神视若无睹,继续“拍马屁”大业:“林公子,我喜欢以画猜人,我随口猜猜,林公子能否帮我看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林知行微笑着点头:“好呀,姑娘请说。”

苏玖儿行礼致谢,然后缓步走到了一副《孔雀牡丹图》前。

苏玖儿观赏片刻,试探地猜测道:“这幅画,孔雀尾后有花,花中有虫,虫上有水珠,水珠中还有孔雀倒影。画师心思缜密,是滴水不漏之人,平日里也细心体贴,如此细致,怕是画笔都打理的根根分明,做事也一丝不苟。”

林知行听完,一脸赞赏地点点头:“正是!此画是我师叔季风平所作,他所用之笔,都是特殊的小毫,非常考究,画笔都是他自己制作的。”

苏玖儿洋洋得意地瞥了寒狰一眼,又走到了一幅《飞天仕女图》面前。

“这一幅……颇有异域风情,画师也许在别国游学过,而且,用色考究,都是平滑的渐变色,画面也杂而有序……我想,画师是个看起来温柔少语,但细致有序的人。”

文骏看她说完,立刻一脸惊喜地看向林知行:“这幅,是你们小师弟冯慕远的画吧?”

林知行点头:“正是,小师弟平日默默无言,只爱画画,对出风头的事避之不及。”

寒狰看她一脸嘚瑟,嫌弃地哼了一声,在长廊上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一幅诡异奇特的画上。

画作题名《恶之花》,主色调均是晦暗的配色,画面正中的花瓶,宛如人的五官,上面却长出了繁茂瑰丽的花朵,透着一股诡异又锋利的美。

寒狰挑衅地看向她:“我就不信,这一幅你也能品出来。”

苏玖儿挑挑眉,缓步走了过来,细细打量片刻,微微凝眉:“这一幅……很特别。”

“怎么说?”林知行看着她,眼中有隐隐的期待。

苏玖儿沉吟片刻,不确定的开口:“花的繁茂与花器的恐怖形成对应……画这幅画的人,恐怕,内外表里并不一样。但我也分不清,他想表达的,是花的美丽,还是花器的恐怖。”

寒狰看向林知行:“林画师,你怎么说?”

林知行哈哈一笑:“这……我便不好说了。”

苏玖儿一脸好奇:“为何?”

文骏在旁边笑着解释:“因为这幅画的作者,是林公子呀。”

苏玖儿闻言,夸张地捂住了脸,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

“哎呀,我刚刚胡乱揣测之言,得罪了,林公子切莫放在心上。”

寒狰看着她的表演,一脸无语:“什么套话,不过是一套阿谀奉承。”

苏玖儿脸上娇羞不变,却对着寒狰挑挑眉。

你不哄得他心花怒放,他怎会放下戒备,说出你要的线索?

对面,林知行温柔一笑,也似乎来了兴致。

“不碍事。姑娘说的,都有几分道理。姑娘如此懂画,可否告诉小生,哪一幅最让你喜欢?”

“这个嘛……”

苏玖儿沉吟,目光环顾一圈,最后,走到长廊尽头,停在了一幅巨大的绢本长卷面前。

画面上,雪夜下的九霄城二十四坊精细生动,栩栩如生。

苏玖儿一脸赞叹:“这一幅……看起来好特别。”

林知行赞许道:“姑娘好品味,这画名叫《画中仙》,是家师魏公麟的封笔之作。画仙桥画作无数,姑娘偏偏挑中这一幅,可见姑娘是沉稳之人,心中有大义,眼中是全局。”

自家女儿被夸,胡八道忍不住一脸骄傲,欣喜地附和道:“林画师说得对呀!”

寒狰轻哼一声:“哼,还不是什么也没套出来。”

苏玖儿不理他的不服气,继续一脸笑吟吟地看着林知行:“可是林画师,这幅画上明明是九霄雪景,为什么要叫《画中仙》呢?”

寒狰这才觉得奇怪,脸色一变。

林知行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意:“这……便有故事了。”正待林知行开口解释,之前派去通报徐有道的小弟子匆匆地跑了过来,走近林知行耳语几句,便乖巧地退了下去。

林知行沉吟片刻,笑着看向大家:“三位,大师兄正在别院,我这就带你们去。但去之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三人闻言,齐齐纳闷地蹙了眉:“什么事?”

林知行微微一笑,一脸为难:“大师兄言行放浪,不拘一格,我希望你们……别被他的奇怪言行吓到。”

……

前方就是徐有道的画院。

待走到门口,林知行便转过身,向大家示意安静,然后极轻地推开了门。

院内,只见一棵苍天大树下,一个中年男子批头散发,衣襟大开,躬着身子跪在地上画画。

而他的模特,却是树下的一具半腐的猫尸,尸身上盖着一块纱布,隐约可见斑秃的毛发。

在他身前的画纸上,一只妖兽渐渐成型,猫头接着丰腴的女子身体,双臂扭着奇怪的舞姿,画面怪异狰狞。

苏玖儿和胡八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八道一脸惊讶:“这就是……徐有道?”

寒狰不适地皱眉:“又是个装神弄鬼的。”

林知行歉意地看向几人,低声解释:“大家莫误会,那只猫是误吃了毒草而死,大师兄是可怜它。”

寒狰木然地点头:“放心,不是误会。”

胡八道一脸不适地接口:“就是单纯的觉得怪……”

正自窃窃私语中,前方认真作画的徐有道忽然深深叹息一口,搁下笔坐了起来。

“今日的灵气已用尽,不宜再作画。”

一旁,几个木头般静立的小弟子闻声,瞬间动了起来,两个用白纱帐盖上了未完成的画作,另两个则认真地给猫尸搭了个遮阴的小帐篷。

林知行微微松了口气,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才引着大家走进画院。

寒狰鼻翼微微动了动,忽然脸色一变,眼神微妙地看向了远处的屋子。

林知行走近徐有道,笑着给他介绍来客:“大师兄,这几位是名公的朋友,听闻你的一幅画,特来与你切磋。”

徐有道哼了几声,没有说话。

林知行笑意不改,习以为常地帮他传话:“我师兄问,是哪一幅画。”

苏玖儿看看他们,一脸纳闷,但还是强忍着好奇回答了问题:“是……《狼头人夜游》。”

徐有道闻言,又哼了一声。

林知行点点头:“师兄问,你们想问什么?”

苏玖儿微笑着看向徐有道,一脸真诚:“我们想问……徐画师画这幅画是何契机?可有原型?”

徐有道先是蹙眉,片刻想了想,却又一脸高傲地摇了摇头。

林知行看看他,微笑道:“师兄的意思是,灵感忽然而来,没什么原型可说。”

胡八道忍不住了:“他也不是哑巴,为什么要你传话?”

林知行脸色出现微妙的尴尬:“大师兄不爱跟陌生人说话。”

徐有道叹口气,闭上了眼,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胡八道压抑着火气:“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知行笑容有些凝滞,看看徐有道,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口:“这……师兄觉得,你们不懂画,要去休息,不愿跟你们聊下去了。”

徐有道听完,潦草地作了个揖,转身便要走。

寒狰一直一脸不耐地看着他,直到此时,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闪身拦在了徐有道面前。

苏玖儿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赶紧上前拽他的袖子,低声劝阻:“殿下,别冲动……这可是名声在外的画院,很多靠山的。”

徐有道瞪了一眼寒狰,鼻孔朝天,依然不屑回话。

林知行微微上前一步,一脸尴尬地帮他传话:“寒公子,我师兄请您让开……”

寒狰嫌弃地看了一脸苏玖儿:“你这么问,就是浪费时间。”

然后回头冷眼看向徐有道,开门见山道:“徐有道,我们也别弯弯绕绕了。我实话告诉你,昨日市集,忽然出现了一具无名尸,被人缝上了一个狼头,那姿势、场景,与你画的那副画一模一样。”

林知行闻言,瞬间惊得变了脸色:“什么?无、无、无名尸?”

寒狰抬手亮出督察卫腰牌,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毫不客气道:“我们也不是什么画友,而是督查卫公差。此次前来,就是要捉你归案。”

苏玖儿和胡八道惊得齐齐瞪大了眼睛,一左一右扯过寒狰,跟进压低声音提醒:“他还不是嫌犯,这不合规矩!”

徐有道一脸铁青,显然是对寒狰的“无礼”已经忍无可忍,终于忍耐不住地骂出了声:“你哪来的蠢蛋?那么多人看过我的画,你为何偏偏怀疑我?”

寒狰看他开了口,反而微微一笑:“因为我就是故意要激怒你。”

“你……”徐有道仰着鼻孔噗嗤噗嗤急喘几口气,手都气得发抖了:“你为何要激怒我?”

寒狰一脸理所当然:“因为你若不开口,我等谁给我解释,那个房间里,为什么有人血的气味……”

院内众人闻言,互视一眼,皆露出了惊恐表情。

寒狰在众人惊恐无言的瞬间,果断轻轻一跃,向画室门口走去。

徐有道见状,瞬间清醒了过来,拔足狂奔过去,张开手臂挡在了门口。

“不准打开,这里面都是我的珍藏,哪有什么人血?”

寒狰嗤笑一声:“有没有,打开门不就知道了?”

徐有道怒气冲冲:“不能开!我不能让你玷污了我的灵气……”

寒狰轻蔑一笑,单手拎起徐有道,轻轻一挥,已经将人扔到了台阶下。

看了不看躺在地上凄惨嚎叫的徐有道一眼,寒狰嫌弃地拍了拍拎人的手,抬脚便踢起一个花盆,“噹”地一声,借力使力,撞开了门。

在众人被他一连串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寒狰已经一脸云淡风轻地走进了房间。

“谁玷污的,还不知道呢!”

阳光猛地照进一片漆黑的画室,众人总算看清了画室内的景色。

只见房间里满满当当,都是野兽的标本,它们姿态僵硬,被摆在各处,十分地阴森恐怖。

苏玖儿抖了抖鸡皮疙瘩,强忍不适凑近寒狰:“这里都是动物标本,有血液气味,并不稀奇?你不会搞错了吧?”

寒狰一脸不悦,对着一个角落扬了扬下巴:“你看那边。”

苏玖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画室最深处,一个狼标本狰狞地蜷曲在架子上,只是,狼首已经不翼而飞。

“你仔细看看——那毛色,大小,和那尸体上的狼头可匹配?”

闻言,苏玖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

徐有道听完他们对话,顿时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追了过去。

“啊!我的宝贝,头怎么没了!这、这是谁干的?”

寒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

“还想狡辩?”

事情突发巨变,林知行有些手足无措,一脸慌张地看向寒狰,急声分辨:“大人,这屋子平日里并不上锁,狼头丢了,并不能证明什么……”

徐有道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我是被冤枉的!”

寒狰哼了一声,瞬间拎着他闪身移到了画室另一角。

在他们面前,是一只鹿的标本,只是,鹿肚子极大,此刻似乎有血在缓缓渗出。

寒狰一脸讥讽地看向徐有道:“冤枉?那你说说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徐有道一惊,一脸意外地看向那只鹿标本,半晌未说出来话来。

寒狰冷笑一声:“说不出来吧?那我帮你!”

说着,隔空抽走胡八道的佩剑,寒光一闪,鹿标本顿时被剖成了两半。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鹿的肚子里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了林知行的脚边。

林知行定睛一看,瞬间瘫在了原地。

长发覆面,血色狰狞,赫然是一颗人头!

林知行一脸骇然地看向徐有道:“二、二师兄?”

徐有道闻声看去,与死不瞑目的人头对视一眼,瞬间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寒狰一脸嫌弃地将他扔在了地上,胡八道怔愣一瞬,赶紧扑过去扶起徐有道,抬手猛掐他的人中。

“醒来!哪有凶手被自己干的事吓晕的?”

但徐有道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能醒来的意思。

苏玖儿从震惊中回神,起身环顾了一圈画室,冷静地提醒他:“老胡,快发信号,迅速查封此地,莫让人趁乱毁了线索。”

胡八道点点头,扔下徐有道跑了出去。

文骏不敢直视地上的人头,一脸忍耐地撇过脸,犹犹豫豫地看向苏玖儿。

“玖儿,难道徐画师真是凶手?”

苏玖儿若有所思片刻,皱着眉摇了摇头。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文骏迷惑的皱眉:“我怎么听糊涂了?”

苏玖儿凝声:“我总觉得,如果他是凶手,这画室就不对劲……”

文骏扫过一室沉默的标本,疑声喃喃:“哪里不对……”

苏玖儿未说话,目光仔细地逡巡而过室内的每一处……

徐有道一看就是完美主义偏执狂,标本都是完整形态,没有一个标本是残缺,或受伤而死。

但是,狼头脸上却有三道疤……

到底是哪里不对……

苏玖儿沉浸在自己飞速运转的思绪中,她微微转身,再次看向狼首不翼而飞的狼标本……

忽然间,目光正对上了一脸不屑地凑过来的寒狰,吓了一大跳。

“殿、殿下……你干嘛?”

寒狰看她回神,一脸自得:“尸首身份,物证,我都给你找到了。”

苏玖儿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看起来是这样……”

寒狰站直了身体,挑挑眉:“既然人赃俱获,这里就交给我们另一个搭档——文骏先生——吧。”

苏玖儿一脸疑惑:“那我们呢?”

寒狰洋洋得意,附身在苏玖儿耳边,轻轻低语。

“我们得去聊清楚——到底是谁帮你少走了弯路?嗯?”

……这么记仇?

苏玖儿一脸无语。

接到胡八道的信号,不过几个时辰,督察卫便包围了徐有道的画院。

院外,一众画斋弟子簇拥着,探头张望,议论纷纷。

院内,岳大仁插着腰,指挥着大家搜查线索。

刘伯匆匆穿过小院,跑过去向他禀报。

“确定过了,那颗头与尸体吻合,死者是魏公麟的二弟子——王计容。”

岳大仁蹙眉:“那狼头呢?”

刘伯凝声:“也是从徐有道的标本上砍下来的。”

岳大仁一惊,赶紧看向王天运:“王天运,人可给我看好了!”

王天运正低头给晕过去的徐有道戴上枷锁,命人架着他往外抬。

听到吩咐赶紧点点头:“放心吧!”

刘伯不可思议地凝眉:“没想到这么快就破了案。咦,不是苏玖儿和寒狰发现的凶手吗?怎么不见他俩?”

岳大仁不耐烦地挥挥手:“谁知道他们小两口又跑去哪里偷懒了。别管他们,我们先回去跟严总使结案,讨个彩头,你也好早点回去陪陪儿子,小斌太想你了。”

刘伯挠了挠头,一脸憨厚的微笑:“那……就太好了。”

岳大仁笑着挥手让他去干活,目光扫过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下属们,想着即将到来的彩头,更是一脸满意,声音也更大了。

“兄弟们,里里外外再给我搜仔细了,别漏下什么证据。”

众巡卫抱拳领命:“是!”

典雅的庭院中,胡八道脚步匆匆,目光四处逡巡。

“丫头……寒兄弟?这两个孩子,到底去哪了?”

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两个脚步声,胡八道听见动静,连忙追去。

绕过假山布景,却与匆忙赶来的文骏、刘福打了个照面。

文骏也一脸着急:“胡爷,找到了吗?”

胡八道一脸无奈地挠了挠头:“没啊!”

被他们到处寻找的苏玖儿,此刻趴在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树上,抱着高高的枝杈,看着脚下悬崖,瑟瑟发抖。

树下,寒狰突然用力一拍,粗壮的大树被充满戾气的大力撼动,不由自主地晃动了起来。

苏玖儿赶紧死死闭上了眼睛:“你别拍了你别拍了,我、我说——作为搭档,我办事不利,没忍住沉迷美色,险些耽误案情……幸亏寒殿下把持方向,才迅速找到线索。以后、以后……”

寒狰见她语速放缓,一脸不情不愿,伸手又捶了一下大树。

苏玖儿立马抱紧树干,赶紧大声承诺:“以后我定会牢牢紧跟殿下的脚步,找出‘三道疤’!殿下,能放我下来了吗?”

寒狰满意地挑挑眉,飞身上树,一眨眼,便拎着苏玖儿带到了地面上。

苏玖儿双腿发抖,只能靠着大树勉强站立,缓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开口:“可是殿下,虽然在徐有道房里找到了尸首和狼身,但他十有八九不是凶手。”

寒狰挑眉:“证据呢?”

苏玖儿想了想,微微皱眉:“虽然狼头、尸体都在他画室中,但你开门时,可曾发现画室上锁?”

寒狰一愣。

当时,花盆撞上去时,门轻而易举就开了,并没有遇到丝毫阻力。可见,肯定是没有插栓上锁的。

看他也开始怀疑,苏玖儿赶紧继续道:“而且我刚刚看了一圈,发现徐有道的所有标本,全是全品,一道伤痕都不允许,可见他对收藏的要求极为苛刻。但是这样的人,怎会切下头,缝得那样歪歪扭扭……”

街道上被叱兰扒开的尸体脖子上,那歪歪扭扭的缝线映入脑海,寒狰不由微微蹙眉。

苏玖儿语气越来越肯定:“而且,他杀了人,扔在闹市,却回到自己的画院作画……殿下,你看这徐有道,像是个患了失心疯的傻子吗?”

寒狰陷入沉思,片刻,沉吟道:“那依你看,接下来要如何查?”

“容我想想……”苏玖儿说着,立刻端起一脸虚弱的表情,“哎呀,殿下,我觉得好虚弱啊,我的脑子有些跟不上……”

寒狰木着脸盯着她:面色正常,眼神清明,无半丝病态一看就是在假装。

“所以,需要‘健康长寿’?”

苏玖儿闻言,赶紧拼命点头。

寒狰嗤笑一声,一把拎起她,又翩然飞起,坐在了树上,语气平平,一副好商量的样子:“那我好好替你补一会。”

苏玖儿小心思得逞,立马一脸欣喜,点头如捣蒜,美美地伸出手,等着寒狰来握住。

谁知下一秒,寒狰微微一笑,一个闪身,又到了树下。

苏玖儿心中浮上不妙的预感:“殿下?”

寒狰一脸不忿:“就知道你没有好好反省。既然如此,我先走一步,去查案了。你在这好好想清楚——想要‘健康长寿’,到底该怎么做。”

说着,看了抱着大树瑟瑟发抖的苏玖儿一眼,便得意地离开了。

闪身来到庭院中时,寒狰四下扫过一眼,忽然意识到不对。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督查卫的草包都去哪了?

空气里传来熟悉的气味,寒狰动了动鼻子,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后面。

文骏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身后,刘福小跑着追上来:“王爷,督查卫的人已经把嫌犯带走了,玖儿姑娘会不会也已经回督查卫了?”

文骏摇摇头:“我不信。玖儿不会抛下我独自走的。”

假山后,寒狰露出一脸不屑。

刘福语塞,想了想正要再行劝阻,文骏忽然扬了扬手,示意她收声。

两人竖耳听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殿下,殿下!我真的知错了,快来救我啊,有狼!后山有狼……”

庭院中,三人一时都静了静。

寒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还不老实?有狼没狼我闻不出来?

然而,文骏立马一脸惊慌。

“是玖儿!她一定遇到什么状况了。走,我们快去看看。”

说着,赶紧带着刘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寒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一脸不爽地看看两人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果断转身向另一侧走去。

“……也好,就兵分两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和拖油瓶查的快,还是我查的快。”

南风斋空旷的后山,风声呜咽着穿过树梢,不远处的鸟雀受惊,扇着翅膀消失了身影。

苏玖儿紧抱着树干,看着它小小的背影,一脸艳羡。

“救命,救命啊,有人被困在树上了!哎,南风斋这么多人,怎么连个来后山砍柴的都没有……”

不远处,文骏终于看到她的身影,赶紧挥着手跑了过来。

“玖儿,玖儿,我来救你了!”

气喘吁吁地到了树下,伸手想去拉苏玖儿,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到,脚下还不小心往下一滑,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地上。

身后的刘福赶紧拉起他,扶着他继续“英雄救美“大业……

南风斋会客堂。

苏玖儿终于在文骏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坐在了椅子上。

一旁,胡八道赶紧倒上一杯水递给她,看下一口气喝完,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玖儿,你怎么会在树上?”

苏玖儿目光环顾四周,说话有些咬牙切齿:“骏儿,你看到寒狰了吗?”

文骏一脸疑惑:“对哦,一路上都不曾看见,他去哪了,怎么没救你?”

苏玖儿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脸恶狠狠:“就是这家伙把我搁在树上的。”

“为什么?”在座几人一时都一脸不解。

“因为……”

说到这里,苏玖儿突然顿住了。

总不能说他怀疑我沉迷骏儿的美色吧……

苏玖儿想了想,只好尴尬地编了个借口。

“因为他觉得徐有道是凶手,我觉得不是。我们的意见产生了一点分歧……我本来在树上休息,因这一句不合,他就丢下我自己走了。”

胡八道一脸怀疑:“是吗?这个寒兄弟虽然跋扈,但看来,脑子还是好使的呀……”

苏玖儿瞪他一眼:“义父,你帮谁?!”

胡八道赶紧正色:“帮你帮你,肯定是他的错。那咱们也别闲聊了,赶紧回督查卫吧。”

苏玖儿迟疑:“回督查卫干吗?”

胡八道一脸愤愤:“我知道你在生寒狰的气,但是岳大仁把徐有道带走,想回去审案邀功啊!咱难道把这份功劳拱手相让?”

苏玖儿闻言,微微一笑,平静地喝了一口水。

“当然不让。不过,他去就去吧,我不在意。”

胡八道一脸惊疑:“怎么能不在意?”

文骏噗嗤一笑:“胡爷,你忘了玖儿说的吗?她觉得徐有道不是凶手。”

苏玖儿笑眯眯,一脸老怀甚慰:“还是骏儿懂我!”

文骏得到肯定,开心不已:“那我猜,你是不是想留在此地,抢在寒狰之前,找到线索?”

苏玖儿的小心思被他看出,笑着点了点头。

“等我找到线索,他要是不道歉,我也要……”

文骏一脸疑惑:“也要?”

苏玖儿咬牙切齿:“把他绑在树上,让他也吹吹冷风!”

文骏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偷偷一笑。

胡八道看她较劲的样子,心累的长叹一声:“那丫头,我们怎么查?”

苏玖儿沉吟片刻,对着两人勾了勾手指……

南风斋庭院一角,支起了一张桌子,刘福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后,对着端身坐在桌子后面的文骏点了点头。

文骏转头,一脸期待地看向身边已经换好一身巡卫服的苏玖儿。

苏玖儿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会把尸体布置成画,放在闹市的凶手,绝对藏着比杀人更深的目的。让寒狰去审徐有道,我们趁机给所有人做笔录,摸清王计容与徐有道的关系!这里一定有重要的线索!”

文骏重重地点点头,脸上是十足的信任:“没错。”

说完,两人默契地击掌一下,便兴致勃勃地投入了工作。

不料,刚翻开眼前的名录时,苏玖儿脸上的自信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看着密密麻麻的姓名,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南风斋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文骏赶紧安慰她:“不多不多,不过四十余人。”

苏玖儿闻言,更加苦下了脸:“呜呜呜,骏儿,我们千万不要被临阵逃脱的寒狰给影响了,千万不要想着他现在可能躺在舒服的椅子上,吃着好吃的东西,跟徐有道瞎聊……我们一定要查出点什么,让这个狂妄之徒追悔莫及,向我们叩头认错……”

文骏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她耍赖,目光里满是宠溺。

“嗯,我陪你。”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林知行隐在暗处,静静听完他们的对话,便一脸若有所思地转身,直直去了 “画仙桥”。

他急匆匆地脚步停在了那副《画中仙》前,皱眉沉思片刻:“……死成一幅画?”

“难不成,是你在捣鬼么?”

林知行盯着画中人消失的地方,轻声呢喃,脸色阴冷。

南风斋庭院中,苏玖儿终于收拾好沮丧,朝远处的胡八道点了点头。

胡八道接到示意,转身冲庭院外大声喊道。

“都排好队,按照我说的来!”

庭院外,所有画院弟子、侍女、烧饭婆等排成一列,隔着拦在身前的胡八道,还在努力向院中的“悄悄客”张望。

苏玖儿朝外探了探头,一脸迷惑:“门外为什么这么多侍女?”

文骏挠了挠头,一脸羞涩:“这……好像是我的戏迷。”

说着,偷偷转头瞅了一眼外面,立刻引来一阵骚乱之声。

苏玖儿惊讶地长大了嘴。

“哇塞……骏儿你也太厉害了吧。”

说着,向胡八道举手示意,开始进人。

文骏赶紧正襟危坐,端起淡定风雅的样子严阵以待。

“你别再逗我笑了,我可绷不住太久。”

苏玖儿点点头,赶紧一本正经地翻开了花名册:“第一位,上来,请说说你的姓名,在南风斋的职务。

一个厨娘模样的人在两人眼前坐下,满眼星星地直盯着文骏看。

“我是厨房的帮厨。”

……

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坐下,花痴地向着文骏笑。

“我是后院的侍女。”

……

一个小弟子一脸崇拜地打量着文骏。

“我拜入林知行门下,才两个月!”

……

迎着一个个或钦慕、或痴迷、或崇拜的目光,文骏偶像包袱巨大,不过一会儿,端正的后背便有些发僵,他偷偷擦擦汗,看向下一位……

一个娃娃脸的年轻男子,低着头坐在了对面。

“我是他们的六师弟,冯慕远。”

终于没有了奇怪的目光,文骏不由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问出了相似的问题。

“你可否说说,王计容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有仇家?与徐有道的关系怎样?”

这个问题,前面的回答都大同小异。

厨娘一脸嫌弃:“王计容?就算他画得再好,也不过是块烂泥巴。而且他不爱画,只爱钱,贪财又好赌,连个愿意侍奉他的弟子都没有……”

侍女撇嘴摇头:“他这个人的性子,出了名的怪。喜怒无常,又尖酸刻薄。”

小弟子蹙眉:“他就和徐师叔的关系好,徐师叔难伺候,但偏偏对王师叔很是纵容。我听说,他们自小一起在画院长大,就好像是亲兄弟一般。”

文骏本以为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提笔等了一会儿,冯慕远却沉声说出了一件往事。

“王师兄和大师兄关系很好,听说大师兄还借给过他一笔钱,赎回了一幅他早前卖出去的画。”

苏玖儿有些疑惑,小声凑到文骏耳边,文骏会意,低声对她解释。

“南风斋的几位弟子的画作,常常放在九霄城几个藏家手里寄卖。”

苏玖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后面走进来的,是南风斋目前的掌事人林知行。

林知行坐在对面,听完文骏的问题,脸上悲恸更甚。

“他是儿徒,从小就被家师养在身边,自然会多骄纵一些。大师兄与二师兄关系甚好,我不相信他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文骏点点头,提笔记录在了纸上……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落。

排队的人一个个在减少,桌上的纸和墨都快用了一半。

等最后一个弟子行礼离去。

刘福赶紧上前,接过文骏手中的毛笔放好,满脸心疼地拉起他的手,细心地为他按摩发僵的胳膊和手指。

苏玖儿舒出一口气,一头栽倒在了桌上了。

胡八道笑着摇摇头,提着水囊走过来,赶紧拧开递给了她。

“歇口气、歇口气,已经完了。”

……

与此同时,督查卫审讯室外。

岳大仁打发走其他巡卫后,转身对陈力使了个眼色。

“力哥,麻烦你守在外面了,以免那丫头和猉人抢了咱的案子。”

陈力点点头:“放心吧。你动作快些,先审出线索,这丫头和猉人,我肯定能拦下。”

岳大仁微微一笑,迈步走入了刑房。

陈力背靠牢门站立,眼神警觉地盯着四周。

隐秘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草包,又不是非要进刑房才能审他。”

寒狰一脸不屑,微微侧身,耳朵凑近墙壁,里面的动静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一会,刘伯、王天运又焦急地走进督查卫,正好撞上从刑房走出来的岳大仁。

岳大仁一脸凝重:“怎么样,是真的吗?”

刘伯脸色无奈,递过来几张画稿。

“哎,翠烟楼的丫头姑娘都说,徐有道已经在她们那里画了好几个晚上了,这些,就是他画给那些姑娘的。”

寒狰凝目看去,微微蹙起了眉。

岳大仁手中的画稿上,每张都是无头艳女,无一例外。

王天运轻叹一声:“白天在南风斋,晚上在翠烟楼,身边一直都有人,他好像真的没时间杀人布置啊……”

刘伯皱眉,看向岳大仁:“岳大人,现在怎么办?”

岳大仁挠了挠头,烦躁地原地转了个圈,没有丝毫主意……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九霄寒夜暖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