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轰然倒塌
唐之风2023-04-26 11:214,424

  好在余傅瑾并没有让她“为难”太久。

  没等到她的回应,他抬手又看了看表,浅笑了笑,便挥手离开。

  巷子里的路灯将他的身影逐渐拉长,樊星星最终还是对他的背影,张嘴无声回应了他两个字,“谢谢”。

  她也恨自己的怂,不能大大方方地回应别人的温暖和好意,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些弱点是出自原生家庭,刻在骨血里的。

  比如,外强中干的自卑、敏感与高自尊。

  樊星星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些个性上的缺点的,但自小就不被关注和肯定的家庭环境,又让她逐渐形成了这条连自己都痛恨的基因。

  她可以为了生存戴着面具假笑着与这个世界虚与委蛇,可以像刺猬一样反弹让自己不爽的人和事,也可以活得看起来励志又积极,仿佛内心里一点都不丧,但她就是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用坦然平和的心态,去平视与回应生活中罕见的对自己一个人释放的单纯善意。

  正如她不敢主动索求、接近、碰触那样,她更不敢接受、撤防、给予。

  这是她的病。

  或许,这辈子都无药可医。

  

  ————————————

  

  接到范先生电话的时候,樊星星刚和扈小姐一起用完早餐。

  怕被扈小姐听出端倪,她刻意躲回了自己房里去接。

  范先生的声音有些疲惫,他开口依然是对樊星星道歉。

  “对不起啊小樊,昨天连累你了。”他说,“今天你有空吗?到店里,我把工资给你结一结。这个店,就到此为止了。”

  “哦。”这个结论并不算意外,樊星星淡淡应了声。

  “那就等会儿见。”范先生没有多说什么,便主动挂了电话。

  樊星星捏着电话有些发呆。

  她觉得她应该要继续恶心范先生才对,怎么会在听完他的声音后,反而觉得他有些凄凉?

  她是在可怜他吗?

  因为他失去了他心爱的咖啡店?

  这无异于一个乞丐,可怜一个国君丢掉了自己的小小城邦,本来轮不到她来共情的。

  可心里仍旧有些可惜。

  听老周的话里话外,似乎他和小罗的关系也没有范琼说的那么不堪。

  其实再退一万步仔细想想,就算他们俩的关系是真的,又如何?

  伦理问题,又不涉及法律层面。

  他又不是在小罗未成年的时候就刻意诱拐的。按理说,成年人的世界里,只要不强迫不欺瞒不伤害两性关系中的第三个人,本就是自由的。

  而且从小罗飞扬快乐的青春笑容里,她也没看出什么不情愿。

  或许,自己也和范琼一样,无形中给对方戴上了一块叫做“世俗”的枷锁。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如果范琼和他的父女关系没先出现问题,他心爱的外孙女能够环绕膝下,他活得没有那么孤独,是不是就不会从年轻女孩身上寻求陪伴了?

  人世间,有些是非对错,真的很难说得清。不然怎么会有句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当这件事的定性从惊世骇俗的“爷孙恋”,变成平平无奇的“家务事”,樊星星发觉自己内心的失衡感,一下子就减弱了许多。

  也对。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做自己想做的事,外人是没什么好置喙的。

  成年人嘛,你情我愿即可。

  她昨天不该自动代入那么快,反应那么过激的。

  樊星星释然地放下手机,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遮住脸上痕迹的头发,背着小包准备出门。

  扈小姐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小心地把它们尽量往有阳光的地方移动。

  见樊星星背着小包出来,笑着打趣道:“怪不得一大早吃饭的时候都化着全妆,这是准备去哪儿啊?约会呀?”

  呃……樊星星真没好意思说,化妆不也是为了怕被您发现脸上的巴掌印吗?

  约会?不可能的!下辈子都不可能!

  她压根就对男人没兴趣,尤其最近在咖啡店里被一个个中老年男性难以评说的故事冲击了三观之后,不厌男就不错了,还谈恋爱?

  谢邀。

  “化了妆就一定要约会呀,不能为自己漂亮呀!”樊星星嘿嘿一乐。

  “当然是这样。”关于这点,扈小姐当然很赞同。毕竟这也是她坚守了一辈子的原则。“不过我觉得你是可以考虑找一个男朋友的。这么美的年龄,不享受爱情,该有多可惜。”

  樊星星很难相信,这话会从一辈子独身的扈小姐嘴里说出来。她本来以为扈小姐应该是和她一样,从一开始就坚持了独身主义。

  八卦心瞬起,她眨眨眼走到扈小姐面前:“您觉得,爱情是人生的必选项吗?”

  扈小姐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可我不想结婚。”樊星星答。

  扈小姐却觉得她的回答很奇怪,“爱情又不是为了结婚才存在的。爱情可以独立存在。爱情本身是美好的。”

  这个观点开放得,让樊星星觉得一点都不像是从八十多岁的老人嘴里说出来的。

  她愈发对扈小姐的感情经历好奇:“可老话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老话就一定正确吗?”扈小姐似乎也觉得这场讨论有点意思,眯起眼睛迎着阳光认真地看进樊星星的眼睛,“婚姻和爱情的目的,本来就是不一样的。爱情是互相吸引,是本能使然,是顺应雌雄激素的需求,是让人开心的事。而婚姻,是门当户对,是人类制度,是为了规范繁衍后代而人为制定的,不一定会让人开心。如果不为了合法有序的繁衍后代,其实人也没必要非要结婚。当然,想结婚的人,也可以结婚。只是结了婚,也未必一定要生孩子。婚姻和繁衍,也不该画上等号。”

  “……”樊星星震惊了。

  这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与人面对面地讨论这个话题。

  而且还是一个年龄足以当自己太奶奶的老人。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这样的观点,实在太过前卫。

  但放在扈小姐身上,又似乎一点都不违和。

  不愧是魔都的大小姐,樊星星暗想。活该人家活到八十多岁,还有这样的好身材、好皮肤、好状态,和价值惊人的大house住。

  如果真落入俗套,按照世俗的标准,经营出所谓圆满人生的“儿孙满堂”,又不知晚年会是怎样的一地鸡毛。

  不管是范先生,还是老周,抑或老蒋,循规蹈矩辛苦了一辈子,到最后不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句话。

  那句说,人其实越走到最后,越该明白,其实孤独才是常态。

  不管你是否有孩子有丈夫,丈夫是否忠诚,孩子是否听话,你最终该取悦的,能依靠的,始终都只是你自己。

  越早认识到这一点,你才能越活得自在自我。

  而自在与自我,本来就与婚姻的赋予无关。

  生活是自己的,冷暖自知罢了。

  从这个角度上讲,扈小姐才一点都不可怜。真正可怜的人,是到老都读不懂这句话的人。

  能享受孤独,或许才是一个人真正达到自洽的,唯一通关秘诀。

  

  “怎么,你不认同吗?”见樊星星半天不回话,扈小姐意味深长问。

  樊星星发自内心地竖起大拇指:“不能更认同。”

  “所以快去找个男朋友吧。”扈小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大好的青春,那么漂亮,不去挥霍,可惜了。如果我回到六十年前……算了……”

  她自嘲地摇摇手,“时代不同,就算再回去,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樊星星明白她所说的选择是什么。

  她把青春奉献给了理想和祖国,而自己的青春,确实如果不挥霍一下,是有点一无是处了。

  可,找谁挥霍呢?

  谁又愿意在知道不可能结婚的前提下,让我不负责任地随性挥霍一下呢?

  樊星星突然很想笑。

  然后,她还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问题一正儿八经问出来,还真是好笑的要命。

  性别一换,评论过万。

  就算不换,也渣的太过光明正大,让人有点难以启齿。

  算了,她还是别祸害别人了。

  一个人过着,挺好。

  

  “你笑什么?”扈小姐虽然不明白她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但面上还是不禁跟着她莫名其妙的笑,笑意加深。

  “没有没有,我在笑我自己。”生怕扈小姐会误会,樊星星马上解释清楚,“我刚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好好玩。——嗨,小伙子,长得挺好啊,姐姐我呀看上你了,谈几天恋爱开心开心,愿意吗?——哇,真的好渣,有没有?”

  扈小姐也被樊星星声情并茂的表演给逗笑了,“没想到你还有点喜剧天赋。”

  樊星星耸耸肩,乐滋滋笑了一阵,总算表情正经了点。

  “顺其自然吧,我感觉时候还没到。”她说,“我还是先赚点钱再说吧。虽说爱情不需要门当户对,但也不能经济上完全没有底气。只有自己有钱了,才能和人相处时,不用低三下四。接受别人的好时,也才能挺直腰板。平等的爱与被爱,才叫爱情。不平等的,别人对自己越好,就越像是包养,达不到彼此都开心的目的的。”

  “这么说的话……也对。”扈小姐细细品味了下,然后认可地点了点头,“可能我从来没有缺过钱,所以没有过这方面的顾虑。”

  “……”好的,知道您在凡尔赛了,差不多可以了,感恩。

  “你不是要出门吗?还不走?”扈小姐好像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这茬。

  “这不陪您聊天呢么?”樊星星憨笑了下,三步两步跳到大门边,拉开门快速闪人。

  没错,她很快乐。

  记忆中,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就在刚刚,她感觉自己并不像是在和一个长辈对话,而是一个十分谈得来的、三观十分相合的同龄闺蜜。

  所以,她和扈小姐,算是闺蜜?

  这个崭新的关系定义,有点意思。

  她记得前段时间,网上很流行一个段子,好像是说,每个女生的终极遗憾,就是除了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鞋柜里永远缺一双鞋之外,身边也永远都缺一个有钱暴富、永远单身的闺蜜。

  这么一等量替换,她这算是什么?

  直接一步到位,走向了人生巅峰?

  试问,天下还有比这更令人快乐的事情吗?

  

  ————————————

  

  樊星星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如向日葵绽放般的笑,走进范先生的咖啡店的。

  与她的灿烂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范先生前所未有憔悴的脸。

  很显然,过去的十几个小时,对他来说,相当煎熬。

  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尴尬。

  樊星星收了下面上的表情,走上前礼貌问好:“您好。”

  范先生推过来一个牛皮信封,声音微哑:“因为咱们的正式劳动合同还没签,我就不通过银行卡打给你了。这是你的工资。”

  樊星星接过信封,下意识摸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

  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厚厚的一叠百元新钞,目测至少有三四千元。

  “这是……”她蹙眉,重新将信封放在桌面上,“不是我的,我不会要。”

  “拿着吧。”范先生缓缓说着,“就算不当做赔偿金,用倒闭的方式遣散员工,至少也得付一定的遣散费。拿着它,好好地去找下一份工作吧。”

  “……”樊星星不再说话。

  她知道,范先生这笔钱,根本与遣散费无关。这根本就是让她封口的封口费,他不想让自己给他的宝贝律师女儿惹麻烦。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收?

  这是她应得的。

  哪怕去买瓶新的遮瑕膏也好,不必这个时候了还扭扭捏捏。

  这世界本来就很现实。

  她沉默地将信封放进包里,同时也将早就准备好的地毯提货单拿出来,放在范先生面前。

  范先生看着那张原封未动的单子,面色迟缓地怔了两秒,突然又笑。

  苦笑。

  不用樊星星多说什么,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这次,他也不会再神采飞扬地劝说什么,而是抬手便将那价值不菲的单子,毫不犹豫地给撕了个粉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樊星星看得心疼:“这个……您可以拿去退的……”

  “退?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退到哪儿去?”范先生抬眼,看着眼前集体静默无声的桌椅板凳,手指紧紧地抓着桌沿,半晌没再说话。

  看着他仿佛一夜之间全白的头发,樊星星第一次察觉到,他的确是老了。

  眼神浑浊了,皱纹加深了,神色晦暗了。

  他终于有了八十来岁老人该有的样子了。

  她能体会他的心情,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象征性地安慰他两句。

  樊星星揪着自己的包角,十分明确地肯定,自从知道他和小罗的绯闻后,想让自己再和他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交流,是再也不可能了。

  她下意识地开始把他当个男人在防备了。

  “那……您忙,我先走了……”樊星星纠结半天,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冷漠的话。

  “去吧。再会。”范先生讲话的气息,就像整个人被掏空了元气一样,无力且怅然地回应着她。

  谁料她刚刚转过身,就突听身后一记闷响。

  心里一惊,樊星星倏然回头,惊愕地发现范先生居然就在她方才转身的那一瞬,毫无征兆地轰然倒在了柜台后面!

  

继续阅读:第25章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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