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岩临下班的时候又被会议困住脚步,不得不跟楚戈电话说,他要晚点到。楚戈很理解地说,没关系,你慢慢来。郑岩看着她回复的消息,却不太开心。他不是喜欢围着女朋友转的,可是对着楚戈,他倒是希望她能作一作,因为他不能准时赴约而冷个脸闹个别扭,人都是欠的,他这种粗枝大叶的男人也开始黏黏糊糊,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
郑岩疾奔到约好的餐厅,楚戈坐在靠窗的角落,餐厅格局不大,每个位置都小小的,桌正上方垂下一盏棉麻布罩的宫灯绣着春水杨花,楚戈坐在宫灯下,就把景全了。这可真是,郑岩想,好看的人随便往那一坐也好像在拍电视剧。
郑岩走上前,笑:“抱歉,让你久等了。”
楚戈冷不防一惊,郑岩看出来了:“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楚戈眨眨眼,她在想蓟风。
“头发太长了,怎么不去剪一剪?”
自习课的楚戈说罢,伸出手去拂蓟风的刘海,少年反应如电,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臂,他仰起头,刘海散开,那双眼睛,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像在暴雪中的一团烈日,刺得她双目失明。她急忙要抽身,他却不肯放,还往前拽了一把,楚戈的胯撞在课桌上,课桌位移,桌脚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们的动静惊动了班上的其他学生,所有人都转过头,教室里安静的像悬浮在半空中,突然班长站起来:“蓟风,你打老师!”
这一声石破天惊,让所有该有的反应轰然坠地。男孩好像也吓了一跳,松开紧握楚戈的手,几个男生去拽蓟风的校服,要把他拖起来跟楚戈道歉。蓟风挣扎,脸涨得通红,男孩们看他还敢反抗,全围上去,有人从书桌上跳过来,撞在他身上,逼得他退到墙角,他们反复问他,你想干什么,跟老师道歉,快点道歉!
费童冲进来,拂开人群,他严厉地说:“蓟风,你跟我到办公室去。”
蓟风不动:“我没打她!”
费童吼:“你先给我到办公室去讲!其他人继续自习!”
他说完一拍蓟风的后背,背着手率先走,孩子们看到他走了立刻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费童经过楚戈身边,看也不看她。蓟风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拉了拉校服敞开的衣襟,低垂着头,穿过教室,经过楚戈身边,也没有看她。
此时楚戈转转自己的手臂:“最近改卷子多,手有点疼”
郑岩:“哪里疼,给我看看。”
楚戈有点好笑,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她把胳膊肘点在桌面上,半袖滑落,递出一截骨肉匀停的手臂给郑岩看:“酸得抬不起来。”
郑岩倾身,大手覆盖住楚戈搁在桌面上的小臂,合合盖住:“这里?”
那手又往上移了几寸,像手铐似地圈住手腕:“这里?”
“还是这里?”他的手又活了一 样往上爬了爬,五指分开她的手指,插入指缝,十指交握,紧紧扣住。
周六的活动安排在绿荫公园的画廊,从市区开过来一路渐渐山明水秀。到了地点,远远见到绿木深处的湖面上栖了一座两层的玻璃房子,建筑拉起了所有的遮光设备,一眼看尽。一道楼梯被设计成一朵巨型刨花,毫不在乎空间利用,在二楼隔出一间会议室,平时没什么用处,偶尔承接一些艺术人士在这里办沙龙。
此时,已经聚了不少来联谊的人。余醉蹬蹬跑上楼,这些男男女女都是带着目标来的,或坐或立,虽然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全身都是眼睛,听到脚步声就已经严阵以待,直到余醉人一晃出现在楼梯口,一时间男生提起的心都放下了,女生亦然。
余醉长了一张谈不上好看的脸,稍有看点是是一双圆而大的眼睛,但因为鼻梁过塌,反而显得眼距过宽,嘴有些大,皮肤也不够白,男人看到这种长相多半兴趣不大,然而余醉可不是没有市场,她大学时候在留学生中很吃得开,她玩乐队,喜欢攀岩,性格直接热诚,笑时开怀,看人时候不闪不避,有一种欧美女孩的自信活力,是南欧的阳光,加州的风。不过,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她自己是这样一种人,但她喜欢的却是另一种人——沈乔冉那样的人,很东方古典的翩翩君子。
沈乔冉一直没出现,余醉心烦气躁,如果沈乔冉只是耍她,这比他不来这件事本身更让她生气,自己喜欢的人是个不守信用的人,甚至更糟糕,他明了自己的心意却戏耍她,或者不仅仅是她,对那些追逐他的女孩,他是不是都报之以轻蔑的态度,她忍不住想起那些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直到派对结束,沈乔冉才匆匆赶来,他解释临时接到出警,十分抱歉。余醉想拿出检察官的职业性观察他是否撒谎,但是她又觉得这样好没意思,她笑笑,说:“这样哦。”
她走出画廊,沈乔冉跟在后面,余醉实在忍不住:“我不明白,你不想完全来可以不来!”
“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来。”
他说话的样子太真诚,余醉觉得他要是罪犯,自己很可能就被骗了。
沈乔冉笑。
“你跟我说说你,行吗?”余醉问。
他们走到一处水榭,余醉率先坐下,沈乔冉站在她不远处,不依不靠,站得很直却不绷,她这才想起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不穿制服的他。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竖条纹衬衫,内搭白色的字母T恤,牛仔裤,年轻的好像只有18岁,可是这个18岁有点“贵”了。她现在仔细打量沈乔冉,不由发现他的醒目不仅仅是外表,而是他身上那种清澈的气质。
“沈乔冉,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还可以吧。”沈乔冉说得有点虚。
余醉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你接下去是不是要说做警察是你的爱好。”
沈乔冉轻咳一声:“差不多吧。”
难怪大家说他难追,她有点气闷地说:“那你有没有想问我的?”
沈乔冉马上说:“有。”
他说得这么急,余醉一瞬间心提了起来,她紧盯沈乔冉,他见面以来一直散淡,此时也郑重起来,只见他在水榭中走了两个来回,转向她:“杜文旭的案子是你在办?”
余醉不料他问的是案子,懵了,但她反应极快,脑子里转了一遍从那日看守所到今天水榭,脸色渐渐沉下来:“沈乔冉,你是来和我打听案情的?”
“杜文旭的父母和我父母是很要好的朋友。”沈乔冉说。
余醉心更冷了:“沈警官,你再说下去,我恐怕要记录在案了。”
沈乔冉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打听案情,也不是要干涉说情,而是想和你讲讲杜家的事情。”
沈乔冉舔舔嘴唇,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有些飘忽,风吹过,湖面上泛起涟漪,不知何时天渐渐阴了,太阳下山了。
“余醉,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