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风,楚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蓟风摘下耳机,愣愣看着对方,那同学说完立刻就走了,怕人看到他和蓟风讲话。
蓟风推门进去,他先注意了一下办公室里还有其他没课的老师,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想正好撞进楚戈眼里,楚戈冲他了然一笑,蓟风偷偷收紧了垂下的手。楚戈把他的试题卷往桌上一摊,说:“你先看看,虽然前段时间你没来上课,但是这次考的新课内容很少,你回家期间有没有看书?”
蓟风垂头看试卷,但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离楚戈太近,她又盯着他,这让他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干扰器,嗡嗡直响。楚戈手指轻敲桌面:“怎么不说话,在家是不是一点书都没看?”
蓟风抬手按住试卷,手指着打红叉的地方,人弯下来,头垂得更低,像是看不清纸上的字。楚戈从座位上站起来,侧过身,站到他身边,蓟风直感觉挨着她的那侧每一寸皮肤都活过来,争相暴动。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肌肉,楚戈伸出手指点在他按住的那道题边上,说:“你跟我讲讲这道题你的解题思路。”
蓟风连化学式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控制自己不要做出失控的举动,楚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味道激活了嗅觉细胞,他的鼻孔成为黑洞,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折叠坠入,随着那股味道下沉下沉。
“好臭。”
“你说什么?”楚戈疑惑地看向蓟风。
蓟风不知道自己恍惚说出口,他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向楚戈,楚戈这才发现他满脸都是汗水,浓密的睫毛湿润,她轻唤:“蓟风。”
蓟风抓过试卷,转身跑了。
楚戈望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歪头,浅笑。
下班,郑岩开车到了晋南一中门口,楚戈说你要不要到进来找我,我还有一点事情没处理完。
“我在二楼,图书室这边。” 楚戈在信息里说。
郑岩走上楼,抬头正好看到楚戈站在二楼拐角,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两人正在说话。
“你觉得他对你什么感觉,他还迷恋你吗?”那男人说。
郑岩脑门上的天线一下子竖了起来,他几乎本能地侧身站住了,比出任务还警醒,心脏漏跳一拍。
谁?
楚戈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和,但是郑岩还是感觉出她语气中一丝无奈:“我今天把他叫来讲题,我一靠近他,他就全身都是汗水。我问他回家期间有没有好好看书,他突然动了,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动手,不过还好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他没碰我,抓着试卷跑了。”
郑岩听得一句比一句心惊,等他把前后串联起来,直觉得一股火往头上直冲。这时,楚戈对面的男人又说:“楚老师,我建议你以后还是不要找他了,这样对他也好,对你也好。”
一阵沉默,楚戈温声:“费老师,你觉得他会做什么吗,你说得我有点害怕。”
费童微微眯眼,视线透过玳瑁眼镜落在楚戈脸上,她说着害怕,但是脸上却无动于衷,费童皱眉:“蓟风这个孩子虽然孤僻,但是我看得出来本性是个善良简单的孩子。”
楚戈:“是,我相信这个孩子本质是好的,不过青春期的男孩——你们男人应该比我更懂——还是需要正确引导。”
两人往这边走来,几步拐角,猛一抬头,郑岩直愣站着,楚戈吃了一惊,笑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郑岩:“我在楼下看到你了。”
“我倒是没看着你,”楚戈介绍费童,”这是我搭档的班的班主任,费老师。”
郑岩打了个招呼,费童笑说:“楚老师,你这个男朋友可是大名鼎鼎,我已经听很多人说了,站在校门口差点引起交通问题。”
楚戈微笑,她看向郑岩,他这人毫不谦虚,别人夸他,他能顺杆再往上爬一层,不过因为性格粗爽逗趣,倒也没那么讨厌,但今天费童夸他,他只是笑笑,没接茬。
两人去吃饭,郑岩几次想开口,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想我什么都告诉你,恨不得把心剖给你,你为什么遇到事了不和我说,我就不值得你信任托付吗?
楚戈似乎并无所觉,细嚼慢咽,全无心事。吃完饭,郑岩说,我送你回家。楚戈看他一眼,便说好。郑岩心情郁闷,说我去抽根烟,你坐着等我一会儿,便出了餐厅。
他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抽烟,正是傍晚时分,餐厅门口人进人出,他目光无意识地跟着这些人进进出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一辈子你的眼睛里得路过多少人,但是真正停留下来的又有几个?郑岩问自己,你这辈子还会遇到第二个楚戈这样的女人吗,不会,他毫不怀疑。
他抽完烟回来,在楚戈对面坐下,伸手抓过她的手,楚戈瞧着他。
郑岩低头,呼出一口气,手更紧地抓住楚戈,怕她抽回:“我今天听到你和那个男老师讲话了。”
他说完,快速瞟她一眼,怕她生气,好在楚戈只是有些微的惊讶,眉头稍抬,但总得还是平静,一如往常,郑岩现在都要感谢她总是那么平静了。
“是不是有学生骚扰你?”他问出口,终于忍不住语气里的责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楚戈:“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那还是个孩子。”
郑岩:“我办过的未成年人犯事的还少吗,我告诉你,最危险的就是这个年纪,那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精液,左手砍人又手泡妞,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就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
“你跟我说,他怎么欺负你了?”
楚戈无奈地说:“哪有欺负那么夸张,就是打打电话。”
郑岩:“他还打骚扰电话!”
楚戈:“他只有爸爸,也没什么文化,我觉得算了。”
郑岩瞧着她不开心,心里也委屈:“楚老师,你心里就只有学生,没有我。”
楚戈嗤笑一声:“你几岁了。”
郑岩:“你学生几岁我几岁。”
楚戈翻了个白眼,想把他的手挣开,郑岩不放,两人手指拧玩了一会儿,郑岩才沉声说:“好了,说正经的,他有没有动手。”
楚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上次抓了我的手腕。”
说着她把被郑岩握着的那只手翻转,郑岩看过去,红漆桌面上楚戈那截皓腕白得惊心动魄。郑岩想象一只男人的手突然伸出,抓住这只手腕,在那柔软的雪白的像初雪一般的皮肤上留下肮脏的汗渍和皮屑。一瞬间那些办过的案子,那些灰白的摇曳的灯光,出租屋里揉成一团的被子,扔在低声的浴室蓬头,皮肤上的勒痕,精液拭子,口供中反复的描述……郑岩抬起眼睛,楚戈端正坐着,像一团最最轻柔的云雾,他连碰触都小心翼翼,他连把她和强奸、猥亵这种词语联想到一起都难受得要死,可是现在告诉他,有人试图伤害她,甚至在他眼皮底子下这么做了,而他现在才知道。
郑岩站起来:“我们走吧。”
如果说来吃饭之前郑岩满腹心事,现在楚戈觉得他整个人都是深黑色的。楚戈第一次觉得有意思,她眼里郑岩一直是透明蓝的,形象很淡薄,很偶尔的时候能看到那团透明边缘隐隐的蓝色,一般是在他卖蠢犯傻的时候,可是今天她第一次看到了他可以是黑色的,深黑色的,这可真有趣。
楚戈开始好奇,这个男人可以最终变成什么颜色?
楚戈看着他,笑:“你看上去要去杀人了。”
郑岩盯着她,沉默了一下,把她搂住,他侧过脸,她的头发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他轻轻说:“楚戈。”
楚戈的脑袋却动了动,在郑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侧过头,嘴唇贴上他的嘴唇,郑岩愣了一下,抬手捧住楚戈的脸,深深地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