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萧衍又在床上休养了几日，他恢复得很快。一日我醒来的时候，他已在院中练武，待冬儿替我梳妆完，他刚好练完进屋。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我，我亦看着镜子里的他。
镜中的男子穿着玄色衣衫，身姿英挺，仿若修竹。因晨练的缘故，简单地束着发，鬓角挂着晶莹的汗水，就快要滴落。
一张脸因戴着面具看不清五官，但这样的棱角，能长出难看的五官吗？
我突然很好奇。
“夫人想要看看我面具下的容貌？”
萧衍好像总是能看透我的内心。
我点点头，但怕他为难，又忙摇头：“若是不便，就算了，皮囊而已，本也没什么要紧。”
“我自幼因为容貌常常自卑，所以戴上面具。但既已和夫人成婚，一日不坦诚相对，便觉心中不安。”
说罢，萧衍左手一起，揭下了脸上面具。
铜镜里顿时现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孔，他皮肤很白，一点也不像常年征战在外的。因为皮肤白，五官分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眉目如画，眼眸深邃悠长，仿佛星辰般闪烁着光芒，睫毛长而翘，轻轻一眨，仿佛能勾魂摄魄。
我怔怔地瞧着这张脸。
“怎么？”
萧衍见我神色异样，抬手欲重新戴上面具。
我急忙按住他抬起的手：
“王爷，你竟如此好看！”
萧衍也明显愣了一下：“夫人真的觉得我好看？不会觉得我长得过于妖媚？”
妖媚？我十分认真道：
“我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萧衍的眼睛突然亮得不像话：
“幼时国师曾说我男生女相，是为不吉。所以父皇一直不太喜欢我，好在皇兄对我很好。”
令人发指。
仅仅一些巫蛊之言，就让这样绝美的容颜一直隐藏在狰狞的面具之下，让这样一个花美男，为了本应引以为傲的容貌自卑。
“你是第二个觉得我好看的人，不，唯一的一个。遇上你，我很欢喜……”
萧衍俯下身，在我唇边印下轻轻一吻。
这是怎样一张绝美的面庞啊，想起外面那些景王貌陋的传言，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沈如月更是因为这些传言死活不愿嫁给萧衍，不知道她如果看到这张脸会作何感想。
“你这么好看，还戴着面具实在是多此一举。”
萧衍笑着勾了勾嘴角：
“夫人既喜欢，以后只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便不戴了。”
我想继续努力让萧衍相信自己美的事实，又觉得这份美能独属于我，似乎也不错。
萧衍对我喜欢他的容貌这件事十分惊喜，且享受。
刚才浅浅的一吻似乎不能让他满意，他埋头在我的颈窝，继续在其中探究。
大约又想吸我精气了吧。
若以前他只是像个男妖精，待我看过他的真容，便更确信他是一只吸人精血的男妖精，不然他吸我精血，我怎也不知道跑，反倒觉得有一点享受。
5
待萧衍折腾完，已是正午。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
下人们送上饭菜，我吃得狼吞虎咽。萧衍在一旁含笑看着我：
“夫人慢些。”
我心中一惊，忽又想起沈家对我耳提面命的“礼仪”二字，手里的鸡腿立马也没那么香了。
如果萧衍知道我不是沈府千金，而是沈家流落在外的小乞丐，不知道会怎么办？
虽然他绝美，之前对我也不错。但据说他的手段也是很毒辣的。
他曾在军中斩敌军首级如入无人之境，曾把背叛自己的奸细扒皮抽筋，挂于城楼之上。
从军之人，最是看重信义。而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他，是个冒牌货。
我正胡思乱想着，萧衍突然开口：
“算日子，你是不是该归宁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是萧衍陪我回沈府，一眼便能看出我和沈如月的差距。
虽然我自觉不比她差，但世人大多嫌贫爱富，例如我那抛妻弃女的父亲。
堂堂王爷，娶一个小乞丐，大约还是会不甘心吧。虽然我自入王府便时时提醒自己再不可像以前一样散漫。
这样想着，我有一点心情低落，但这种情绪没有维持很久，我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若道不同，好聚好散也不错。
本是女子出嫁后最寻常不过的归宁，于我、于沈家却都别扭至极。
萧衍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更有青面獠牙的面具加持，站在面前，自有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气势。
饶是在官场打拼近十年的沈大人，在他面前仍是不自在得很，至于沈夫人和沈如月，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饭后，仍是无话。沈大人大约觉得有些不妥，对我开启教育模式：
“既已为人妇，从今往后，当以夫为尊，切不可再任性了……”
我坐在椅子上喝茶，没有出声。
萧衍却坐不住，开口道：
“沈大人严重了，本王倒觉得夫人能任性些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若是嫁了人，便得处处拘束，那才是无趣的很呢！”
“……”
谁能想到这番话出自于杀人如麻的景王。
虽然死在他手上的都是敌军或叛军，但这也太违和了。再看他那副面具，说不出的怪异。
沈如月脸色微微一变，从一开始的害怕转为有些不忿。
我得意地想着：
“你若是看到萧衍面具下的真容，只怕会后悔得发疯。”
在沈府待着太过憋闷，我们用过午饭，早早地告辞出来。
一上马车，萧衍便揭下面具，微笑道：
“难得和夫人一起出来，我们不如去鹊山看看吧？鹊山上有行宫，我们可以在行宫住上几日。”
萧衍的五官本就精美绝伦，此刻他眉眼潋滟着笑意，微微勾起唇角，高挺的鼻梁下嘴巴润润的，我忍不住靠过去，轻轻触碰。
他的唇，触感果然很好。
我刚直起背，萧衍揽过我的腰肢，将我拥在他的怀里，俯身又吻了上来。
他的吻细碎地落下，从温柔地亲吻渐渐转为唇齿间的交缠，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已褪去，只剩下我们之间的温暖与亲密。
6
鹊山在京城的西郊，此去不过半日。
山上怪石嶙峋，有的突兀矗立，有的壁立千仞，有的悬空欲飞。山下有“钟”“鼓”二石，以石击之，如钟鼓之声远扬数里。
我们到行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
萧衍说鹊山行宫和别处不同，别处的行宫大多富丽堂皇，而鹊山行宫，好似寻常小院。
因为地方小，故而守卫防护不便，所以皇上来得少，倒是王孙贵族来得多些。
萧衍不知什么时候带上去一头乳猪，在山顶平地上燃起篝火，把乳猪架上去，须臾，飘香四溢。
我吞了吞口水，许是吞口水的声音太大，萧衍回头看我：
“再等一会，马上就好。”
此刻山顶只有我们两个，萧衍没戴面具。完美的五官迎着篝火的暖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过了片刻，萧衍将乳猪从火边抽离，撕下一只前腿递给我。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立刻啃上一口，肉香扑鼻，外酥里嫩，肥瘦相宜。
啃完一只腿，萧衍立马又给我递上一只，一只小乳猪，大概有三分之二进了我的肚子。
“嗝……”
我尴尬地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这辈子我大概真的改不了贪吃的毛病。
好在萧衍好像也很适应。
吃完烤肉，熄了篝火。回行宫马上有人端上茶水，烤肉肥腻，我喝了一口解腻，萧衍没有喝。
就是这一口，三步以后，鲜血从我嘴角汨汨流出。
倒下之前，我看到了萧衍惊惶失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