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霎时一室寂然,我神色不改,浅笑倩兮,“便依王爷所想。”
萧琛却看着我的笑脸一怔,随后眉头紧皱,面色阴沉下来。
“你明日便去宫中求皇后娘娘下旨,册封凌霜为侧妃。”
他神情冰冷地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热茶飞溅,烫伤了我的手。
我痛呼一声,萧琛的双瞳放大,像是有几分慌张,也或许是我看错了。
他沉着脸站了片刻,冷不丁转身离开,连凌霜都没带走。
他这是在气什么,真叫我摸不着头绪。
青黛赶忙拿烫伤药帮我敷上,凌霜看看我,又看看萧琛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了眉头。
凌霜走后,我屏退了青黛,独自一人看着窗外发呆。
“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办法。”
那声音突然想起,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我知道你有一块贴身玉佩,如果你决定继续和萧琛相爱相杀,就把玉佩坠在裙边。”
“小说的后半部分,萧琛就是凭借这枚玉佩认出你的。”
10、
我翻出她说的那枚玉佩,这是我小时候的随身饰物。
“你可能不记得,你小时候救过一个差点被拐子带走的小孩,那就是萧琛。”
我微微点头,那时我让他吃饱穿暖后,便送去了官府。此事于我不过随手之劳,没想到萧琛竟然一直惦记着。
“只要他认出你,那凌霜也得往后排。在原著里,你在他的支持下斗败了凌霜,斗败了老太君,还有众多觊觎萧琛的女人。最后德王继位,你做了皇后,二人白头偕老。”
“只要真相大白,你就能得到幸福。”
得到幸福……
我望着玉佩一时出神。
即便萧琛今日冷落了凌霜,那明天呢,明年呢?书中没有记载的日日夜夜呢?
在王府中日日煎熬,与众多阴谋谲诡者周旋,当真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那便是幸福吗?
不是的。
我举起玉佩,重重摔落在地上。
玉佩触地即碎,散做千片万片,溅起一蓬晶莹。
违背自己心意的人生,不会有幸福。
脑中的声音震惊至无语。
“我们聊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姓名,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天音吧。”
我笑着坐下来,招呼青黛进来收拾地上的残骸。
“天音,能再与我多讲讲,你那个世界的事吗?”
哪怕只在想象中见过那一抹炫目的天光,我便再不愿沉沦于黑暗中。
11、
第二日一早我便梳妆入宫,皇后寝宫里很是热闹,不少妃嫔和贵女齐聚一堂。
我方落座,便有人有意无意提起萧琛与凌霜之事。
“这群女人表面和善,心中都在看你的笑话呢!”
天音为我愤愤不平,我淡然一笑。
“不妨事,她们与我没什么不同,同样是囿居深墙的可怜人罢了。”
“既然你已经看透,干脆一纸和离书,离开王府不是更好?”
我垂下头,轻轻拨弄着腕上玉镯。
“当初是陛下金口赐婚,我和萧琛即便再不喜欢对方,没有大错也不能和离。”
天家颜面,不可违损。
或许是我的神情触动了皇后娘娘,当我提起欲为凌霜请封侧妃之位时,她宽慰了我一番,说待凌霜生下子嗣再进封也不迟。
离开寝宫时,我遇上了忠勇伯夫人。
听说她是北地人,上月才随忠勇伯自北地归来,我与她交谈几句,发现她性子爽利大方,而且于经商一道极是擅长。
京城贵女的圈子不屑与她交往,但对我来说,这位伯爵夫人才是难得的务实之人。
12、
回府之后,凌霜第一时间来找我,显是有些迫不及待。
我一眼就看到她发间那枚白玉钗,那是当初我与德王大婚时,皇后娘娘赏赐的。
青黛是我的贴身大丫鬟,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忍不住一脸愤愤地盯着她。
我摆手让青黛先退下,招呼凌霜来坐,对她说起入宫之事,抱歉暂时只能先委屈做侍妾,为今之计也只有待她产下皇子再为请封。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显然是不信,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人竟如此放肆,主母面前也敢这般无礼。”
青黛正替我抱不平,另一名丫鬟寒雪一掀帘子,气鼓鼓地进了门。
“夫人,当真是气煞我了!”
不待我问,寒雪便竹筒倒豆说了个清楚。
原来她看到萧琛半路遇上一脸忿忿的凌霜,凌霜话里话外都是我不尽心请封侧妃之事,说自己一身傲骨,宁死绝不为妾。
萧琛对她百般安慰连连道歉,说暂时委屈她无名无分跟着自己,许诺一旦腹中孩子生下,将亲自求陛下封她为正妃。
“来路不明的腌臜物,居然也敢肖想正妃之位,夫人您说,王爷他是不是失心疯了!”
我却不在意地笑了笑。
“可见王爷对凌霜喜爱终究有限,不然何必等生子,应当此刻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奏请圣上封妃。”
“那是自然。”天音说,“德王心中最爱的,始终都是幼时那个白月光。”
错了。
作为一名皇子,他怎么可能舍下国公府的支持。
德王深爱的,从来都只有自以为痴情的自己。
“夫人,我的好夫人。”青黛恨铁不成钢地跺脚,“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为何您一点不妒呢?”
我支着额角,眼看梧桐树在风中摇曳,枝头落叶打着卷飘落莲池。
“我虚度二十年光阴,于这世间浑浑噩噩,从未想过自己要什么。”
“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不想仰仗他人施舍而活。”
13、
我递了一封帖子去忠勇伯府,伯夫人常娟第二日就来了。
“王妃信中所说,是当真?”
她有些诧异,“这般好事,王妃一人做岂不正好,为何要找我一同,还多了牵制?”
“便是要牵制。”我为她斟了一杯茶,坦言道,“德王之事夫人也有耳闻,我欲为自己绸缪,不知夫人可愿相助?”
“竟然至此么……”常娟双眉轻蹙,忽而又眉眼微挑,眸中闪过几分兴致,“你我二人相交不过泛泛,王妃便如此信我?”
我淡然一笑,“夫人放心,此事若成,五成利皆分予忠勇伯府。”
“你就不怕我吞了这产业,让你血本无归?”她面上露出些许讶异。
我眉眼微抬,定定看着她,“我信夫人。”
“好!”常娟抚掌大笑,抬手将桌上温茶一饮而尽,举手投足尽显飒爽英姿。
“我便收下王妃这份信任!没想到京中还有你这样的妙人,若是早些认识你,我也不用这般无趣了。”
14、
常娟走后,我怔怔看着窗外的莲池许久。
我很羡慕她。
北地长大的女子,自小便无拘无束。她的马术曾为圣上称赞,角斗弓射也是一把好手,可想而知是多么广阔的天地,才能养得出这样自由的性情。
即便后来与忠勇伯成亲,伯爵府也特意按她的喜好准备了骑射场,她日常出府从不需告知他人,便是做营商这类贵胄眼中的贱务,也完全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天音的世界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对我而言,已是难能可贵的人生了。
不过,现在还不晚。
在常娟的牵线下,一座小小的学馆开在了京城不起眼的街角。
集忠勇伯和德王府二者之力,汇集一批极高明的账房先生也并非难事。
悄无声息中,大齐第一家算学馆揭开了帷幕。
我想萧琛大抵是知道的,毕竟王府里的事务我从来不瞒他。对他而言,妻子用嫁妆开一家学馆,并不是值得在意的举动。
故而,开在算学馆旁边的算师堂,也并未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