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阿婆这么问，左千晴也不客气，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温声道：“要葱花和香菜，不要辣。”
“好嘞。”阿婆抓了一把葱花和香菜扔了进去，然后用白色的帕子垫着，端到了左千晴的面前，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说道：“胡椒，醋，酱油，麻油，都在桌子上，觉得味儿不够就自己往里头放。”
这一下可叫左千晴犯了难，他平时在府中的吃食都是厨子做好的，可是从来没有自己调过味儿，这调料是放多少，他实在是有点摸不准。
那阿婆瞧着左千晴愣在原地了，手在白色的围兜上蹭了蹭，拍了拍头，笑道：“瞧我老婆子这记性啊，你是口轻还是口重，我给你调。”
“我口轻，有点滋味儿就行。”左千晴朝着阿婆笑了笑，礼貌的很。
阿婆很快的给混沌调好了味道，然后便走到煮馄饨的锅旁边继续吆喝了，两个喝的醉醺醺的大汉循着阿婆的叫卖声，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瞧见阿婆在，其中一个大汉脸上挂上了憨笑，高声道：“王妈，来四碗馄饨，多麻多辣！”
另一个醉意稍浅些的大汉连忙空出一只手来，摆手道：“王妈，两碗馄饨就得，这混小子又喝多了，您别听他的！”
“还想吃双人份儿，门儿都没有，就最后剩两碗，想多要都没得了！”
那阿婆笑着说完，就将笼子里头的混沌全都下到了锅里，看着坐在左千晴不远处的两个大汉，盛了两碗白汤端了过去，瞧着两个人醉醺醺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关心的问道：“又是与家里的婆娘吵架了？”
“王妈，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不讲理，太不讲理了！”说着，醉意稍深的那大汉也不怕烫，端起碗便是几口汤下肚，然后拽着王妈在哪儿吐着苦水。
“王妈，你是不知道，打猎时候，我隔壁村的寡妇正巧也上山挒柴火去了，这回去的路上，我寻思那寡妇家里还有孩子，能帮就帮一把，便捎带着那寡妇一同回去了，不知道是那个丧天良的瞧见，转头就和我那婆娘说了。”
那大汉说着，用粗粝的手指抹了下眼睛，满是躁郁。
左千晴坐在椅子上，看似是在吃混沌，但是心思却并不在这碗混沌上，反而全都放在了隔壁桌的对话上头。
“然后你那婆娘便要带着娃娃一道回娘家，你没辙了，这才出来借酒浇愁，然后瞧见我老婆子没收摊，便到我这儿来吐苦水了是不是？”
“王妈，你就别埋汰我了。”那大汉说着，又端起碗喝了口白汤。
说话的功夫，混沌也煮好了，阿婆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走到大锅旁，将混沌捞出来，然后分成两份，又淋上热滚滚的鸡汤，泼上辣子和麻油，这才端了过去。
端过去以后，阿婆也没有走，反而是找了一个座位，掏出了自己的烟杆子，点了一个烟袋锅子，轻轻咳嗽了两嗓子以后，问道：“你说的那小寡妇，可是你们村东边姓王那户人家的？”
“对，就是村东头的王寡妇。”那大汉急忙点头称是。
听大汉说就是那个王寡妇，可是给阿婆气的不行，拿着烟袋杆儿便在大汉的脑袋上狠狠的砸了那么一下子，笑骂道：“你小子倒是个色胆包天的。”
说着，眼眉一横，问道：“你可知道那王寡妇是什么人？”
听这话，那其中醉意稍浅的大汉起了兴致，像是在学堂里听讲的小孩儿似的，急忙凑近了，问道：“那王寡妇是什么人，还能是天家的公主不成？”
挨了一烟袋杆儿的大汉则是有些不以为然，笑道：“那王寡妇便是一独居寡妇，还能是什么人，王妈你就别卖这关子了，快说。”
“那王寡妇的房里人可没死，而是根本就不知道房里人是谁！为了孩子大家才叫她一声寡妇！”
那阿婆说的时候，脸上的讽刺味儿足的很，看着吃惊极了的两个人，在桌子上敲了敲自己的烟袋锅子，将烟丝儿往下磕磕，随后又嘬了一口，才带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斥责道：
“那王寡妇家里吃的用的都是别人家的爷们儿帮衬的，依我老婆子瞧，你家婆娘是实打实的为了你好，连帮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也敢上前去帮忙，真是……真是个蠢的！叫人卖了你都得倒搭钱！”
听王妈这么说，那大汉挠了挠头，低声道：“我这不就是帮了个小忙，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她也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榆木脑袋，你真是个榆木脑袋！’王妈瞧着大汉这个憨样儿，有些个怒极反笑的意思，“你婆娘那是在乎你，要是不在乎你，即便你给王寡妇接回家养着，人家也不见生你半毛钱气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大汉细想，也是这么个理，馄饨也顾不上吃，放下银子便着急忙慌的往家赶去，他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王妈说的对，她家婆娘要是不在乎他，才不会为了他吃这生醋，闹这脾气！
瞧着人跑远了，看着桌子上那大汉留了两个人的钱，便也没再放银子，陪着大汉一起来的人朝着王妈无奈的笑了笑，急忙的追了上去。
“这两个混东西，白瞎了我这馄饨了。”王妈说着，将混沌汤澄了出去，然后又从大锅舀出来白汤，将混沌上的辣油给洗干净以后，摆在了一旁。
这前脚摆完了，回头一瞅，才发现左千晴还在原地呢，急忙扯着笑，低声道：“这位爷可别误会，咱们这街头有不少的流浪狗，老婆子习惯把剩下来的混沌洗干净，路上遇着流浪狗就给他们了。”
“婆婆是个善人，在下自愧不如。”
“什么善人不善人的，万物有灵，这只要是活着的，就讲究个换位思考，光为了彼此考虑还不行，你得想，自己换做了旁人的位置上会怎么样。
比如说，刚才二壮的婆娘，那也是实打实的为了他好的，但是好的方法却不对，没考虑二壮的感受，而二壮其实本意也是想帮着王寡妇，却也是没有顾虑着自己婆娘的感受。
别说那王寡妇平日里和狐狸成了精似的爱勾引人，他婆娘若是真的在乎他，他多瞧别人一眼，都要吃上半天味儿呢。”
说完，那婆婆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柔和极了，在橙黄色的光下面更显得分外的慈祥和善。
左千晴似乎也被这场景所感染了，心里也生出了和这婆婆交谈的意思来，主要是他觉得这婆婆不光慈祥和善，那言语里头也和普通人不一样，里头包含的东西很多。
说的话都不难懂，但是其中的意味浓的很，却也不是老学究在书里的那一套东西，而是老一辈子人独有的处世哲学。
“还请婆婆赐教，晚辈其实和家里……家里的婆娘也出了些问题，就是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左千晴说完以后，只觉得自己耳根子都发烫了，平时和他相处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即便是在人前亲密些的，也只是称呼为内人，那有直接称呼婆娘的。
而且……他和竹若还没成亲呢。
“小子你要是方便，便和婆婆说说，别的婆婆许是没有你们明白的多，但是就这夫妻之间的事儿啊，你赶着马车再跑十年，也比不上嬷嬷来！”
听阿婆这么说，左千晴笑了笑，无奈道：“我们其实还未成亲，但是已经订婚了，但是我喝醉了酒，轻薄了姑娘，随后我醒来确实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便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来。”
“那姑娘怎么说？”那阿婆笑着问道，眼里的揶揄显而易见。
“唉……那姑娘什么也没说便走了，我后来想和那姑娘道歉时候，正看见那姑娘在安慰旁的男子，还哭的梨花带雨的，我便说了些重话。”
“糊涂，你这小子看上去是个精明的，怎么遇到事儿比我这老婆子还糊涂！”那婆婆又拿起了烟袋锅子抽了一口，将烟雾吐到空气里以后，才低声道：
“你先是占了人家身子，人家心里肯定难受的紧，你又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叫谁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你这吃起醋来，倒是比女子还胜一筹咧。”
听那婆婆这么说，左千晴也有些恍惚了……
自己，是在吃醋？
可是吃醋不是对喜欢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但是他确实是没什么可喜欢竹若的啊……
瞧着左千晴在哪儿沉默不语，那阿婆只觉得是年轻人面皮儿薄。
“我告诉你，这姑娘要是有你时候，是耳根子软，心也软，可要是叫人彻底寒了心，便是怎么也暖不回了。”
“知道了，阿婆。”左千晴说着，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随后有些魂不守舍的离开了这小混沌摊儿。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种方法对竹若是否管用，不过他还是乐意去尝试的，哪怕这个办法不行，他也要去试。
毕竟不管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竹若都已经是他的内人了，他也不想两个人就像仇人似的这么一直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