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雷薪琳、宾妮等(著) 夜语秋(改编)2023-03-06 20:0013,793

休息一日,第二天清早,苏玖儿风风火火跑进督查卫大门时,远远就听到议事堂中严宽点卯的声音。

“岳大仁。”

“到。”

“寒狰。”

“到。”

“苏玖儿。”

苏玖儿赶紧加快小短腿,一边百米冲刺,一边气喘吁吁应声:“到……”

话音未落,整个人却突然嗖地一声,离地飞起——

下一晌,双脚落地时,周围已是挺胸抬头,一脸紧张的巡卫们,苏玖儿一脸懵圈地看向身边脸色严肃正经的寒狰——下次“嗖”的时候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严宽抬起眼皮,看了眼突然多出来的苏玖儿,却没多言,继续道:“全员到齐,我就布置任务了。王天运,你去查一下各个关口的记录,看石露清都去过哪些地方……”

王天运:“是。”

趁着还没领任务,胡八道轻轻戳了一下苏玖儿,正要问她娘有没有为难她,不想寒狰却抢先了一步:“昨天没挨你娘的骂吧?”

苏玖儿得意一笑:“放心,她就是嘴上念叨几句,才舍不得骂我。”

看着叽叽咕咕的两人,胡八道忍不住老怀欣慰。

这小子,现在倒是学会关心玖儿了!

正自走神,严宽突然道:“搜查令批下来了,岳大仁、寒狰,你俩去石露清家调查一番,看看有无线索。”

岳大仁闻言,怯怯地看一眼寒狰,神色中露出些许迟疑。

严宽看他欲言又止,凝眉问道:“有什么问题?”

岳大仁表情顿时有些扭曲:“总,总使,那个,我,我这几日身子有些虚,寒少主身强体壮,步子迈得大,而我这老寒腿又犯了,体力实在……实在有点跟不上。”

严宽挑眉:“不是你前几天跟我说,要跟寒狰搭档吗?”

岳大仁顿时一脸颓丧:“这几日搭档下来,我发现我和寒少主之间,还是缺了些默契。主要是我能力低下,比不上苏玖儿和寒少主的心灵相通,呸呸呸,是配合默契……不然,还是他俩继续搭档吧!”

苏玖儿闻言,赶紧一本正经地摆摆手:“不妥不妥,我与寒少主虽然问心无愧,可也扛不住人言可畏啊,就咱们这督查卫,多少人在背后议论我俩搞乾猉恋。”

一众背后议论的巡卫,损失惭愧地低下了头。

寒狰也一脸傲娇:“我好歹是个少主,不想因为你们督查卫……”

说到这里,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锐痛,寒狰回头,对上“眼角抽风”的苏玖儿,无奈地被迫更正说辞:“不想因为我们督查卫的案子,名誉受损。”

岳大仁赶紧拍拍胸脯,郑重保证:“我岳大仁相信你们就是纯粹的搭档,以后谁敢在督查卫议论你们,我就谴责谁!”

苏玖儿傲娇地轻哼一声:“岂止是督查卫,谣言都传到九霄城里去了……”

岳大仁尴尬一笑,赶紧接话:“这件事交给我,我这就去巡街,谁要是传谣,我就罚他去东庙听夫子讲三天三夜学!”

苏玖儿闻言,顿时一脸为难:“这……”

严宽一眼看穿他们的小九九,满脸不悦:“好了,这点小事还值得你们议论半天。就这么定了,寒狰和苏玖儿,你们去石露清家调查,岳大仁和胡八道,你们去走访一下西厢堂附近的街坊,看看能不能摸到一些线索……”

“是!”

众巡卫行礼领命,人群最后面,寒狰和苏玖儿背着手,偷偷地击了一下掌,庆祝表演成功!

石露清的家,坐落在一个僻静安静的小巷子里。

看到是督查卫查案,房东阿姨为几个人打开门,态度倒是还算配合。

“石露清就这些东西了,本来打算都烧掉的,过两天新房客就搬进来了。我在外面等你们,别呆太久啊,我下午还有事呢!”

说着,一脸不耐烦地往门外走去。

“姐姐,稍等片刻。”

突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唤了一句。

阿姨惊讶回头,只见一个漂亮的贵公子迈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翩翩公子,笑容乖巧,关键,还嘴甜!

房东阿姨立刻心花怒放:“你叫我什么?”

文骏露出一脸懵懂的乖巧:“姐姐啊,感觉你也就大我几岁,啊?难道是妹妹?”

阿姨顿时一脸羞涩,捂着脸咯咯笑了。

“哎呀,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不过大家都说看不出来……嘻嘻……”

寒狰看着文骏一副“花蝴蝶”的样子,一脸不满,凑近苏玖儿小声吐槽道:“你干嘛让他过来?聒噪得很。”

苏玖儿但笑不语,一脸喜滋滋地专注看好戏。

不远处,文骏还在继续为大家的查案事业“发光发热”。

“姐姐,你这件衣裳可是霓云坊做的?这是云锦吧!”

房东阿姨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公子好眼光啊,别人都识不得,还以为是普通的蚕丝,不识货。”

“我和霓云坊的上官老板可熟了,下次你跟他说,你是文骏的朋友,他至少给你个对折。”

房东顿时一脸惊喜:“哇,那谢谢公子了,你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贵人!”

文骏露出腼腆的笑容:“对了,姐姐,石露清住这以后,有跟什么人来往密切吗?”

漂亮嘴甜的小公子问话,那必须是有问必答,阿姨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别说来往密切,自打她赁了我这宅子,我就没见过她跟什么人交往,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的。”

“那她突然离世后,有没有家人来问她的情况呢?”

阿姨一脸怜悯地摇摇头:“哪有什么家人啊,连个来给她收拾东西的人都没有,我都怀疑她是个孤儿。”

文骏微微一笑,甜甜道:“谢谢姐姐,那一会儿想起什么问题,还可以问你吗?”

“当然了,我就在外面,你们慢慢看,不着急啊!”

阿姨拍拍他的嘴,喜滋滋地吃了门。

苏玖儿噗嗤一乐,这才小声回答寒狰刚才的疑问。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寒狰:“……”

目送阿姨出了大门,苏玖儿立马向文骏竖起大拇指,一脸欣慰:“骏儿就是讨人喜欢。”

文骏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寒狰扫了两大傻子一眼,轻哼一声,一脸冷漠地转身往屋内走去:“赶紧找线索吧,不是赶时间吗?”

“我帮你们找!”

文骏立马喜滋滋地跟着进了屋,东摸摸西看看,开始认真找线索。

留下苏玖儿在门口一头雾水,小声嘀咕:“哪里赶时间了?”

小小的房间,陈设极其简单、干净,放眼望去,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寒狰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子,最后走向角落的小衣柜。

柜门拉开,里面只有几件普通的衣裳,他伸手一一摸过去,突然动作一顿。

一件很普通的褂子,但是衣角却不同寻常的厚实,应该是有隐藏的夹层。

寒狰将衣服拿出来,翻开夹层,在里面摸索一下,掏出了一块面上有奇怪水波纹的玉佩。

文骏看他有所发现,好奇地凑了过来:“寒兄,这玉佩有什么特别的吗?”

寒狰端详片刻,疑惑道:“屋子里的东西简陋得很,石露清应该过得并不宽裕,但这块玉的质地却是极好。而且,这玉上的纹路,不似天然形成……”

说着,拿起玉佩,举在阳光下细细分辨。

文骏好奇,赶紧凑过去一起查看。

脑瓜贴得太近,寒大爷看他一眼,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奈何沉迷“线索”的文骏毫无所觉,赶紧跟着凑了过去。

寒狰鬓角青筋一跳,刚要发怒,文骏却突然疑惑道:“这玉佩,似乎属于贺派……”

“贺派?”寒狰心中一动,怒火瞬间跑到了九霄云外,赶紧凑过去细看。

苏玖儿听到他们的说话,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贺派是什么?”

三颗脑袋整整齐齐地凑在一起,目光专注地投在那小小的玉佩上。

文骏伸手摸了摸玉佩上的水波纹,笃定道:“江南一个很有名的戏班子,掌门人姓贺。我随皇兄下江南的时候,有幸去看过他们的戏。那掌门人爱惜徒弟,只要是贺派的弟子,都会赠他们一块这种雕刻着“贺”字水波纹的玉佩。”

苏玖儿一脸恍然:“难道,石露清是贺派弟子?这倒是个有用的线索!”

听到自己“有用”,文骏立刻一脸兴奋:“在九霄城找不到她相熟的人,没准江南能找到!”

苏玖儿拍拍他的肩膀,由衷地感叹出声:“骏儿,你可真是见多识广啊!”

文骏害羞地挠挠头,又变成了一个憨憨的小傻子:“哎呀,你别再夸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两人隔着寒狰,有来有回,聊得火热,完全没注意到寒狰的脸色越来越冷。

寒狰冷哼一声,收起掌心的玉佩,冷着脸出了门。

“哼,难道不是我先发现这玉佩的吗?”

苏玖儿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喂,你去哪?”

喊完,看他头也不回,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样子,苏玖儿赶紧拉着文骏,快步跟了上去。

却见寒狰脚步一顿,停在了后院的土墙前,一脸若有所思。

文骏走过去好奇地摸了摸墙,表情不解:“这院子好像没什么不寻常的吧?”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苏玖儿也好奇地看向寒狰。

寒狰却白她一眼,一脸嫌弃:“不告诉你。”

苏玖儿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寒狰又生闷气了。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没有夸奖就摆脸子!

苏玖儿心累的叹口气,立刻熟练地切换出一副谄媚的表情:“寒殿下,你也很厉害,明察秋毫,机智聪颖!”

寒狰挑眉看向她,仍旧一脸不满:“‘也’很厉害?”

“……”

苏玖儿无语片刻,回头看文骏还在查看墙壁,没有注意到这边,赶紧凑过去,压低声音补充道:“你最厉害!”

寒狰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指了指墙上的一处痕迹,解释道:“这个痕迹很新,感觉之前有什么东西靠墙放着,最近才被人搬走了。”

文骏闻言,凑过来仔细看了看,试探着猜测道:“难道是个花架?很多人家都喜欢在院子放点花花草草。”

苏玖儿盯着那痕迹看了一会儿,却坚定的摇摇头:“不对,是把梯子。”

“梯子?”文骏一脸惊奇的看向苏玖儿。

苏玖儿点头:“我家后院就靠墙放了把梯子,方便我和邻居阿花往来,这个痕迹跟我家后院的很像。但我与阿花相识十几年,她过来窜门都是家常便饭了,石露清难道也跟这个邻居很熟?”

文骏恍然大悟:“我去问问房东大婶!”

说完,才意识到说错话,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大姐,不对不对,姐姐,是姐姐。”

文骏嘿嘿一笑,喜滋滋地往门外跑去。

寒狰看着他的背影,一脸嫌弃:“你看这人,油嘴滑舌,没句实话。”

苏玖儿失笑:“偏见,分明是天真无邪,可爱机灵。”

寒狰冷冷看向她:“看来你挺喜欢他!”

“我没有!”

苏玖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好像生怕寒狰误会似的,又尬笑一声,赶紧补充道:“你别瞎说,喜欢这个词不可以滥用的。”

寒狰却兀自认真起来:“那你不喜欢他?”

迎着他的眼神,苏玖儿莫名有点慌张:“也不是……反正就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寒狰听完,平静地“哦”了一声,却在转身的瞬间,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勾。

房东阿姨跟在文骏身边,向后院走来。

看文骏指了指那个墙壁的方向,阿姨笑着道:“旁边那间屋子也是我的,半年前的赁客……好像是个年轻男子,对,就是那个猉人!”

苏玖儿一脸惊奇:“猉人?!”

房东阿姨点点头,却兀自疑惑:“但我从未见过石露清和他有什么往来啊。”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苏玖儿赶紧追问道:“那猉人姓甚名谁,可有通关文牒押在你这?”

房东阿姨却摇摇头:“是通过牙郎赁下的,名字我也忘了。那时候乾猉关系没那么紧张,官府没规定赁宅子必须要押通关文牒。”

寒狰想了想,又问道:“那个猉人有什么特征吗?”

房东回忆了一下,还是有点不确定:“就见过一面,记不太清了……挺高大的,哦,他手上戴了个很奇怪的手环。”

说着,目光扫过寒狰的手腕,房东阿姨立刻一脸不可思议:“好像跟你这手环一模一样!”

几人惊讶的目光一起投向寒狰手腕上的乳牙手环,寒狰惊怔半晌,疑惑地喃喃出声:“这只手环除了我和叱兰,只有穆延和克云察有……”

苏玖儿心中一跳:“克云察不是曾经有个乾人伴侣吗?”

文骏呆呆地看向寒狰,补充道:“而且还……‘离开他了’……”

寒狰突然反应过来,猛然喊了一声:“陈老板!”

苏玖儿恍然大悟,焦急地看向文骏:“陈老板有危险,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西厢堂!”

“快走!”

寒狰不等苏玖儿说完,便抓起她的手快步往门外跑去。

“告辞,姐姐!”

文骏匆匆告别,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赶到西厢堂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厮正在打扫院里的落叶。

“你们陈老板在哪?”

小厮被苏玖儿急切的声音吓一跳,一脸懵逼道:“啊?方才好像还看到他了……”

正说话间,一个弯腰驼背、蓬头垢面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些破旧的道具从戏院里走了出来。

小厮上前,挥挥手拦住他的路,大声问道:“陈老板在哪儿?”

老头停步,迟钝地转过来,嘴里阿巴阿巴地嚷嚷一句,然后抬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小厮会意,抬头看向苏玖儿和寒狰,回答道:“他好像出去了。”

苏玖儿闻言,转身就要往大门口跑,却被寒狰一把拉住了胳膊。

寒狰鼻子动了动,声音笃定:“不对,人在里面。”

苏玖儿心中一动,疑惑地看向哑巴老头,只是还未等她想明白,已经被寒狰拉着往戏院里跑去。

还未到表演时间,戏院中的众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寒狰和苏玖儿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一圈,却没有看到陈老板的身影。

苏玖儿上前拉住一个刚从后台出来的婢女,急急问道:“陈老板呢?”

婢女伸手指了指后台,刚要开口说话,却忍不住又逸出一连串咳嗽。

苏玖儿正要往里头跑,听到身后婢女的喃喃抱怨,心头灵光一闪,突然停下了脚步。

“昨天才打扫过的,今天哪来的这么多灰尘……”

苏玖儿站定,回头仔细看向她,只见她衣着整齐,身上却沾上了一层白灰,苏玖儿心中一跳,忽然反应了过来,急切地看向寒狰:“粉尘!”

寒狰疑惑:“怎么了?”

苏玖儿急急道:“粉尘遇明火会爆炸!难道……我去看看!”

说着,立刻就要往后台跑,却被寒狰一把拉了回来。

“你在这等我,不要动!我去!”

“喂……”

不等苏玖儿阻拦,寒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道具间的门被拉开,陈老板举着蜡烛走了进来。

烛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也映出了空气中飘满了的粉尘。

陈老板赶紧用袖子掩住口鼻,怒气冲冲地扯着嗓子,对着走廊喊道:“这间更糟糕!哪个王八羔子搞的鬼?小翠,小翠?这间屋子也给我打扫干净了!”

喊完,正要往外走,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陈老板心中一跳,疑惑回头,却见那扇向北的窗户不知被谁从外面推开了。

北风轰然灌入,整个房间都被扬起了白色的粉尘。

与此同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喊声。

“把烛火灭了!快,烛火灭了!”

陈老板一扭头,就见寒狰一边从走廊深处奔了过来,一边急急地指着自己手里的蜡烛。

风声呼呼不停,越来越多的白色粉尘与蜡烛火星子混在了一起……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火星成燎原之势迅速淹没了整个房间……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热浪翻滚着卷了过来。

苏玖儿被巨大的冲击力扑倒在地,愕然看着整个后台瞬间倾塌,淹没在了灰尘之中。

苏玖儿脑袋“嗡”的一下,世界有一瞬似乎陷入了完全的寂静中。

“寒狰!”

心脏被巨大的恐慌瞬间攥紧,苏玖儿挣扎着爬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向一片狼藉的后台。

“寒狰!寒狰!”

灰尘飞扬中,只剩下零星的几声小小的爆炸声,除此之外,似乎已经毫无生命迹象。

苏玖儿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她艰难地朝废墟深处走着,一片碎木刮伤了她的小腿,鲜血混着灰尘,染红了脏兮兮的裙角,她却顾不得伤口,继续在废墟中寻找着寒狰的身影。

“寒狰,寒狰……你在哪啊……”

跟过来的婢女心中不忍,赶紧跨过来拉住了苏玖儿,急急道:“苏巡卫,这里危险,我们出去再说。”

“对……”苏玖儿一片空白的脑中,勉强抓住了最后的一丝理智,赶紧抓着她急急道,“快去督查卫报案,叫他们来救人……”

婢女懵懵地“噢”了一声,赶紧往外跑去。

苏玖儿抹抹眼泪,再次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废墟更深处走去。

“寒狰,回应我啊……你不要吓我……”

惊惶张望的目光被一片染血的衣料攫住,她拖着伤腿快步奔了过去,脚下一绊,身子栽在了地上,手里却紧紧地拽到了那片衣料。

苏玖儿定睛一看,脑中立刻嗡鸣一声——这衣料是寒狰的!

眼泪瞬间滚下,她赶紧爬起身,双手努力地去翻开衣料下方的断木和碎砖。

“你不要死,你是猉人,你不会就这样死掉的,对不对……”

“寒狰,快回应我,回应我啊……”

苏玖儿正自哭喊,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笨蛋,你在找什么?”

巨大的喜悦漫上心头,苏玖儿猛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寒狰艰难地架着昏迷的陈老板,从另一方稍微完整的残垣断壁后,慢慢挪了出来。

两人早已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寒狰的嘴角甚至见了血。

前台的几个小厮终于寻了过来,赶紧将昏迷的陈老板接了过去。

苏玖儿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跳停了一瞬,又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寒狰……”

下个瞬间,苏玖儿不顾腿伤,飞奔到寒狰身前,用尽全身气力,紧紧抱住了他。

寒狰人生中第一次被突然抱了个满怀,不由愣了片刻,才伸手回抱住了在自己怀里啜泣的苏玖儿。

“傻瓜,我都没事了,你还哭什么。”

苏玖儿顿时哭的更大声:“一会儿叫我笨蛋,一会儿叫我傻瓜……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讨厌……”

寒狰微微一笑,温柔地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在意我。”

看话语似带着点调笑,可是目光却低垂着,尾音带了点微妙的紧绷。

苏玖儿愣愣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我,在意你……”

“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她曾经问过秦湘宜,那时候,既有一点好奇,又有一点向往,但是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也就止步于此了,她这个身体,不敢再有什么奢望,可是——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他就会变成你最在意,最牵挂的那个人。”

“想与他分享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一成不变的生活好像变得有趣多了……”

“会害怕失去他,因为喜欢上一个人,便再也无法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

秦湘宜的话在此刻突兀地浮现在心头,激荡起万千情绪。

苏玖儿的心,情不自禁地软成了一滩水。

是的,她是在意寒狰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就成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然后,直到劫后余生的这一次,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

苏玖儿伸手,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寒狰。

寒狰带着一点手足无措,轻轻地摸了摸苏玖儿的头,柔声安抚道:“好了,别哭了,你这样伤心,我也会难过的。”

苏玖儿不说话,拥住寒狰的手却更紧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不远处,文骏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只是,当他气喘吁吁地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人时,一时愣在了原地……

等苏玖儿止住了哭声,寒狰才得空拉起她的手检查。

从刚才就看到她手上的血迹,这时候仔细看,才发现那累累伤痕比想象中更加触目惊心,寒狰忍不住一阵心疼。

“疼吗?”

苏玖儿轻轻摇头,转瞬,却突然想起什么,抽回手一把揪住了寒狰的耳朵。

寒狰猝不及防,“嗷”地嚎出了声。

苏玖儿怒气冲冲:“你以后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听到没?”

寒狰尽量弯着腰,以减轻耳朵上的撕扯力度:“刚才要是带上你,爆炸的时候我都不会有心思管陈老板了,只想着护住你一个人。”

如此直白的回答,令苏玖儿的怒火卡在了嗓子眼里,呆了半晌,脸上浮起了诡异绯红。

寒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句话确实有点肉麻,内心一阵尴尬,片刻,他突然灵机一动,也揪住了苏玖儿的耳朵。

“所以再有这种情况,你就躲得远远的,不要当拖油瓶了,听到没?”

其实没多少力度,但是这种难得的亲昵将心烘得暖暖的,苏玖儿情不自禁地半撒娇半委屈的应了一声:“嗷!知道了啦。”

不远处,看着两人亲昵的互动,文骏时常带着八分笑意的脸上,爬上了浓浓的失落,他默默地转身,独自往门口走去。

胡八道带着巡卫赶进来时,正好与他擦身而过。

“骏……”

胡八道招呼打了一半,文骏已经木着眼神飘了出去。

他疑惑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含情脉脉的苏玖儿和寒狰时,心头闪过一丝了然。

但,年轻人自己的劫,还是要自己去渡的。

老胡比海还阔的心脏,立马忽略了这一丝心疼,快步过去,故意重重地咳了两声,提醒旁若无人的两人,赶紧注意注意场合。

苏玖儿和寒狰闻声,立刻触电般的撒开手,各自扭捏地看向别处。

胡八道轻咳一声,心照不宣地略过尴尬,关心道:“你们没事吧?”

苏玖儿摇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陈老板怎么样?”

胡八道啧一声:“醒了,在外面嗷嗷叫呢,惜命得很,非让我们送他去医馆。”

苏玖儿凝声:“除了陈老板,其他西厢堂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胡八道:“放心吧,我们的人已经把西厢堂围住了。”

苏玖儿点点头,凝声慢慢道:“今日在这的,都有可能是疑犯……”

胡八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爆炸了?”

寒狰目光扫过身边杂乱的人群,转身往外面走去。

“这里危险,出去说。”

戏院的人,都被巡卫们依照苏玖儿的建议,阻在了后门口。

突发变故,来不及分辨,便被当成“嫌疑犯”扣起来,人群里少不了抱怨的声音。

“凭什么关我们啊?又不是我们干的。”

“不会又突然爆炸了吧,那大家都死在这了……”

“下令”的罪魁祸首苏玖儿,听着一耳朵的抱怨,毫不在意,找了个角落,便讲起前因后果来。

胡八道听完她的讲述,忍不住一脸震惊:“克云察是石露清的恋人?那爆炸岂不是他所为?”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炮弹一样扑向了寒狰。

“殿下!我以为我差点要失去你了,呜呜呜,你不要吓克哈……”

千钧一发之际,寒狰及时后仰,伸出一根手指,坚定地顶住了克哈的额头,成功阻挡了他的近距离悲伤。

寒狰一脸嫌弃:“我不是好好的吗?”

克哈身后,克云察探头打量了下寒狰和苏玖儿,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你俩没事!”

寒狰将克哈推到一边,伸手将克云察拉到一边,神情凝重地低声道:“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干的?”

克云察一脸莫名其妙:“我干什么了?”

寒狰看他表情,不像是装的,犹豫一瞬,还是沉声如实相告:“你和石露清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克云察闻言,呆了一瞬,微微凝起了眉:“……所以你觉得,刚才的爆炸是我所为?我不惜害死你,也要向陈老板报仇?”

寒狰注视着克云察无惧的神情,沉吟片刻,干脆地点了个头:“好,我信你。但你必须告诉我,究竟还向我隐瞒了多少。”

克云察:“……我自会给你个解释。”

寒狰刚想再问,余光扫到苏玖儿一脸沉重地走了过来,下意识地立刻辩解道:“此事或许……”

苏玖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解释:“我知道,爆炸的确不是克云察所为。”

说着看向胡八道,确认道:“西厢堂的人都在这儿了吗?”

胡八道点点头:“除了陈老板,还有今日告假的三个人。”

苏玖儿上前两步,目光扫过戏院众人,却微微皱了眉:“我记得有个驼背的老人家,好像是个哑巴,他怎么不在?”

“你是说道具张老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他了,”胡八道说着,目光环顾四周,也忍不住一脸惊讶,“咦,怎么突然消失了?”

苏玖儿心中一跳,目光仔细地扫过人群,最后落到了后面一个身穿戏服,正坐着休息的中年男子身上。

刹那间,道具师傅张老头那佝偻的姿态,在脑海中闪现了出来。

苏玖儿嘴角微微一勾,轻声接道:“他没有消失,只是做了完美的伪装。”

大家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齐齐落在了那个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抬头,对上苏玖儿笃定的目光,却没有任何闪躲,甚至,有一份诡异的平静。

苏玖儿慢慢走到中年男子跟前,看着他的眼睛,笃定道:“爆炸是你所为,对吧,张老头。”

在场众人听到苏玖儿的话,都忍不住一脸不可置信。

“张老头?怎么可能!咦,我好像没见过他,这人是咱们西厢堂的吗?”

“没见过,刚才我还没注意,一个陌生人怎么还穿着我们西厢堂的戏服?”

苏玖儿目光不动,微微一笑:“因为他要利用这件宽大的戏服,盖住原本那身张老头的衣裳。”

随着苏玖儿的话,寒狰目光落在了那中年男人戏服下露出的裤腿上——蓝色的破旧袍子,沾着不知名的粉尘,正是门口故意指错路的张老头的穿着。

寒狰:“没错,是他。”

中年男子闻声,突然对着苏玖儿欣赏地笑了一下,神情从容,没有一丝惧怕。

“小姑娘,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苏玖儿微微一笑:“方才我进院子的时候,看见张老头的身上沾了许多面粉,很可能是他准备爆炸时沾上的,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是在后台打扫沾到的。但当时我问他,陈老板在哪?他指着戏院外,就是想把我和寒狰引出去。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我确定,是张老头所为,可现在张老头凭空消失,却多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你,我便百分之百确认了。”

中年男子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苏玖儿作了一个揖:“在下江南贺家戏派之主,贺余秦,也是石露清的父亲。”

克云察闻言,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呆在了原地。

苏玖儿却似是早有所料,客客气气地回了他一个揖:“那就有劳贺先生,随我们回一趟督查卫了。还有克云察,很抱歉,需要你配合我们的查证。”

克云察还处在见到贺余秦的震惊中,片刻后,才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督查卫审讯室,贺余秦从容地坐在审讯桌前,一脸平静。

岳大仁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气势的囚犯,有点不适应地轻咳一声,下意识地端起了架势。

“一桩桩交待吧,除了这次的爆炸,你还干了哪些事?”

贺余秦看着他,平静地笑了一下,却半句话都没有。

岳大仁从他一闪过的微笑和平静的面具下,微妙地感受到了一丝轻视,忍不住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贺余秦!不要耍花招,你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招了?”

贺余秦露出一个斯文矜持的微笑,终于开了口:“你想让我认什么罪,我都认了便是。”

态度良好,却极其不配合。

岳大仁忍不住气成了一只老鳖:“你!”

苏玖儿无语地看了眼呼哧喘气的岳大仁,轻叹一声,起身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贺余秦。

“贺先生,喝口茶吧。”

贺余秦微微点了下头,以示感谢,却并没有接过茶水。

苏玖儿顿了一下,放下茶杯,又继续道:“贺先生,虽然你身处督查卫,但可以的话,不要把我们的对话当成一场审讯,就当成是一次倾吐吧……石露清身上一定遭遇了很多不公的事,才让你一步步走到今日,你也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吧?”

贺余秦沉吟片刻,才苦笑一下,开了口:“小姑娘,你看着和我的清儿差不多大……每次见到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都在继续着自己的生活,酸甜苦辣,一一体会,而我的清儿却带着绝望,早早地告别了这个世间,我便更加憎恶那些毁掉清儿的凶徒!”

苏玖儿了然地看向他:“你是为了替石露清报仇,所以伪装成道具张老头,在西厢堂谋了份差事,默默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

贺余秦眼神中露出浓浓的痛楚:“石露清……我到现在都无法习惯这个名字,这是她与我断绝关系后取的。”

苏玖儿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看了岳大仁一眼,示意他赶紧记录,又回头看向沉浸在记忆中的老人。

贺余秦叹口气,声音很轻,却带着压抑的痛楚:“小女名本“贺清”,作为江南贺派第四代的长女,从小便被我当成男孩子养大,尤其是她展露唱戏的天分后,整个贺家都对她抱有很大期望,希望她将来能够继承家业,光耀门楣。她也一直很争气,生旦净末,没有她唱不好的角色,我一直以她为豪,不曾想,她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苏玖儿轻声接道:“你是指,克云察?”

贺余秦微微点头:“从小到大,清儿身边不乏追求者,甚至有很多富贵人家,但我们只希望她找一个同行中人,一起光耀贺家门楣……她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猉人,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别人嘲弄的对象,整个贺家都因为她抬不起头……我以断绝关系恐吓她,可清儿竟然离家出走。”

苏玖儿忍不住叹了口气:“贺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乾猉恋如此不受外界认可,她宁可对抗一切,也要与那个男人在一起,说明她已经想清楚了,并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你再逼她,只会让她喘不过气……”

贺余秦的神情有些恍惚:“或许吧,我也很后悔……她离家半年都没有任何音讯,我很担心她,到处寻她的消息。直到半年前,我听说九霄城出了个一夜成名的替角名伶石露清,正是承袭了我们贺派的唱腔,我便抛下手里的所有事情,赶到了九霄城。”

说到这,贺余秦眼中不可抑制地露出了蚀骨的痛楚,他停顿一下,缓了缓吼中的哽咽才又继续开了口。

“可我终是晚到了一步,清儿竟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我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我忍着丧女之痛,到处打探,却只听说清儿名声不洁,与许多男人有瓜葛。可是,这怎么可能!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她是个洁身自好又专情的好孩子,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伪装成张老头,藏身于西厢堂中,打探我清儿的真正死因。”

苏玖儿虽已有预料,还是被这浓烈的恨意惊到:“所以说,不仅仅是刚才的爆炸,从一开始的戏院闹鬼,任风阳被杀,都是你所为?”

贺余秦缓了一会儿情绪,才抬起头继续道:“我想了很久,怎样才能让害死我女儿的人自己露出马脚,于是想出了清儿还魂的办法,试探各人的反应。反应最大的,便是任风阳的婢女小梅。”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刚查到端倪的那个晚上……

大半夜,小梅却躲到了一个角落里,默默在一个火盆里烧着纸钱。

扮成张老头的贺余秦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却听到了女儿死亡的真正原因……

火光闪闪中,小梅蹲在地上一边烧纸钱,一边啜泣着念念有词。

“清姐,我对不起你,若我那天想起来取消与你的约定,你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清姐,你生前我们关系最好,你不要恨我,也不要再吓我了,更不要向我索命,我家中还有双亲要照料啊……我最近每天过得提心吊胆,快要受不住了……”

贺余秦心中一痛,下意识地走了出去。

“谁?!”

小梅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哑巴张老头”时,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呀……”

“张老头”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满是无声的安慰。

小梅心中一暖: “我没事,我就是太害怕了。”

“张老头”看看她,递出一张手帕递了过来,示意她自己擦擦眼泪,然后低头,帮着小梅烧起纸钱来。

小梅出神地望着飘在夜空中的火花,突然自言自语道:“你说,我每天都给清姐烧纸钱,会不会让她在地下过得好一点?”

“张老头”一声不吭地烧着纸钱,像是没听到一样。

小梅顿了顿,眼泪又流了下来:“每次我听到别人在说,清姐品行不端、自作自受的时候,我都会很难过。我压根不信,是她主动勾引的任先生,那天晚上,一定是任先生强迫了她……”

“张老头”烧纸钱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又克制着颤抖,继续拨了拨火苗。

小梅捂着嘴,呜呜地哭出声:“但我不敢跟别人说啊,我人微言轻,别人非但不信,任先生或许还会阻挠我登台唱戏,那我一辈子只能做个小婢女了。我知道我自私,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想自保啊……清姐最是善良,她不会真的怪我,对吧?”

……

说到这,贺余秦似是无法忍受那种蚀骨的痛楚,紧紧地将脸埋进了双手之中,以挽回摇摇欲坠的失态。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我的宝贝女儿,为何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因为她被一个畜生玷污了!任风阳是一个多么卑劣的人啊,他觊觎我的清儿,嫉妒她的才华,竟用如此下作的方式得到她,又羞辱她,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贺余秦搓搓脸,把那些无法忍受地痛苦抹去,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个残忍又痛快的笑容:“《画中仙》排演那日,我提前在任风阳的梨汤里下了药,令他突然失声,腿脚发软。他听到清儿的唱腔,实则是我模仿出来的,哼,若不是他心里有鬼,怎会对清儿的唱腔如此害怕,以致于自己从高台上跌了下去。”

苏玖儿顿了顿,又轻声道:“那陈老板,你是如何知道他也迫害了石露清的?”

贺余秦闻言,惨笑一声,继续道:“原本我以为杀了任风阳,清儿的仇就报了。没想到小梅突然死了,还是被一个毫不相干的绸缎商人周广林所害,我怀疑这与清儿的死有关……”

贺余秦顿了一下,张口几次,还是无法开口,到底将这段耻辱的结果略了过去。

“我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知道清儿是含着怎样的绝望和冤屈,从城楼跳了下去……周广林杀了小梅,以大乾律例,他难逃一死,可陈老板呢,难道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

苏玖儿叹了口气:“贺先生,所有的布局,都是你一人所为?”

贺余秦平静地看向她:“不然呢?”

苏玖儿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克云察,你知道他也在九霄城吧?”

贺余秦嗤笑一声:“呵,你的意思是,我会与一个猉人合谋?我从头到尾,都反对清儿和那个猉人在一起!当初若不是他勾引的清儿,还怂恿她离家出走,清儿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的女儿,我自己报仇,绝不需要一个猉人的帮助!”

……

贺父口中,那个“勾引”了他的清儿的猉人,此刻就在隔壁的审讯室里,垂着头,宽阔的肩膀微微锁起来,整个人都笼罩在异常浓烈的悲伤里。

寒狰和胡八道看着审讯椅上的克云察,都不忍心去打扰他。

半晌,寒狰才看着他,轻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石露清死后,你执意留在九霄城,就是为了查清楚她的死因?”

克云察轻笑一声,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挚爱的人,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言,你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无数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哭着摇头,从来不回答。”

胡八道忍不住轻叹一声:“她也是怕你知道后,会做冲动的事吧……”

克云察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到后来,我也不敢问了,因为我能感觉到,每一次追问,都会加重她的伤心和痛苦。我本想着,只要我好好陪伴她,慢慢地,她便能走出来,可谁知,就那一天,她突然说想吃糖饺子,我以为她终于有了胃口,高高兴兴出门帮她买……”

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克云察依然没有动,任那颗忍耐很久的泪水,慢慢的滑下下巴:“回来却只见到她留下的绝笔信,她说,她想解脱了,请我原谅她……”

胡八道边提笔记录,边忍不住用袖子抹着眼泪。

寒狰嗓子也有点发哑,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所以,你并没有和石露清的父亲合谋?”

克云察轻轻摇摇头:“我以谋差事的名义,频繁出入西厢堂,就是想查清楚清儿的死因。却没想到,有人制造了清儿还魂的假象,还杀了任风阳!然后我便遇见了你们,跟在你们身边,一点点接近事情的真相,原来……是清儿的父亲。”

说到这里,克云察苦笑了一下:“这么说,或许你们也不信吧。无所谓了,清儿已经走了,我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这样的语气,让寒狰胸口堵得慌,他看着颓丧的兄弟,坚定道:“克云察,我信你。”

说完,立刻转头看向胡八道:“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什么时候能放了他?”

胡八道脸上还挂着一颗没来得及擦的眼泪,突然被问,不禁呆了一瞬:“这事……我做不了主啊,等苏玖儿那边审完再说吧?”

寒狰微微蹙眉,神色不满。

胡八道理解他的情绪,只是这时候当着克云察的面,也不方便细说,只好转移话题道:“走吧,咱们先把这份口供交给严总使。”

说着,先一步起身准备出门,走了一步,却发现寒狰仍旧坐着没动。

他静静地看着克云察,片刻才轻声问:“需要我在这陪你吗?”

克云察闻言,看着他挤出一个一闪即逝的笑容:“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寒狰沉默片刻,走过去拍了怕克云察的肩,跟着胡八道出了门。

审讯里彻底安静下来,克云察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动动耳朵,隔壁审讯室里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贺余秦的声音里压抑着深沉的愤怒和痛楚:“可惜啊,就差最后一个陈老板了,却被你们救了。你们到底是维护公道,还是在纵容罪恶?”

苏玖儿沉默片刻,才坚定道:“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找到陈老板强辱石露清的罪证,让他伏法!”

贺余秦闻言,却冷笑一声:“强暴罪又能判几年?抵得上清儿的命吗!我要的是让他死!”

这种痛入骨髓的愤怒她能理解,可是,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的……

苏玖儿缓缓心底翻涌的情绪,才小心地开口劝慰:“贺先生,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即便你杀了陈老板,那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将你自己白白搭进去而已。”

贺余秦微微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苏玖儿:“小姑娘,你听过一句话吗——若天道不公,化身成魔又有何惧!”

苏玖儿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恨意,几分惊色地看着他。

贺余秦轻轻一笑,声音铿锵有力。

“我知道,这个世上或许没有鬼魂,也没有往生,但报仇从来不是为了告慰死者,而是让活着的人心里得到宽慰!”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让陈伯良偿命!”

“陈伯良不死,便是天道不公,苍天无义,我贺余秦至死不瞑目!”

贺余秦激动地拍了下审讯桌,这“啪”的一声,像是拍到了克云察的心口,他的身子也跟着微微颤了一下。

克云察目光怔怔地,半晌,悬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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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寒夜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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