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周末,楚戈也起得很早,她陪着郑琼芳去菜场买菜,两人站在摊位前挑挑拣拣,楚戈说清明到了,可以做些艾糍,爸爸爱吃甜的。她厨艺很好,干活又仔细又利索,不像现在有些女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郑琼芳却说,不要。从此时开始,楚戈想买的,她都找出理由不要,到水产区挑了一条大鱼,也不要鱼贩子处理,要让楚戈回家自己剖鱼。楚戈无法,只得拎着活鱼,水泼淋漓地出了菜场,楚戈提议去坐公交,郑琼芳说坐什么车,这么点路,等公交到了,人也走到家了——楚戈不明白妈妈她为什么突然就跟她生气。
母女俩提着满袋子的菜顶着太阳走回家,一回家郑琼芳就坐在沙发上说难受。楚戈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出气长进气短,脸色难看。
楚戈:“要不我陪你去医院。”
郑琼芳半天不说话,开口,只有气音:“你去做饭吧,我坐一坐就好。”
楚戈瞧着她,郑琼芳歪着头,闭上眼睛,胸膛起伏。楚戈走进厨房,正要开始处理鱼,一一钻进来,暹罗猫在她脚边打转,咪咪地撒娇,楚戈拿脚背轻轻拱开她:“一边儿去玩。”
一一弯着肚子让开一点,又蹭上来,楚戈蹲下来,把手递给她,一一舔着她的手,一股鱼腥味。郑琼芳这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她说:“你可以叫郑岩来家里吃饭。”
楚戈答:“太快了吧。”
郑琼芳盯着她,说:“你对他感觉怎么样?”
楚戈:“还可以吧。”
郑琼芳:“什么叫还可以,你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不上心,你到底什么打算?”
楚戈把一一的背毛抓在手里,好像有点茫然,轻轻重复:“什么打算,我没什么打算。”
郑琼芳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肚子里直蹿,她说:“那你就不要打算了,全听我们的就好,我看你就是打算太多了,你要是听我的,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楚戈抬头,面无表情看向郑琼芳:“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郑琼芳被她这样看着,不知为什么说不出话。楚戈蹲下,摸着一一的后勃颈,低声说:“乖乖,真听话……”
她话音未落,郑琼芳突然上前一脚踹在一一身上,楚戈吓了一跳,不及反应,一一被踢得滑出几步,郑琼芳又上前,又踢又踩,那猫咪炸起了毛从厨房里蹿出去,发出难听的叫声。楚戈赶紧站起来去拉她妈,郑琼芳转手一巴掌劈在她胳膊上,皮肉发出响脆声,楚戈不松手,郑琼芳便接二连三地拍打在她手臂和胳膊上,边打边哭:“你就是要逼死我,你就是要逼死我,从小就不听话,从小就是来害我的,害了你爸不说,还要害我,一个家都被你害了,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连庙里的菩萨都知道你是个坏人,造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个冤孽……”
郑琼芳渐渐争持不住,腿一岔开,赖倒在厨房地面上,楚戈被她拽着也跪倒下了。她头发也乱了,T恤被郑琼芳扯得领口耷拉下了,十分狼狈,但和狼狈的外表相比,她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她半跪在她妈妈跟前,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郑琼芳手背抹着眼泪,哭着说:“你现在还在演戏,你根本没有心的,你从小就没有心,你心都被狗吃了。”
楚戈:“地上凉,你起来吧。”
郑琼芳瞪着她,用力把她的手推开,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她抿着嘴唇,咬肌鼓起,凹陷的老化的眼睛死死瞪着楚戈,就像瞪着仇人,可是这仇人却说:“你去沙发上坐着看会电视,我把鱼弄好了,中午吃酒糟鱼片。”
郑琼芳气得索索发抖,她慢慢从厨房走出来,楚戈在后面跟着,以防止她摔倒了,直到看她抖着安稳坐在沙发上。楚戈把电视打开,调了一个郑琼芳爱看的电视台,然后小心地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她够得着的地方,接着走回厨房,她人还没到厨房,身后地面啪一声,她转过身遥控器被摔在她脚边,电池都摔出来了。楚戈弯腰捡起来,又重新装好了电池,这次她把遥控器放到电视边上,以免郑琼芳再乱砸。
楚戈走回厨房,看着水池里的鱼,她抬手才发现胳膊上被母亲打的地方又痛又麻,她转了转手臂,然后伸手从水池里掏出鱼,拿过刀柄重重砸在鱼头上。她手很稳,鱼马上晕过去了,接着她把鱼肚子上划开一刀,食指和中指迅捷地从鱼肚子里勾出内脏,她看着那血淋漓的内脏,趁得她细白的手指仿若透明,她嘴角微弯,把内脏盛进碗里给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